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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心话大冒险
零九和林夏是同伙。
两个八竿子打不到的人凑到一起干砍头大事,无数问题涌上江欢心头,但喉咙好似被石头堵塞,硬是惊得开不了口。
最终,千言万语汇成一问。
她迎着林夏像是要把她凌迟的目光,哑声质问:“珞珞呢?”
被防护服包裹宛如茧中蝴蝶的人身形一滞,却没回应。不知从哪儿扯出一副手铐,将她手脚拷住,随后用装了一罐子的黑烟朝她喷洒。
江欢立即屏息,但黑烟无孔不入,争先恐后灌进口鼻,熏得双眼酸涩不已。
朦朦胧胧里望见零九的身影模糊成两三道。
其实她和零九认识,除了珞珞这个因素,还源自他的另一重身份,阿尔斯的远房亲戚。
不过知道他这层身份的人不多,大多熟悉的人只知他父母双亡,幸得一笔遗产谋生,后来高考以全首都星第一名的成绩考进首都大学,主修生物相关。
并且他大学期间发表的基因研究论文在对基因进化狂热的当今取得重大突破,年少成名,没毕业就被首都实验室破格录取。
首都实验室得军部重点投资,研究成果无数,在联邦享有盛誉,且各方面待遇超一流,是每个科研人哪怕挤得头破血流也期望加入的超然存在。
零九作为被超然存在青睐的天之骄子,更是备受瞩目。
可惜他的名头随着实验受阻而日渐沉寂,江欢最初是从校报刊登的人物传记上认识他的,再见便是珞珞介绍他为自己的监测者,但真正熟悉还是在菲力洛克基尔的家宴上。
他默默坐于长桌末流,像个隐形人般,备受冷落,却淡然享受着盘中香嫩多汁的牛排。
她通过搭建的精神链接,好奇地打趣阿尔斯:“举世闻名的天之骄子原来出自你家啊。”
那个时候的阿尔斯刚刚恢复神志,还没恢复记忆,听了她的笑言,郑重放下刀叉思考片刻,严肃回答:“没印象。”
这个没印象,不含半分傲慢、轻蔑,而是实事求是的答案。
江欢微微侧头悄然观察半晌,也得出一个结论来,她的确没有在阿尔斯的记忆碎片里见过他。
许是他的存在对于菲力洛克基尔这座庞然大物而言,太小、太轻,宛如虚无缥缈的虚影,无人在意。
又想到校中传言,他父母双亡,独自长大,不免生出几分同病相怜来,于是他们的交情便因这么个纽带结下了。
他对外永远一副笑颜,实则心思深沉,但眼中映入珞珞身影而撩起的火源,她亦看在眼中。
所以他与珞珞的纠葛,她没过多插手,毕竟是他们两个人的事。
后来,他要带珞珞流浪星际,她也信了,忍痛将珞珞安危交付与他。
然而后续,得知虫族寻他,认他作智脑,江欢才明白自己错的有多离谱。
“我问你,珞珞呢!”泪水滚烫,她拼着肺部憋得最后一口气,嘶声力竭。
零九把她和捆成毛毛虫的罗锐推到一起,又迷晕了那个伤痕累累的可怜路人,随手丢到外面。
“等等!”江欢暂且压下心中懊悔恼怒,软软靠着墙壁,瞧见零九不负责任的行为,出声制止,“能不能给他包个纱布。”
这一次,他不装哑巴了,说:“倘若温莎爆炸,他没救的。”
“那又如何,不是还没炸吗?能救一时是一时,能救一个是一个,多一份可能性便多一份希望。”
江欢斜斜昂头,无力地抵着墙壁:“零九,我与你谈不上深交,但好歹当了几年朋友,就看在过往吃了几顿饭的面子上,我求你,给他包个纱布吧。”
“放你一马,你竟然寸进尺。”林夏骂骂咧咧踢了一脚身旁的东西,靠墙放好的清洁用具哐当哐当滚落。
江欢没搭理,只看着零九。
好在零九还有点良心,点头给那血流不止的路人包扎,包扎完顺带系了个漂亮的蝴蝶结。
江欢莫名右眼狂跳,心生恐慌。
解决麻烦事,零九哒哒哒地敲广播设备外壳,变音器把声音扭曲提高了几个度,公鸭似得:“时间差不多了,进行第二步计划。”
林夏侧眼,狠狠瞪了江欢一眼,敷衍道:“知道。”
人往广播台走,但眼睛没放过江欢。
天赐良机都没除掉她,真得老天厚爱。
如果零九再晚一秒出现,就算杀不掉她,也能剜掉江欢的腺体。
阴差阳错,就差一步,让她怎么甘心?
一屁股坐到椅子上,她心情差极了,失去和外面人周旋逗趣儿的兴趣,唤醒处于待机状态的广播设备后,直接道:“距离时限三小时已经过了整整一个小时,我居然还没收到罗玫副主席的电话,不禁深表遗憾。”
“不过,碍于我对罗主席的崇敬,我思来想去地衡量,上百条人命怎敌得过您一人。”
“所以我决定给您第三个血赚的选项。”她交叉双手搁在下巴处,阴险笑道,“罗主席您独自前来温莎商贸同我决战,你赢,所有人安全。”
说完,摁断讯号,嘲讽地自言自语:“到这个程度依旧不作出选择,她的民众基础就算玩儿完了。”
“搞定她,你的复仇便完成四分之一。”零九单脚倚墙,抱胸接话。
林夏默然不语,眼神却飘到江欢那里,不够不够不够!
四分之一的复仇连她这几天日的屈辱都补偿不了!
江欢、阿尔斯、罗玫、联邦,一个都别想逃!
“你的事儿办完,她——”林夏大臂一挥指向江欢,不容置喙,“我的!”
刚才还强势的零九,这会儿却不在意道:“随便你。”
听到答案,林夏心满意足,起身戳戳已然昏睡不醒的江欢,随后弓指重重刮过下眼睑,指甲所过之处,红肿一片。
她狰狞地笑开,然而眼神带了丝黯淡:“没有人可以救你。”
说完,登时抓起旁边人的后衣领气势汹汹地出门,那人正是从开始就昏迷至今的罗锐。
随后,零九关上大开的铁门,裹成茧的手指在光设备上灵活飞舞,调整监控与信号发射器。
当按下回车键,摆好的舞台准备就绪。
只见广播设备的大屏幕上,画面秒换,变成了空荡荡的温莎商贸一楼中庭。
没多久,林夏走进画面。她丢开碍事的罗锐,不知从哪儿搬来一个单人沙发,舒服落座,坐姿慵懒。
十多分钟后,零九接受到外界信号源,连忙将它们解码成文字,一目十行看完,向林夏发信息:“大鱼上钩。”
——
当内阁请求她拯救民众时,罗玫知道自己被舍弃了。
除非她能够绝地反击,力挽狂澜。
孤身前往走过封锁区,停在温莎门前。像是知道她到来,前方禁闭厚重的铁门缓慢升起,彷如欢迎仪式,但铁门蓦然悬停。
下马威。
她不得不弯腰钻进半人高的门缝,推开温莎简洁时尚的玻璃外门,身后隆隆震响,铁门宛如砍头铡刀轰然下落。
铁门下落掀起的旋风刮乱刘海。
她镇定整理,将掺杂了白发的刘海别在耳后,抚平黑色西装的褶皱,脚踩高跟皮靴,奔赴属于她的战场。
“尊敬的罗玫副主席,您好。”讥笑似得女声突然在宽广安静的中庭回荡,“欢迎来到爆炸直播游戏场。”
罗玫一眼扫过中庭。
楼上过道躺着人质,四周设有监控,但没有第三个神志清醒的人。
观察完环境,她将视线落到坐于中央的女人身上。
二十多岁的年轻女人,服务员打扮,衣服上有明显烧痕与血迹。随即鼻尖轻动,闻到烧焦味的火药味,心道之前发生过爆炸。
不动声色地移动视线,女人沙发旁躺着一位浑身焦黑的昏迷的男人,她的小儿子,罗锐。
心里有了谱,她扬起职业微笑,亲切道:“夏夏,你能记得阿姨,阿姨真欣慰。还记得几年前同你母亲吃饭,只这么高,没想到再回来已经是出落得亭亭玉立,我那英年早逝的好姐妹肯定很欣慰。夏夏,有什么事你同阿姨讲,在阿姨的能力范围内,肯定竭尽全力满足你。”
林夏嘲讽地啧了声,斜眼打量对面犹如女娲慈爱亲和的中年女人:“装模作样。”
而后不耐烦地催促道:
“废话少说,直接开始游戏吧。”
“游戏规则很简单,真心话大冒险。我在这叠牌里抽十张牌,如果是真心话牌,您答是或者不是,真话就算过关。若是大冒险牌......”她玩着手中纸牌,拖长尾音,故意卖了个关子,随意踢一脚脚边的罗锐才道,“您亲手拿这把刀捅您儿子一刀,捅了就算过关。”
解释完毕,她单手将寒意袭人的匕首绕手腕转了一圈:“十张牌,全部过关,您便赢了,就能拯救无辜之人,是不是超级划算啊?”
随即佯装懊恼地敲头:“这么划算的买卖,亏死我了。”
这么简单?
大冒险牌只需要捅罗锐一刀,没有要求捅哪里,只要把握好位置轻重,直接捅他十刀,事后躺几天就可活蹦乱跳。
那么踩坑的地方在于真心话牌?
难道她想套联邦机密?
罗玫凝眉道:“真心话牌,如果事关国家机密,原谅我不能回答。”
林夏跷起二郎腿,懒懒倚着沙发扶手:“放心,我可没那么大的野心,真心话与国家机密无关。”
那就没有顾虑了。
罗玫:“好,我答应你。”
“那么,真心话大冒险正式开始!”
林夏兴趣盎然地抽出一张牌:“是真心话哦。请问您喜欢喝红酒吗?回答是与不是。”
罗玫眉心一蹙,这道题普普通通,捉摸不透暗藏的玄机,林夏费那么大的劲儿只单纯的问爱好?
不可能!
酒?为什么问酒?
她犹疑回答:“是。”
“恭喜您,答对!”林夏兴奋地啪啪鼓掌,“请继续努力认清真心哦。”
“第二个问题。”她随表抽了张牌,“Lucky!又是真心话耶。”
“请问加尔索酒星是不是您家族的私产?”
加尔索!
罗玫眸光闪烁。
原来如此。
报应啊。
她收敛笑,严肃应答:“是。”
“热烈恭喜,您的回答,正确!第三张牌,哎呀,是大冒险。”林夏努努嘴,把匕首丢给罗玫,“动手吧,亲爱的罗主席。”
匕首叮当滚到脚边,口中是字一噎,罗玫呼吸一滞,原以为她会继续追问加尔索,没想到眨眼就跳转到大冒险。
随即吐出一口浊气,紧张酸涩的心跳变平缓,眉眼哀伤地弯腰,缓缓捡起带血的匕首,放佛一时间苍老好几岁,让人心酸不已。
只要把握好力道位置,她的阿锐可以没事的。
罗玫垂头握紧匕首,而不远处,林夏已经把罗锐架起来,眼神催促她快点,别耽误时间。
阿锐,妈妈对不起你。
她心一横,助跑上前往计算好的位置捅去,却在近处听见林夏悄声说:“那把匕首,拥有致命的发射性物质,假如刺进人的身体,日后必死无疑。”
提醒的声音很轻,除了他们无人能够听见,却见罗玫好似没听见般,继续往前冲。
刺啦——
刀刃入体。
霎时间,林夏捂脸狂笑,狂笑之音响彻天际,放佛整座大厦都跟随笑声抖了三抖。
“有意思,真有意思,敬爱、尊崇的罗副主席啊,您的选择果然绝妙!”
“废话少说,继续!”
她的气息,乱了。
林夏兴奋点头:“如您所愿。”
抽出第四张牌:“请问加尔索十年前暴动的导火索星盗是不是您或您的身边人雇佣的?”
哐当——
手中染血白刃突然掉落。
重头戏来了。
罗玫闭眼,沉默良久才答:“......是。”
看她平静,林夏却更加激动地抽出第五张牌:“请问此时此刻您是不是希望您的小儿子活呢?”
阿锐,她天生乖巧懂事小儿子,她怎么可能不希望他活呢。
“是。”
“第六张,大冒险牌。”
“第七张,大冒险牌。”
“第八张,第九张,居然全是大冒险牌!”
“敬爱的罗锐母亲,请动手。”林夏眉开眼笑。
杀人诛心。
“阿锐.....”她看向趴在地上的孩子,再一次举起手中匕首。
“妈.....妈......”
罗玫没料到罗锐会半途醒来。
他张得极出挑,晶莹的泪混合鲜红的血淌下,那双深情的桃花眼儒慕地盯着她,是个人见了都会心软。
可她是罗玫,又不仅是罗玫。
“阿锐,对不起。”她闭上眼,胡乱挥动匕首,方寸大乱,其中一道正中右胸。
罗锐双瞳骤然失去神采,只紧紧拽着手中劣质的浸泡在血泊里的怀表。
林夏嬉笑着欣赏骨肉相残悦目之景,慢悠悠抽出最后一张牌:“第十张......”
大冒险牌,快点结束吧。
罗玫祈祷着,她早已认定林夏的目的是揭露十年前真相,并利用监控向外转播自己残忍的举动,进而摧毁她的形象。
快点结束吧......她举起了手中刀。
“啊咧,真心话耶。”
举刀的手顿时僵住。
“请问罗玫副主席,请问两月前的虫族侵略中,您与您家族是不是察觉了异常却因为私利放任了事态发展呢?”
为什么还不结束......时间怎么如此漫长。
“回答是与不是!”林夏陡然压低嗓音,一字一顿,气势迫人。
“不......”
“罗主席,真话假话都关乎着上百人性命哦。”
不后面的是字堵在气管里,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来。
真心,假话,无论她说什么,林夏都有办法逼她承认放任虫族侵略首都的罪名。
原来她的目的比她想象得还要庞大,既要摧毁她,又要摧毁她身后的罗家。
原来前面的加尔索、大冒险全是最后一个问题的障眼法。
她答与不答都成了罪魁祸首。
······
星网上的小型匿名论坛里。
【艹!首都星被侵略的罪魁祸首原来是她!】
【叛国者该千刀万剐!】
【前面说千刀万剐的,加我一个,她恶心死了!】
【联邦药丸。】
【想run,然而全宇宙就一个联邦。】
【run虫族去吧,至少虫族没一个叛国的。】
【前段时间,我看星盗在招人。】
【楼上,你这话信息量有点大啊,小心被查】
【作为联邦最高首脑,却为自己的私利行事,弃我们于不顾,我看该启动第二十八权利法案!】
【呼吁启动第二十八权利法案!】
······
罗玫对外界的反应一概不知,却能猜到他们的反应如何激烈。
她不仅仅罗家的代表,作为如今的最高首脑,更代表了联邦政府。假如民众被信任的联邦背叛,肯定会掀起舆论的滔天巨浪。
必须挽回损失!不能坐以待毙!
心绪渐稳,她抬头正视前方唯恐天下不乱的恐怖分子,隐忍而克制地落下一滴泪。
忽然,左腕光脑指示灯几不可见地闪烁两下。
这是她与内阁的约定信号,代表军事法庭已经安全。
那就只剩下能够成为牺牲品的温莎。
终于可以放心大胆地反击了。
她深吸一口气,放下高举的刀,抵在脖间,掷地有声回答:“是!”
“?”
林夏被她突然间爆发气势震懵了。
她明明自己亲口承认了是,已经无路可走!
“林夏,谢谢你,让我得以直面罪行与恐惧。十年来,我常常半夜惊醒,惶恐不安,加尔索人民的痛哭屡屡回荡在耳畔。”
开什么玩笑,那么冷静!
林夏鼻翼不自觉抽搐,滔天怒火熊熊燃烧。
该死的玩意儿,她现在应该痛哭流涕,诚惶诚恐!
“我死不足惜,但十道题答完,我给出了你想要的答案,望你放过温莎商贸里的无辜民众。”
说完,刀横刀落,鲜红的血液如泉喷涌。
“联邦,不,朽!”她毫无优雅可言地,吼出生命尽头的绝唱。
二十五楼,储物间中。
零九看见屏幕里上演的悲壮的自杀场景,笑出了声:“没想到被秋后蚂蚱反将一军,她居然能够做到这个程度。”
罗玫临死前的那番话很有意思,潜台词是按照林夏的想法全部答完题,间接否认了自己的答案。若之后林夏气急毁诺,让温莎爆炸,那就更有意思了。
可惜林夏不傻,不会自毁长城。
蓦地,他的笑声戛然而止。
他僵硬回头,听见身后之人喃喃:“你们太过分了。”
江欢不知何时清醒,挣脱束缚,手握兵器悄无声息来到他的身后,热泪盈眶地进攻。
腰后方血流不止,零九却没有反抗,只道:“她可是你的仇人。”
江欢狠心抽出捅进零九后腰的削皮小刀,蓦然往上挑:“那不是你们肆意妄为地理由!”
银光划过虚空,裹得严严实实的面具咔嚓裂开,瀑布似得长发倾泻而下。
江欢的刀登时静止,浑身颤栗不止。
“珞珞。”她轻唤,脸上表情似哭又笑。
“阿欢,好久不见。”露出真容的珞珞骤然软化刺猬般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息,温柔微笑。
她忍住仿如抽筋剥骨的疼,伸手想要拥抱离她半米远的江欢:“我好想你。”
然而,指腹将将碰到江欢的脸颊,却脚下踉跄,跌倒,指尖落空。
随着珞珞倒地,突如其来的刺目光芒将憋仄空间映得亮如白昼。
紧接着砰砰砰——!
接连不断地爆炸声震耳欲聋。
为什么是珞珞?
江欢无力跌坐,于冲天火焰中抱住呼吸薄弱蝉翼的珞珞,伏身痛哭。
稚子童言,犹言在耳。
“阿欢,以后我保护你。”
为什么是珞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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