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茉莉

　　因为一句“我只需要你”，辛迪又变成了一张苦瓜脸，缩进角落双手合十，虔诚地祈祷着伯爵阁下千万不要听到莫莉小姐说的话，以后也千万不要知道……
　　一旁，坐姿乖巧的两只小精灵骤然爆发，晶莹的翅膀“哗”一声打开，眨眼的功夫就扑到了莫莉眼前，嚎着嗓子讨要一个说法：“漂亮姐姐，说好的你只需要我们的帮助呢！”
　　准确来说，爆发的只有玫瑰精灵，另一只用来凑数的尘埃被玫瑰一手拎着衣领，东倒西歪地飞上了半空，懵懵懂懂地成为了玫瑰扩大气势的一捧养料。

　　莫莉全然不记得自己对精灵说过“只需要”，温和地笑起来，装作无事发生的模样，捏着两指移正尘埃的衣领，摸了摸她的脑袋，随后猝不及防地一掌盖住两只精灵的脑袋瓜，轻松把她们摁回了座位上。

　　这一回儿，尘埃长了个心眼，及时从莫莉的眼前飞了出去，躲进熟悉的角落里，不让玫瑰揪住她。

　　失去了伙伴的玫瑰倒是没放弃，继续冲到莫莉眼前，再继续被摁回去。一上一下的，活像人与精灵之间的打地鼠游戏。

　　还是尘埃去而复返，提着一只怀表跑来报时，提示时间不多了。
　　这才停止一场闹剧。

　　莫莉一抬眼，发现辛迪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走前似乎还给她留下了一份礼物，一条敞开的、细小的门缝。
　　足够一个普通的人类凭着一条小缝掰开整扇大门。

　　莫莉在心里谢过她的好意，从椅子上站起身，去尝试掰了一次门缝。
　　她不太清楚自己怀揣了什么心思，明知不可能，明知时间不够，还不嫌麻烦地试了一试。
　　果真，没成功。

　　她一个普通的人类，在叶薇尔眼里，却是一个不普通的存在。特殊到需要用专门的禁制锁起来……普通人真是难以消受这份从天而降的“福气”。

　　意料之中的又一次失败，莫莉也没觉得失落，揉着被禁制震麻了的手指，返回到座位上，先给玫瑰塞了一颗圆润剔透的葡萄，堵住她的嘴，然后一手接过夏天捧在身前的笔，在尘埃铺好的纸张上写下叶薇尔的阴谋诡计。

　　……
　　她不知道。
　　另一边，也有一支笔，在纸上艰难地落下晦涩难看的字迹，写字的人似乎对文字并不熟悉。
　　一边写着，一边骂着。
　　幸好，她的身旁还有一位长辈说着温柔的鼓励。
　　这一封信才得以完成。
　　午后，天色忽然阴沉下来，厚重的乌云连成片地悬挂在空中，严丝合缝地挡住阳光，把白天遮得像黑夜一般。好似在预告着不妙的事情即将发生。

　　出门前，凯琳望着黑沉沉的天，若有所思地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觉得很有必须耽误一点儿时间。
　　她随即唤来一群佣人，搬来圆的、扁的、细的、长的，一堆各色各样的仪器，放在花园空旷的地方摆弄了许久，得出写满了一整张的结论，去到叶薇尔面前进行汇报。

　　伯爵已经心急难耐，只用尊贵的耳朵听她讲了开头，大手一挥，决定：“出发！”

　　凯琳：“可是……今天黑雾的浓度太过异常了，阁下，您……”

　　“不必多说了凯琳，已经定好的事不容再改，何况，事关人族。”叶薇尔摆着一脸并不相符的正色，严肃道，“如果真有什么事情注定要发生，也会由我来承担。”

　　凯琳：“……”
　　说的很正经。
　　可是扫墓探亲这种活动，大部分都很私人，实在够不上“事关人族”这么高的门槛。

　　她们谈话的时候，莫莉就候着一旁，百无聊赖地揉了揉耳朵。

　　这一个小动作被凯琳眼尖地发现了，愣了片刻，无声在心里感叹道：莫莉小姐真是和伯爵阁下待在一起太久了，竟然也学会了嫌弃她。

　　凯琳不能当着面戳穿叶薇尔，也不好责怪莫莉，无可奈何地收起了探测结果，再次唤来佣人，提前备好防雨的护具。
　　终于，不太安心地准备出发了。

　　事实上，莫莉揉耳朵只是因为在出门前取下了堵着玫瑰的葡萄，临时又承受了一顿堪比火山爆发的指责，心里埋了一堆“冤”字。
　　最后没办法了，又安排给玫瑰一桩送信的差事，把写好的告密信传到辛迪手中，这才销声。
　　一个小小的身体中能有那么大的能量，莫莉着实有些佩服玫瑰的嗓子。要是能把的精力分给尘埃一半就好了，那个小家伙总是暮气沉沉的，看起来很累，也不知道她在背地里偷偷做了多少事。
　　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再看见她们了……
　　走的时候，还没能和小精灵们说一句正经的“再见”。

　　以及……

　　莫莉的目光一寸一寸地往叶薇尔所在的地方挪动，小心翼翼地害怕被发现，心里同样揣着一个不能被发现的、有些荒唐的念头：我要和她告别吗？
　　今日过后，就再也见不到了。

　　……
　　算了。
　　这货把人拐来城堡的时候，也没提前打过一声招呼。
　　没有理由去做“以德报怨”的事情。

　　偏偏在莫莉打算收回目光的时候，叶薇尔一个抬眼，一道潋滟的眸光闯进莫莉的眼底，来了一场无声的对视，却又好似在无形之中撞碎了某个庞然大物，莫莉听见耳边响起了“叮铃哐啷”的声音，凌乱得很。

　　叶薇尔似乎没什么大反应，顷刻之后垂下了眼眸，轻声说了句：“走吧。”

　　莫莉点了点头，站起身，似有若无地应了声“嗯”，拎起裙摆的时候手居然在颤抖。

　　脚下的高跟细“哒哒”地响着，步子分明是向前的，莫莉走了两步，没由来地向后一个转身，透过窗户去看外面的天色阴沉，一瞬间，一种不好的预感压上心头。

　　两族队伍相约到达墓园时，老天爷不负众望地下起了雨，淅淅沥沥的，在漆黑的世间增添了一份混杂着危险气息的潮湿。

　　没有太阳，没有光，如果也没有凯琳所说的“黑雾”，就是个适合血族出行的大好日子。
　　相反，对于人类来说，就是个要遭罪的日子。

　　莫莉刚一脚踏出马车，鞋尖就湿了，紧接着是一圈裙摆，被阴风一吹，黏黏糊糊地贴在了底下的裙撑上。
　　她当即皱起眉，觉得以这副模样去见母亲并不好。但事到临头，也没有退缩的机会供她选择。
　　再说了，带着叶薇尔去见母亲，本来就不是一个好选择。
　　她的母亲因为一些事情，曾有一段时间，连“伴侣”两个字都听不得。

　　莫莉捞起裙摆，打算凑合一下就过去了，一只手忽然伸过来，细致地整理好她的裙摆，随后，手心向上一翻，做了个邀请的姿势。

　　莫莉忽然愣了一下。

　　叶薇尔见她没动，嘴角心酸地往下一弯，直接从雨伞的遮蔽下走出来，一脚跨上台阶，改成双手出击，把莫莉从马车上抱了下来，嘴上还要生硬地说一句：“亲爱的，来见母亲了，还要我邀请你吗？”
　　她的语气有些奇怪，和平常的调侃戏弄很不一样。
　　但莫莉也说不出来具体有什么不一样，毕竟，她从没把平常的那些话听进去过……干脆闭上嘴，在叶薇尔的怀里当个“脆弱”的人偶。

　　等等，怀里……
　　以这副姿态去见母亲更不好……

　　莫莉当即挣扎起来，刚要张口。

　　远处，一道平地惊雷般的声音在她们身侧炸开，“伯爵阁下，在墓园之外还是要端正仪态，这个道理没人教过你吗？快把莫莉放下来。”
　　是雅德。

　　莫莉循着声音，扭头望去。
　　隔着雨幕，还有一把低压的黑伞，她完全看不清雅德的神色，但……在她的印象中，雅德女士一直都是一副淡然庄重的形象，很少能听到她如此失控的声音。

　　莫莉用胳膊肘顶了一下叶薇尔，敛声催促道：“快放我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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