松间梧桐

　　某大平层公寓里，三人坐在客厅面面相觑。

　　说是如此，其实是禾秋一人在做内心斗争，那对父女俩则是气定神闲地安静喝茶作画。

　　禾秋同意合约时竟然忘记了Emma这一茬，她本想着，季斯楠作为投资方，凭着金主最大这一原则，怎么着他也能占到家里唯一的那张床，至于她呢，睡沙发凑合也行。而现在局面明显局促了起来，女儿也一同搬了进来，总不能让她睡地上，也不可能把季斯楠赶去睡沙发……禾秋独居久了，不习惯改变，但照此来看，她只能做出让步：十万火急地买张床回来。

　　她立刻亮出手机行动，埋头一顿好找。

　　季斯楠端起茶杯啜了一口清香的茶，注意到女人的动作声音散漫地开腔：“在做什么？”

　　禾秋头也不抬：“在给家里添张新床。”

　　他朝她偏过头去，拖着腔调说道：“不必。我已经叫人送过来了。”

　　禾秋终于停止了动作，她眯起眼睛探究地看向男人：“这么快？你什么时候买的？”

　　“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

　　这意思是，这问题他早已事先预料到并且已经修复好了。他把算盘打得啪啪响，就算禾秋在他身边坐着，都没有听到他肆无忌惮的算盘声。

　　“呵，呵。”禾秋只觉额角抽搐，哂出两声冷笑，“你倒是会算计我。”

　　“不敢当。”季斯楠举着茶杯对她扬了扬，“小秋，帮我添点茶。”

　　禾秋下意识接过茶杯站起来，回过神后看着自己手中的茶杯愣在原地，她另一只手紧紧握着拳，怕是下一秒就要朝他身上砸点东西过去。

　　“叮——咚——”

　　有人按门铃，禾秋改变方向去开门，却见季斯楠起身略过她，道了句：“我来吧。”

　　他自然地开了门放人进来，禾秋才看清来人原是送床来的工人。季斯楠轻车熟路地带路到次卧，指使他们将床安装好。

　　这时他好似才发现禾秋一直手拿茶杯跟在他身后，仿佛好心般提醒道：“小秋，茶。”

　　“哦，对………不对！你你你——”禾秋气的舌头打结，却又想起那没到账的投资资金后平息下来。

　　好好好，钱没落款之前一切都好说。禾秋安慰自己，于是将自己说服之后心甘情愿地去给男人添茶。

　　禾秋站在中岛台前斟了一杯茶，将茶壶放下后她重重叹了一口气，如同这样就能压下对他的愤懑。

　　她看了看坐在落地窗前画着油画的小女孩，筒灯的光线照在她披肩的栗色卷曲的头发上，侧脸白净带着婴儿肥，认真地挥舞手上的画笔，一副恬静温馨的模样，让禾秋真正地柔和下来。

　　Emma感受到视线回过头来，对上禾秋一双布满温情的眼睛，开朗地笑了笑。此刻她的画布上只渲染了一大片的白和绿。

　　季斯楠不知何时走出次卧，他向女儿招招手：“Emma，过来。”

　　女孩听罢放下画笔走了过来，季斯楠蹲下身与她平视，在她耳边悄悄说些什么。

　　只见Emma乖巧点点头，季斯楠面上是欣慰的表情，摸了摸女儿的头，他似乎是带了些挑衅地看向禾秋。

　　禾秋：“……”

　　“你们有什么事情是需要背着我说？”她用审视的目光在他们脸上踱来踱去。

　　Emma避开她的视线，睁着无辜的眼睛不明意味地笑着摇头。

　　于是禾秋又转向季斯楠，后者是一副无所畏惧的得逞神色，看见禾秋对他无可奈何的样子他更是带了几分笑意。

　　禾秋对男人幼稚的举动表示不屑，眼看次卧里的新床就要组装好，时间也不早了，她先带着女儿去洗漱，打算出来后就把次卧的门禁闭不放这男人任何一丝进来的可能。

　　洗漱台前，Emma认真地刷牙，因为身高关系小女孩需要站在凳子上才看得到镜中的自己，禾秋站在她的身后帮她整理头发，其实没什么需要修整的，她这一头柔软的头发生的本就漂亮浓密，禾秋每每看见Emma时眼中都带着欣赏的笑意。

　　“妈妈，我一个人会乖乖睡觉的，爸爸今天可以陪着你睡啦。”她的嘴里还含着牙刷，眨着天真的眼睛看向镜重的禾秋。

　　禾秋愣了两秒，她说道：“Emma，不需要我陪你吗？”

　　Emma认真想了想，最后还是摇头：“不用呀，学校的老师说小朋友需要学会独立。而且爸爸说妈妈的病还没完全好，要在晚上照顾你。”

　　禾秋突然明白了季斯楠对她说了什么悄悄话。好一个季斯楠，竟然敢撺掇Emma对付她。她沉了沉气，用柔软的毛巾给女儿擦了擦脸，温柔道：“知道了，Emma今天要独立睡觉。”

　　待确定Emma在次卧中安置好了，禾秋才抚了抚女儿的鬓角，为她关灯后退出。

　　她拿了睡衣进了主卧的浴室，路过正坐在床上看书的季斯楠时一个眼神都没给。
　　季斯楠默默掀起眼皮朝她看了一眼，他知道禾秋真生气了。

　　待禾秋出来，屋里一片昏暗，只有墙上的一盏壁灯露出点点暗淡的光线。季斯楠已经平躺在床的一侧阖上了眼，禾秋寻着另一侧掀起被子背对着男人躺了上去，她睡的很靠外，仿佛一点也不想挨着他。

　　季斯楠在她躺上来时就已经睁开了眼，他翻过身，面对着禾秋的背。

　　“禾秋。”

　　禾秋一点没有理他的意思，把头在枕头里窝得更深了。

　　“禾秋。”他不死心地再次喊她。

　　“小秋，你果然是讨厌我总缠着你。”他声音低低地，透出说不出的惆怅。

　　僵持半晌，禾秋无声叹了口气，转过身来和他面对面，还保持着与他一人宽的距离。

　　“你觉得是这样吗。一直以来，你明明什么都清楚的很，却从一开始就在不断试探我。给我投资那几次就是，在我提出让Emma接受公共教育的时候也是。季斯楠，你到底想问出什么所以然来？我一退再退，是因为我真的需要投资，可这并不表示我是想再次中你的套。”

　　二人相顾无言一段时间，望着彼此的眼睛不说话。

　　季斯楠却像是完全没听出禾秋的无奈似的，他看着禾秋的脸，心里越来越欢喜起来。

　　“好，我以后不会再有任何试探的举动了。因为我已经完全了解了。”

　　禾秋心里松了口气，这次讲的明明白白，他看上去也是老老实实给她保证。

　　再抬眼看看窗外萧瑟的风，寒意全被隔绝在外。

　　“你爱我，我知道。”

　　这话他说的飘飘然，他的神色依旧如常，只是声色缱缕：“所以我不会再做那些事。只要你在身边，知道你爱我，我就会喟叹满足。”

　　她紧张的情绪缚住心脏的跳动，所有的感官就像湍急的洪涛混淆了她的知觉。
　　“突然在说些什么……”

　　眼看男人往面前凑了过来，那愈加浓烈的松脂香气扑了过来。她赶忙掀起被子蒙住了自己的头再重新背对着他，“明天还要去上班，睡觉了！”

　　回答她的是身后轻轻的两声笑。

　　第二天清晨禾秋早早就醒了，她回头看了眼离她大概只有两拳宽距离的男人，很好，他还是闭着眼睛平稳睡着。禾秋一边暗喜，一边轻手轻脚地下床趿上鞋，离开了房间。

　　真是奇怪，明明这里是她家，却弄得好像这里到处都是地雷一般。

　　禾秋在卧室外的洗手间洗漱完，刚换完衣服挎起包从衣帽间出来时就被叫住了。

　　“去干什么？”

　　往脑后一看，季斯楠穿着睡衣，头发因为刚睡醒略显凌乱，他抱臂倚着门框，散漫问道。

　　禾秋慌忙地身影在被抓包后却显得自然多了，她坐在玄关处换鞋，佯装自然道：“上班，还能干什么？”

　　季斯楠看了眼挂在墙上的钟：“在六点半，上班？”

　　“……”

　　“我是经纪人，上班时间要配合艺人的行程，自然和别的上班族不一样。”禾秋穿完鞋起身走到门口。

　　“我走了。”她开门出去。

　　“等一下。”季斯楠叫住她，“把药吃了，两粒。”

　　禾秋接过他手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拿着的药瓶，倒出两粒塞进嘴里。

　　他道：“中午在公司？”

　　禾秋想了想：“应该吧。”

　　“好。”

　　————

　　《新20造星》拍摄棚的宿舍。

　　林意琳睡眼惺忪，一脸懵逼地看着站在宿舍门口的经纪人。

　　“秋秋姐？你怎么这么早就来了……”林意琳哈欠连天，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她困意滔天，以至于没有发现禾秋面上的不自然，将人放进来后，自己坐在沙发上，头一歪又睡了过去。

　　禾秋：“……意琳。”

　　“在！在，在，秋秋……姐——”林意琳惊醒连忙道，声音的强劲抵不过困意来袭。

　　禾秋自觉理亏，毕竟是她如同逃难一般早早就来打扰人家的好梦。她默默在心里感谢这里还有个地方可以躲一躲，她一直不肯露出马脚的感情，在这里总没有人发现。

　　她无奈敛眉：“你到床上去睡吧，晚点再聊正事。”

　　“嗯……”林意琳答的好好的，却没一点起身的意思，自顾自窝在沙发里沉沉睡去了。

　　禾秋看自家孩子最近累成这样，兀自心疼，找了床毯子给她盖好，默默等她睡醒。

　　她这次来的目的就是告知她节目的收看数据和人气，然后再提醒她巩固自己的人设，跟进一下节目后期的氛围等。总而言之，其实只是一些小事，不着急的，后面大致的发展方向都已经确定了下来，本是不用大费周章早早从T市回来。可节目录到现在，剩下最后两期，是最紧张的时候，禾秋得在这里当定海神针稳住林意琳的心神。

　　在她出差的时期，有两场比赛是这个小姑娘一个人抗下来的，一场是在六组中的每一组留下三个人；另一场便是本节目第一场个人赛，十八人剩六人。打到现在，这个综艺是越来越有看点，下一场比赛是六剩三，抽签决定对决，最后一场则是老生常谈的冠军之争。

　　林意琳能不能拿到冠军，禾秋心里是没有答案的。原因当然不是她的唱功问题，而是怕有心人在幕后采取黑手段。

　　如果真是这样……算了，就算是没拿到冠军，也一定有其他法子给她争出头。

　　而现在，她只期望林意琳能睡个好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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