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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孟渝的自述
一个人,真的可以喜欢另一个人到如此地步?
白日里在杏花楼,渝娘讲起绿华的事时,对凌风雪这样感叹。
可其实她真正感叹的不是绿华,而是她自己。
她对凌风雪说,一个人,若是真的喜欢另一个人,真的肯为他付出很多。
可很多,又到底是多少呢?
或许听了我的故事后,你就会明白的。
我的故事没有人可以替我讲,知道我故事的人都已不在这世间了。现在我自己也已在这世间销声匿迹,所以,我的故事不会再有人听到了。
看到这里,你应该一定很好奇我是谁吧?
你猜得不错,我是萧孟渝。
***
我叫萧孟渝,是大褚皇都里长大的,萧氏大族的嫡女。皇城本就繁华,萧家势大,外人眼中,萧家府邸内自然繁华更甚,该是跨院几进满布鼎铛玉石,连檐之顶皆是金块珠砾。可事实并不如此,萧家的府邸里,没有无尽的财富荣景,只有数不完的兵书兵器。
萧家是大族没错,却也是才兴盛的新族。这兴盛之源,要从大褚与南凉的家恨国仇说起。
嘉祐年之初,南凉屡屡来犯。按理那时太?宗皇帝盛年,由他治下的大褚尚国帑充盈,南境定远军军力也不容小觑,而南凉不过是被逼到偏安一隅苟延残喘的小国,论财力军力都不该够胆量与大褚抗衡。可即便实力如此大相径庭,南凉军进犯大褚的事也已成史实。让南凉蕞尔小国之所以敢出兵大褚的原因当然不能少了两国间的血仇,这血仇离我的时代有些远,是故事的后话。故事的当下,南凉敢犯大褚的最直接原因,是他们得到了一员悍将,洪景。
洪景很神秘,他是谁?父母何人?自哪里而来?都没有人知道。可也没有人不知道,洪景,是一位在凉境内整顿军事大有作为的兵家,是一员在交战时杀伐果决心狠手辣的大将,更是一个仿佛能未卜先知出其不意,借天力让手下兵将以一敌百的魔鬼。
这个魔鬼替南凉打得最好的一仗,竟是凭借区区九万军连克我大褚十二城。这十二城池本已相互连结,如果再向前攻占了第十三城奉城,那便算打通了攻下由南向北直抵大褚国境中枢的路。
洪景没能拿下奉城。
他不仅没拿下这大褚国运的咽喉要地,自己还在这咽喉要地的攻守之战里,被人割了咽喉。
在这场决定大褚国运的战役里,带领兵士守城十日,使凉军连攻奉城不破的人,而后两军交锋中银枪直取洪景咽喉,将洪景首级挂于城头,让敌军军心打乱的人,再然后出兵制胜,将南凉赶出褚境,吓到南凉自此退兵至今再不敢来犯,还为大褚这于他有血仇之国献以岁贡的人,叫萧闯。
此役后,奉城守城将军萧闯受太宗皇帝拔擢,赐平南之号,成为了当朝乃至当下,举国上下唯一一位异姓王,姓“萧”的异姓王。
为什么要单独提一句,异姓王姓萧呢?我其实真的不是一个会因为自己家族而得意炫耀的人。我之所以这样强调,是因为这件事情真的很重要。
大褚封了一位将军做异姓王,这位王爷竟还姓萧。据我父辈回忆,那在当时几乎是让整个国朝除了大褚太宗自己外的所有人震惊到说不出话的事。
萧姓,是南凉国姓。
大褚京城,曾是梁国国都。
更早以前,早到这世间还没有大褚王朝也没有南凉的时候,京城的土地就已经是梁国历经数代的皇都了。
那时候的梁国四境安稳,不似如今的大褚有敌国和外族虎视眈眈。而本应国祚长延的梁国之所以会突然之间走向终结,梁国皇都会突然易主,是因为一场内乱。
这内乱大概说的是梁国最后一任帝王不知做了什么事惹怒了一个人。人说匹夫之怒算不了什么,帝王之怒才会流血漂杵。可有时这话也不尽然。那个帝王惹怒的人没有什么大权力大背景,却发起了一场让梁国政局翻天覆地,让萧氏皇族几乎覆灭的起义。
这个人,姓覃,没有名字,只按排行被人叫作覃十九。他是后来大褚的开国皇帝,如今天下的褚太?祖。
时过境迁,梁帝当年做了什么样的事能让匹夫之怒也达到流血漂杵的地步,这在如今已是皇家秘辛。大家所知道的,只是那件事是覃十九的家恨,那家恨,引发了后来褚凉之间的国仇。
帝王之怒,流血漂杵,可帝王不怒之时,一个任性地挥袖抖落的尘埃,都可能成为砸得芸芸众生头破血流的大石头。现在的人们能够在史书记载还有老一辈的口耳相传中得到的这段旧事的痕迹是,当年因为覃十九的揭竿而起,越来越多被石头砸中的人不再只是不敢言而敢怒,他们纷纷加入了太?祖皇帝当年的起义军,最终推翻了梁王朝。
起义军拥戴覃十九,立其为新帝。新帝开国,改国号为褚。他把这片土地的掌权大姓由梁改为了褚,却并没有把曾经的萧氏皇族赶尽杀绝。萧姓一族中,一部分是在几代前就分封到土地,离京在封地而居的皇族旁支,与梁帝血缘淡薄,他们在国号易改下受到的影响比较小,太?祖皇帝只褫夺了他们的贵族身份,仍允他们继续在自己的土地上生活,也没有因忌惮这点稀疏血脉就下旨堵死了他们或科考或从军的庙堂之路。
我所在的萧家,就是萧氏这一部分人的后代。
而萧氏的另一部分,则是真正的梁王室血脉。据说当年眼看守土无望,拥护梁王室的将军就放弃了抵抗,一路护送梁王室中人南下,保留了“梁”字政权,在南边立朝。可对于他们,太?祖皇帝没有手软,太?祖皇帝乘开国立威之势,一路猛追穷寇直至兵临城下。他本又机会灭了南梁全族,最后不知怎的却突然心软,收了兵。
当然,太?祖的收兵也不是完全没有条件的。从那以后,在南边昙花一现的“梁”字旗消失了,太?祖默许他们在南边另立新政存活下去,但有两个条件。这其一就是“梁”字永远不能在他们的国境内存在,所以南梁,变成了如今的南凉。
而第二个条件,是萧氏一族,无论王室无论旁支,覃氏一族,无论王室无论旁支,不得联姻。萧覃两家,世世代代,不结同好。
插句话吧,讲到了这里,你一定认为我故事的内容早已偏离。其实没有,我的故事里,萧氏因平南王而辉煌,却也因平南王而没落。我还没有傻到会去认为,自己家族的没落只是简单地因为一件私钱案。
嘉祐年间的褚皇族,已没了太?祖时的胸怀。这时候的朝廷已开始忌惮萧家,他们早就想让萧家没落了。
他们只是缺少一个时机。
平南王姓萧,这是大褚希望看到的。一方面他们需要给出极高的封赏好让萧闯归心,另一方面,他们更要把自己丝毫不计较也不忌惮封萧氏后人为王的宽宏大量展现给所有人看,从而好让天下归心。可这样的天家厚恩是有期限的,当南凉逐渐被平南王教训得学乖了,当他们交上的岁贡一年比一年丰厚时,朝廷便不再那么地需要这个平南王了。
嘉祐最后的那几年,皇室把平南王的兵权几乎完全夺了走,只余下了他亲领的南境军。可做了这些事的皇室,不愿落人话柄,不得已才默许萧氏一族越来越多的人被引荐入京。这些被引荐入京的人,在六部之内领了一些不是很重要的,光鲜的闲职。这闲职包括我父亲所领的,名义上大权在握,实则被地方官署架空,有名无权的判梓州职。
朝中为官的人越多,萧家的门庭看起来也就越兴盛。只是看起来兴盛罢了。可这虚伪的盛景恰恰是皇家愿意看到的。他们拔去了萧氏猛虎的利齿利甲,留给了天下一副萧氏兴盛的空皮囊。
这副空皮囊,就是我一定要把曾开炎也通过家门力量,引荐入仕的原因,哪怕这引荐对于只是看起来光鲜的萧家来说,其实也是件难且冒险的事。
那时的我,是真的喜欢曾开炎。
因为喜欢,我想要和他共结连理。
你或许会觉得我这样说不符女德女训,可平南王为首,萧氏家训下的儿女,本就是将门之态不拘俗礼。
这共结连理的愿望在我心里扎了根,发了芽,直到他当面拒绝了这青云直上的机会时,我的愿望才彻底破了灭。
我在京中的时日很长,见到过太多为了仕途平坦的逢迎,见到过太多为了平步青云的陷害。像曾开炎这样断然拒绝了仕途平坦和平步青云的傻子,我却从没见过。
如果说此前我还抱着共结连理的愿景,想得远了点儿,想他这个不姓萧的人可以入仕成为萧家的左膀右臂。可自从这愿望破灭后,我才看明白自己的心。我喜欢曾开炎,我心甘情愿不计代价为他做很多事,而且不在乎他知不知道,也不想他给我或萧家什么回报。只要有一点门路,哪怕是像假借父亲名义送他进馆阁这样犯险的事我也同样愿意。
任性又妄为,这梓州坊间对于萧家嫡女的评价我难得是认同的。
这个在很多人眼里厉害到不可一世的大族嫡女不愿考虑别的。
她只想自己喜欢的人未来可以一帆风顺。
曾开炎,在辉煌时我认识了他,在没落前,我又见到了他。这不是因为冥冥之中自有缘分,这是因为,就像我在故事一开始说的,一个人,若是真的喜欢另一个人,真的肯为他付出很多。
在梓州私钱案发,朝廷借此事问罪我父亲的敕令送来梓州时,我父亲还尚在梓州城外的思思酒家查案子。
自父亲在思思酒家被抓,到他染病死于冤狱,在这接踵而至的噩梦来临后,在朝廷乘势查抄了我的家族前,我又一次见到了曾开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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