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浣衣溪畔
谢临再醒来,就见她坐在离他极近的位置,撑着头发呆。
窗外已经亮了起来,看来是到了清晨。
这一夜睡得零零碎碎,总觉得像是共度了几日一般。
自仰躺的视角看去,她的眼睫微垂,鼻尖小巧,脸颊上细细绒毛,看起来又乖又甜。
他知道,若是见他醒了,她定然会笑吟吟地看着他,与他说话。
那副模样他常常见到,已经牢牢印在了脑海里。现下,他更想再多看几眼这难得的沉静模样。
……她看了过来。
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凑到近处看他。
她如何知道他已经醒了?
——是了,不知何时,他已无意识地揽在了她腰间。
“谢临,你醒啦。”
她的眼睛弯起来,对他说了句没有任何意义的话。
是的,他醒了。
睁开眼就能看到她,或许是不错的一天。
……
吃了寡淡的烤鱼作为早饭,陆雨迢吃得双眼无神,向后往草地上一躺,嘎巴一下死了。
谢临失笑。
“今日先与村人聊聊,然后去林中找些食物。”
陆雨迢叹了口气,点点头。
他将半死不活的人拉了起来,给她掸去身上草叶。
“去看看猎户夫妇吧。”他眼中带着淡淡的暗色,漫不经心道。
她对此也颇感兴趣,一下子精神起来。不知他们还记不记得昨夜发生的事情?
两人敲开门,柔止娘子面带笑意,与二人寒暄,看不出丝毫异样。
谢临早想好了借口,谢过了昨日借来的衣裳,又向对方请教如何洗衣。
柔止娘子掩唇一笑,道:“观你二人衣着举止,断不似这乡野中人。衣裳拿来给我便是,既是有缘,也当相互照应。”
陆雨迢在一旁笑嘻嘻道:“我看姐姐才像是饱读诗书的闺秀呢。”
柔止娘子微微垂首,片刻后笑道:“什么闺秀,不过识得些字罢了。家道中落,本是颠沛流离,却在此地有了归宿,也是一件幸事。”
一旁谢临道:“否极泰来,祸福相生。”
柔止娘子颔首道:“正是。”
谢临接着说道:“舍妹贪玩,见了什么都想试试,浣衣也当作趣事,并不以为苦。可否劳烦娘子在旁指点要领?”
陆雨迢在一旁听着两人对话,不由得想着,谢临这家伙,可真是舌灿莲花,张口就来。
这话比什么客套都管用,柔止娘子果然笑道:“自然可以,待我拿上衣杵。”
……
溪边,陆雨迢摘来新鲜皂角,跟谢临一人持一木杵,听柔止娘子讲解。
解说的间隙,他不经意问起,昨夜是否听到什么声响。
柔止娘子微微一愣,道:“夜间寂静,妾身睡得也沉,不曾听见。”
谢临一面依言将皂角揉碎,一面与她闲谈,问起村中之人。
一问一答间,将村中情况摸了个透。
柔止娘子见他们学会了,柔声叮嘱了一句,绸缎与纱衣要轻轻敲打搓洗,便离开了。
陆雨迢见她走远,凑到他跟前,笑嘻嘻看他。
“原来是我贪玩呀。”
谢临轻笑一声。
“不如此说,难有长谈契机。”
他点点她的鼻尖,道:“适才言语之中,可有什么需要留心之处?”
哼,这人闲来无事,又来考她。
陆雨迢蹲在溪边,仰头想了想,道:“她提到三人,一个严书生,一个木生,一个村长。这三人我们都未曾见过,自然要去套套话。又说起小虎出生没多久便失了父母,由李婶拉扯大。小虎虽然年幼,但也有可能心生执念,也需得再探一探。”
溪水哗啦啦流淌,水流映着细碎日光,在她眼中明亮地闪烁着。
她看向谢临,好奇问道:“说起来,昨日在猎户家里,可有什么发现么?”
谢临微笑道:“房间内整洁有序,看得出着意打理过。毛皮制品、干肉腊肉不少,在村子里也算得上富足。账本上收支记录得很是详细,只不过,于四年前的三月初十戛然而止。”
陆雨迢睁大了眼睛。
“肯定是在那时,出了一个大变故!”
谢临颔首。
“另外,箱笼之中有几件崭新的小衣裳,收在最下方。不知是二人求子不得,还是生子后夭折了。”
她摸摸下巴,道:“这也有可能是个心结呢。”
谢临将白衣展平,清洗衣物上的血渍与脏污,动作虽有些生疏,却是像模像样。
陆雨迢见了,也将自己的灰衣团了团,执了衣杵用力捶打。
边上人看她一眼,叹了口气。
“阿迢,刚学了浣衣技法,便开始自由发挥了?”
她笑嘻嘻道:“一点点洗,洗到什么时候去。团起来明明更快嘛!”
谢临心知,这小家伙被师父抚养长大,只怕是没干过这等粗活。
他垂了眼,淡淡想道,堂堂前朝睿王,养了徒弟后,倒也颇放得下身段。
这样的念头一闪而过,他的目光复又落在那惨遭捶打的灰衣之上。水花飞溅,她捶得起劲,以木杵为剑,使出一招四海皆平。
他阻止不及,眼看着衣杵挟着强横劲气,挥出了呼啸风声,重重砸在衣物之上。
陆雨迢:……
……不小心玩过头了。
她讪讪地摸摸鼻尖,将衣裳拎起来抖了抖。展开来后,意外地发现,布料竟然并未破损。
“没坏耶……”她又是惊喜,又是惊讶。
谢临示意她低头看看。
那块被她垫在衣裳底下的平整大石,已是四分五裂,惨不忍睹。
她嘿嘿一乐,喜孜孜道:“沧浪派的心法果然不错,我的内功又有进益啦!”
一旁的谢临看着她,微笑着接过她手中湿答答的衣裳。
“这衣料劫后余生,还是交给我处理吧。”
陆雨迢被剥夺了洗衣权,便在草地上坐着,撑头看谢临干活。
她目光灼灼,直直盯着他看。他的手修长而洁净,沾了透亮溪水,光泽潋滟。
谢临低了头,将罩纱漂洗干净,实在难以忽视那道直勾勾的目光。
心念一动,他嘴角微微勾起,悄声道:“笨手笨脚。”
唔?
陆雨迢一时没反应过来,她几时被人这样说过?
她的身法可是相当迅捷的。
谢临说完,便转过头来,含笑看她。
只见她支支吾吾半晌,一双圆眼睛转来转去,左看右看,也没想出什么反驳的话。
他用清水将手洗净,湿润的指尖在她脸颊上轻划,画上几条小猫胡须。
那几道水痕亮闪闪的,有趣得紧。
他又蘸了些水,给她画了个三瓣小猫嘴巴。
她下意识地舔了舔唇上水渍,却见他低了头,与她鼻尖蹭着鼻尖,额头抵着额头,轻轻磨蹭。
呼吸交错,她听见他轻声道:“知道要如何回答么?”
他的吐息轻悄拂在她脸上,被沾湿的地方微微发凉。
“阿迢可以说,你才笨手笨脚。”
他轻笑一声,道:“学会了么?”
陆雨迢心跳得厉害,调整了呼吸后,还是觉得喘不过气。
这人是怎么回事?
总是害得她有些奇奇怪怪的反应。这样下去,身体都要变差了。
她想起话本子里那些吸人精气的妖怪,又狐疑地打量谢临。他的面容端凝如玉,倒是极为纯良,若是换身衣饰,大约能直接去庙会上扮观音了。
不过,那些花妖狐妖,也都是一副好相貌……
见她只顾看他,谢临倒也丝毫不意外,握了她的手,一根根把玩她的手指。
“……可是,你明明手巧得很……”
她愣了半晌,憋出这么一句。
他听了,几乎要笑出声来。
环视一周,四下无人,只有溪水哗啦啦流淌着,偶有小鱼跃出水面。
他噙了她微凉的唇,觉得不足,又揽了她倒在草地上。
晨雾即将散去,阳光湛亮,透过丛丛树叶,洒下点点光斑。
如同两条小鱼,彼此湿润地缠绕着。
她寻了个空隙,偏头喘息,谢临大约又想起了刚刚的事,伏在她肩头闷笑。
有这么好笑吗?
她摸摸鼻尖,磕磕巴巴道:“你……你才笨手笨脚。”
谢临两手撑在她身侧,低头看她,漆黑凤眸中像是盛了点点星光。
他微笑着,问了一个他一直都感到不解的问题。
“阿迢……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眼前的小家伙自然给不出什么像样的回答。
连他都想不明白……那么,像她这么迟钝的家伙,也许甚至都未曾发现这份优待。
于是,他也没等她冥思苦想,再给出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答案。
……都不重要了。
……
…………
一大早便黏在一起的两人终于肯分开时,溪流中的衣裳已经不见了踪影。
陆雨迢懊恼地拍拍脑袋,一旁谢临不紧不慢道:“水流不算急,不会冲得太远。”
他站起身,伸手将她拉起来。也不急着去追衣裳,他握了她的手腕,拇指轻轻摩挲,微笑着垂眸看她。
她仰头看着他唇畔的温和笑意,不合时宜地想起了另一位非常爱笑的友人。
不知道会在幻境里耽搁多久?
若是一个月都出不去,就要对萧代食言了。当初答应他,每月给他写一封信来着……
不过,萧代一向都笑得很狂放,有时简直算得上张狂……不似谢临这般温文尔雅。
之前跟谢临提到萧代,他还叮嘱自己留心提防他呢。
大约是有什么误会吧。
两人都很好,若是真正熟悉起来,说不定会很投机。
她漫漫地想着,反手握住谢临的手腕,拉了他去下游找衣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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