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相和

作者:譬如今日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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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亭中叙


      “这事不能掉以轻心,”萨仁满都拉捏紧信函,“早就知道他们内斗,没想到报信都报到我这来了。有人急着想要赵佩鸣死,咱们应还是不应?”他看看奉上来的羊奶,摇了摇头,转身坐在侍从身边,“真是奇怪,这飒沓骑人称是大昭国最骁勇善战的骑兵阵,怎么说也是守护神级别的。把自家头部搞掉了,他们还靠什么活?”
      “害,万一那边还留了一手呢!头子,依我看,咱们直接杀他个措手不及,顺势再把那个什么花给端了,免得到时候又养肥了汉狗反咬一口。”侍从拍拍胸脯。
      “汉人都可信么?万一是假的,岂不显得我们呆愣?”萨仁满都拉问道。
      “头儿,这是什么话?现今我们战胜了那什么骑,早就打出了名声,如果这东西是个假的,难道那狗官就不怕我们杀到天颂?”侍从更加自信。
      “……那就你和查尔一起去探探!莫走漏风声!”萨仁满都拉抄起割肉的银刀,掀起衣摆漫不经心地擦拭。

      侍从点头离开,又遇上刘春华,忙弯腰行礼。

      “进来!”萨仁满都拉道。
      刘春华就掀起帐帘,侧身进来。她裹着一席红衣,背后是蓝天。在萨仁满都拉看来活像是撕开天幕探进来的神仙妃子般动人,生生看愣了半晌。
      “夫君,北边沙池已治好,能种下扁桃了。”刘春华款款进来,贴着萨仁满都拉坐下,尽管那味道不好闻,但她还是露出笑。
      萨仁满都拉不可置信地瞧了她两眼,道:“今儿太阳从西边出来,我这贵公主主动对我笑上了,”他放下刀,一把将人揽在怀里,开始拨弄那颤抖的睫毛,另一手则是抓住辫子,“说吧,什么要求。”
      刘春华顺着眼,小声道:“凝玉门南边有几个逃难来的,正没处安顿,不然……”
      “呵,几个?这会子你们大昭正和琼琚打得不可开交,谁知道逃难的有多少。我能不知道那些人?就算真收了一两个,他们马上就蹬鼻子上脸地全往这来!你要是不想看我把他们杀光就趁早别提这事!”萨仁满都拉下意识捏紧手,刘春华忍着痛,终是沉默了。

      这时萨仁满都拉才后知后觉地松手,刘春华泪在眼角,起身向帐外走。

      即将到门口时,刘春华忽停下身,方才的委屈都散尽了,振声道:“能在凝玉门活下去,他们应都是胆大灵巧的农人。你们这些人说白了也都是莽汉,锄头一年耕坏多少姑且不说,种下种子就去骑马射箭,旱死多少苗也毫不心疼,”她掀起帐子,让阳光替她惩罚这个坏人,“只靠身子熬,不是长久之计。”
      萨仁满都拉抬头正准备骂,被阳光刺了眼,又低下头。仔细一想,有些被戳到痛处,故不做声,一拍大腿,在里头懊恼。

      “公主公主,你好生厉害,把头儿都说得哑口无言了!”小羊羔本就躲在帐后偷听,见刘春华出来,打个转就来到她面前。
      “我不怕他把我如何,就尽力争取一下,”刘春华意味深长地看看远处山坡,“我无权无势,远嫁而来,一切听凭可汗发落,”她忽然对小羊羔笑了,牵起她的手,“如果凝玉门的人真被这儿接纳,或许你们能和睦安生。”
      公主虽身在闺阁,心却旷野般广阔呀。小羊羔心想。“可是公主,你如何断定他们一定和我们合得来呢?”小羊羔反握刘春华的手,眨眨眼道。
      刘春华心觉可爱,一边向坡上走,一边晃着手道:“两个原由,一是我们接纳他们,本就于他们有恩,他们定会顺着我们的意。二来,你虽在沙芥塞长大,可你也流着汉人的血,汉人大都十分包容的,像你受萨仁满都拉的指示来陪我、教我习俗,我跟着你学讲话,穿上你们的衣服,也能与你们打成一片,我们叫‘入乡随俗’呀。”
      小羊羔若有所思,久久道:“如果是这样,那不如先接纳几个,让他们打扮得与我们一致,再教他们说几句话,先跟我们一两月,有了效果,再向头子坦白好了。”
      刘春华大惊道:“这怎么成?若被发现或又有人涌入,咱们都脱不了干系。”
      小羊羔笑道:“其实他早就动摇了,就缺个人在他耳旁劝劝,头儿好面子,你一人劝没用,待我撺掇几人与我一同‘进谏’,说什么也能成。”
      刘春华将信将疑,见小羊羔如此自信地拍着胸脯,便应下来。这时不远处道上传来马嘶声,两人不约而同向那处望去,两侍从拉着马即将启程,他们换好便装,将匕首佩在腰间,转头也看到这里的两人,远远地行了礼便翻身上马,乘着天边的淡紫云雾走了。
      ——————
      “劳烦贵妃乘月莅临。”江珩拱手道。
      唐夭上前扶起,示意他坐在对面,自己也落座,笑道:“江公子做了官就是不同,气度更胜往日了,”她微微环顾亭周,“不过江大人,官场最忌生情,若因所谓情谊犯了错,可就追悔莫及了。”
      江珩面不改色:“贵妃所言极是。”
      唐夭偏头,道:“我与你母亲是旧相识,她性情刚烈,我崇拜有加,如今她入宫做乐师,倒是苦了身子,若有机会,代我向她问好吧。”
      “劳贵妃关心,家慈已有专人照料,在下也会寻机探望,”江珩这时才抬头,想将一直以来的疑问说上一说,“贵妃呢,有无情执?为其所困否?”
      唐夭心知对方会如此质问,答:“我既为贵妃,御前为你做提举美言多句,自然有所侧重。至于情执嘛,既生娑婆世界,你我皆有。”
      江珩轻笑:“贵妃就是贵妃,所爱无拘无束,不被世俗所掌。”
      唐夭微眯眼,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道:“江大人彼此彼此嘛。”

      江珩无言,他的爱确也违背“世俗”。

      唐夭看出江珩迟疑,乘胜追击:“你们……何时开始的?”江珩开口准备反问,唐夭打断,“江大人骗骗国师那种薄情者还好,像我这种乐坊中每日见人千面的,可不能了。”
      唐夭既已知自己实情,却半字未透露,也就是替自己瞒下许久,十有八九是带了条件来会。江珩想着,道:“贵妃冰雪聪明,不知——有何吩咐?”
      唐夭起身,在亭中远眺。今夜月圆,照得群山寒气逼人,森森然在暗处浮动。她摇头道:“大人误会了。我虽做了贵妃,却处处逢迎讨好,背负世人骂名而活,甚至还背负一人偏爱、控制,无有出期。早在入朝前,大人心中大志便令小女佩服,如今大人心有所属,本应是该庆祝的好事,可朝中不比外面,群蛇盘踞,虎视眈眈,稍有不慎,你们二人都难以脱身。今夜我秘密约你前来,并非拿你把柄换利益的,”唐夭转身看着江珩,“望大人莫要丢了初心,此后谨慎行路,和将军共为大昭谋光明。”

      江珩心中一颤,躬身道:“方才在下失礼,万望姑娘原谅。”
      唐夭一笑,道:“还是听惯了公子以姑娘相称,其余都难以入耳了。”
      江珩问道:“姑娘此番以身入局,不怕……情难自己么?”
      唐夭答:“未给予自己后路,以身毁局而已。”
      江珩急道:“这如何行得通?姑娘要惜命啊。”
      “贱命一条,不值得的。你才是真应惜命之人。”唐夭说罢,在风中理理衣襟,话锋一转,“其实皇上也觉你二人相配,他命人写了话本,什么‘猛将军剑入盘龙洞,弱文官笔定藏虎关’之类,还赐了我一份。”

      江珩大惊,有些不知所措。

      “哈哈,公子莫要紧张。国师不知此事,就是大吉。依我看,这人后天薄情寡义,自然辨不出真情,你们大可继续在朝中互相弹劾,我还能暗中混淆视听,这样一来,也就蒙混过关了。”唐夭补充道。
      江珩点头,追问道:“可贵妃呢,难道要:贵妃智取寒霜心,国师情陷温柔乡?”
      这话逗得唐夭笑了半晌才答:“公子莫要取笑我啦,其中我自有解法,”她看看月色,“时候不早,若我不早些回去,恐怕她那些侍卫又会起疑。今后若有时机,就请再来亭中一叙。”说罢唐夭提起衣裙,走下小山隐入月色。

      江珩望着那背影,心想赵佩鸣应已至半日花几日余,不知他是否安好?自己那夜背脊上的余温,或许是几月后才会复起的了。但他回神,发现这亭子倒是个好地方,风够大,也够高,于是面上愁云淡去。

      赵佩鸣此刻正坐在村口大石上,从内衫中掏出一片衬布。其上还绣着白鹇鸟,散发淡香——总之就是那股若有若无的香气,感觉自己想捉也捉不到似的。他抬头望着夜空,总盼望再见到那传信使飞来,哪怕是寥寥几字,也满足了。可长夜漫漫,闪烁的都是不动的星子,明晃晃地炫耀着它们的永恒。
      起风了,赵佩鸣缓步到屋中,合拢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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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7章 亭中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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