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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长安
“好了,最后一道,爆炒芦笋,齐活了。”
当沈隐将最后一道菜端上桌,四方餐桌周围掌声雷鸣,坐于正中的,自然是萧凌云,沈隐在她的左手边落座。
沈隐旁边的是被打了了一头鸽子毛的林达,在林达旁边坐的是乔氏姐弟,而在乔氏姐弟之左,萧凌云之右落座的,是乔元素。
这事还得从刚刚开始说起,乔朗月追赶林达之间,林达躲闪不及,从主屋破窗而入,就撞见乔元素手里正拿着昨日沈隐摊的大饼,正欲下嘴,三人面面相觑。
乔元素辟谷,原来是避着吃谷食。每日入夜,乔元素都会偷偷从主屋而出,去厨房摸些吃食又折返屋内。
难怪沈隐每日晨起,发觉昨夜剩下的餐食不翼而飞,以为是山间老鼠作祟,原来不是老鼠。
“殿下,请。”乔元素抬袖示意萧凌云先动筷,萧凌云已经是长公主,尊位在前,她不动筷,乔元素不敢动筷。
可乔元素年纪最长,他不动筷,其他人也不敢动筷。
“请,伯父。”
众人拾筷而食。
今夜的晚宴有凉拌卤鸽,蒜苔炒鸽肉,鸽子汤,鸽子乱炖,青菜炒蛋,茄子炒肉,番茄炸扁食,鸽子芹菜馅饺子,鸽子炖鱼,干蒸鸽子。
正如乔朗月所言,鸽子吃完了,乔元素就出来了。
不得不说,沈隐的厨艺天下不出其二,这两日光靠鸽子做菜,却样样不重样,色香味俱全也就罢了,他似乎在味道里下了某种毒药,让人忍不住回想,这道美食是如何切块处理,清洗,煸炒,最后撒入调料,然后端上桌。
萧凌云想着想着,就会想起沈隐的脸,那张瘦削的脸庞,汗如雨下,深邃的眉眼,高挺的鼻梁拼凑成俊秀的脸庞,那挥勺的手臂孔武有力,以腰部为发力点,站在灶火边,大力翻炒……
……
一饭毕,乔元素终于心满意足的放下手中的碗筷,对着萧凌云说道:
“殿下,请随我来。”
萧凌云同乔元素进入主屋内,一同进去的还有乔朗月。
“看来,明日我们就能动身了。”林达笑着说道,同剩下的二人一同收拾着碗筷。
“你很想回去?”沈隐问。
“当然,我离京多日,长安内有我牵挂的人在。”
林达掌握了许多一手的八卦,迫不及待同那两人好好说道说道。
“长安……”
沈隐走在后头,不由得停下下来对着寂寥的月光喃喃道,深深叹了好几口气,才在林达的催促之下,进入厨房之中。
……
——————————
此处屋舍位处悬崖边缘,正屋前门紧闭,后方开了一扇窗,可见山下风景。
山下灯火通明,偶有几朵烟花飞上天空,四散而开,一片详乐和谐之景。
乔元素长着一张国字脸,发须整理得干净不丝一苟,在主座处坐下,左手宽袖放在双腿上,挺直腰杆,另一手宽袖不时上下捋动银白长须,故作深沉说道:
“我知殿下今日所为何来。”
“京中前几日来了消息,赵家已经覆灭,那八大世家就只剩下江家一家了。”
“殿下是想请老夫出山将那世家铲除干净,可殿下似乎忘了,乔家未出事之前,也是世家之一。”
乔朗月在一旁沏茶,一开口便戳破乔元素勉强维持的体面:“可乔家现在就剩一老,一幼,一女。世家之风何在?”
“乔家不过就是山野间的穷苦庶民。”
乔元素撇撇嘴,斜看了乔朗月一眼,他这个女儿一向嘴上不饶人。
乔朗月一向与萧凌云交好,自会帮着长公主说话,今日乔元素本想拿乔拒了长公主的邀请,却被乔朗月挡了,乔元素有些后悔,该叫小儿子进来作陪才是。
萧凌云坐在案牍的对面,双手搭在腿上,也坐得笔直,自从萧家入主长安之后,恶补了这些礼仪,现下萧凌云也能同那些文人一般有模有样地拿捏风骨。
“自我幼时,便知乔家大义,不是攀食百姓血肉之人。乔家以前风头正胜之食,常广施善舟救济百姓,平日乔祖父也常行勤俭之风,乔府也不像寻常世家涂红雕金。”
“乔家是有风骨在的。”
也因乔北海常行勤俭之风,府中饭菜总是热了再吃,热了再吃,最后积劳成疾。贬斥回乡路上,一场风寒便断了性命。
“故而本宫尊皇兄之命,请先生出山,担相父之责。”
说罢,萧凌云深拜后接着说道:
“先生有所不知,江家不仅把持朝政,还占据着百姓衣食住行的方方面面。”
“譬如科举,寻常人家进京赶考需打尖住店,可长安的酒店多为江家所有,他们便借此抬高市价,许多穷苦学子为此,望而却步,寒门再难出贵子,江家借此在科举之中占尽了风头。”
长此以往,朝堂上的新臣只知他江逾白,以江逾白的喜好治理百姓,顺江逾白者苍,逆江逾白者亡。
“诸如此类的事情还有很多,天下苦世家久已,苦江家久已,世家已经将前朝吃垮了,不能再将新朝吃空,请先生出山,挽新朝危局。”
萧凌云再次深拜,乔元素忙将她扶起:
“闲侄客气了,今日只是闲聊,不必讲这些俗礼。”
推过一旁乔朗月浸泡好的茶水,递给萧凌云:
“请。”
萧凌云端起茶水一饮而尽后,乔元素才接着说道:
“自你幼时,便随你父兄学排兵布阵,上阵杀敌,刚刚你一腔肺腑,我却看到了你父亲的样子。我并不觉得你比男子差。”
“我想问长公主一句话,陛下如今尚未有子嗣,若有一日,长公主可愿登上那长安龙座。”
“父亲!”乔朗月在一旁提醒道。
乔元素摆摆手,阻拦她的插话。
屋内忽而静了,山间的夜总是那么寂寥,特别是冬日,连蛙声知了都无,只余北风在这之中来回闯荡,发出凄寂悠长的尾哮。
“先生知,世家并非一日而成,今日我请先生出山,先生来日也可能成为世家,可是那是来日的事了,我萧凌云只管今日的事,不做来日的答案。”
萧凌云含糊过去,没有正面进行答复,只是作比,她不可否认的是却有此心,但当下即使有,也得是无。
入长安的前夜,萧凌云与萧凌风曾抽签决定此事,抽到长签者得天下。
萧凌云抓在手心处,偷偷折了一半。
在抽签之前萧凌云偷偷对罐子里的签子做了手脚,下部有红点即为长。可是在对两根签进行比对的时候,两根签下部都没有红点。
那说明,萧凌风也折了,只是折得比萧凌云短了些许。
“好,那我再问你,若有一日,你们兄妹阋墙,你又该当如何!”乔元素继而追问道。
没有得到明确的答案,乔元素不满足一个模糊的答案,萧帅生前也曾是他的至交好友,若非至交,怎可肯将乔朗月许配给萧帅府上的少公子。
如今萧帅不在,萧家族人也悉数被灭,就凭萧凌云唤他一声伯父,那他乔元素就该担起长辈之责,护住这两个没了族亲的可怜孩子。
王权之前,难保有人蒙了心,他实在害怕有一天,会在手心手背之间做出选择。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萧凌云答道,一字一句无一处虚晃,眼底的真切在寂寥的夜里发着亮光,她双手交叠,贴在额心处,行颔首礼。
“我知伯父心中所忧,既已经行至此处我早已做出了我的选择,就该做好应尽的事,做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长公主。”
“伯父不必担心此事,若真有一日我起兵反叛剑指皇兄,我背叛了兄长行不义之事,我也不会将刀架在伯父身上,逼伯父在我与兄长之间做个选择,伯父只需做个纯臣即可。”
“伯父久居深山之中,院中有鸽笼,可与外界互通有无。独居深山知长安事总有井底之蛙,纸上谈兵的狭隘,不如回到长安,才有千里之行始于足下的广阔。”
乔元素听完,心中已经了然,转而对乔朗月说道:“夜深了,清风该睡了,朗月你去瞧瞧。”
“父亲!”乔朗月知,父亲只是随意找了个理由将她赶走。
“叫你去便是。”乔元素下了决心,没有乔朗月转圜的余地。
无奈,乔朗月掰不过长辈,还是起身离开了此屋。
“吱呀——”
屋门轻盒,待外面人影褪去,声响渐远,乔元素才继续开口说道:
“我想同长公主做个交易。”
“与乔姐姐有关?”萧凌云想到对方可能要说些什么:“若是婚约,还是作罢吧,皇兄已经有了后宫……后宫日子难捱……本宫……实在怕委屈了乔姐姐……”
萧凌云再三措辞,面露难色。
乔元素摆手打断:
“诶,闲侄不必紧张,我要同你说的不是这事。”
“当年你们兄妹二人离京之时,他就将庚贴归还,就算断了。婚事知情人仍在世间的就这几人,没必要再重提。”
“何况做皇后有什么意思,我要提的要求确与朗月有关,不过我尚未想定此事,待我想定了再同殿下说,但我知要办成此事还需长公主来做。”
“请长公主放心,此事不会伤及长公主性命,也不会危及你们萧家江山,何况此事就你我知晓,算是君子约定,若殿下不想遵守,把老夫杀了便是。”
“我自然不会对伯父下手,本宫愿意答应伯父的条件。”萧凌云答道。
“好,明日,老夫就随你下山。”
……
两驾马车延官道而行,北上往长安而去。沈隐负责控制萧凌云同乔朗月所在的那辆车驾,林达独骑烈马跟随在车驾周围。
忽而,一道白鸽迎面而来,停在林达的肩头。
“长公主,长安来信。”
萧凌云闻言探出车驾,接过林达手中的信纸团。
“夫君,我还有事咱们长安见。”
随即,林达下了马,萧凌云翻身上马到后处车驾与乔元素道别之后,策马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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