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身涉局

作者:长风挽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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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6章·婚礼


      一时之间,嘉禾心乱如麻。
      这时,房门被轻轻敲响,外面传来江行简的声音:“殿下,您没事吧?是否需要传唤医官?”
      “我没事。”嘉禾扬起声音,尽可能让语调平稳,“让厨房重新上一壶奶茶就好。”
      “遵命。”
      门外,江行简应声离去。
      他腕表屏幕尚未熄灭,上面赫然显示着一条来自有琴宫商的讯息:殿下脸色不好,叫个医生。

      猎户防线,总指挥部。
      有琴宫商结束通讯,脸上温和笑意如潮水般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深不见底的冷峻。
      “元帅,云梦泽星域总督已在外等候。”副官周延躬身禀报。
      “请进来。”

      有琴宫商转身的时候,目光掠过防弹玻璃。窗外,远处山脉仍覆着皑皑白雪,凛冽的风卷起冰晶。
      猎户防线的春天总来得迟,但要不了多久,这片肃杀的天地就会被暖阳吻醒,积雪消融,新绿破土。
      会有无数人,像他们曾经在筑梦中共同憧憬过的那样,在春光明媚的清晨,与心爱之人并肩在开满鲜花路上,任由时光温柔地染白发。
      有琴宫商收回目光,整了整衣领,将一闪而过的柔软思绪深深藏进心底。

      轩辕帝国公主轩辕嘉禾与军政大臣、新任帝国元帅有琴宫商的联姻,无疑是开年以来九寰星系最受瞩目的盛事。
      这场婚事,牵动着无数势力的目光,象征着权力版图的再次整合。

      寰宇圣殿,一座象征帝国权力巅峰的古老建筑。它曾见证嘉禾被赐予“轩辕”姓氏,如今,又将见证嘉禾出嫁。
      圣殿内外,早已化作红与金的辉煌海洋。无数流火玫瑰堆叠出绚烂花海,馥郁香气弥漫在空气中。穹顶之上,全息技术模拟出星河轮转、凤凰涅槃的瑰丽奇景,流光溢彩,辉映着每一位到场宾客华贵的衣饰。
      其奢华与隆重,堪称百年之最。

      嘉禾一身轩辕皇室最高规格的嫁衣,红底似灼灼烈焰,金纹如凤凰翎羽,衣袂间以秘银丝线绣缀着浩瀚的帝国星图,辉光熠熠。璀璨星图在她身上仿佛流淌的银河,衬得她眉眼愈发柔软。

      嘉禾缓缓抬起手,挽住了轩辕紫薇的手臂。
      由帝国储君亲自担任“送嫁者”,代表皇室将公主交付,这是前所未有的殊荣,亦是最直白的宣告——嘉禾,是轩辕皇室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紫薇明艳威仪,今日同样身着金红盛装,象征着她作为帝国继承人的无上权柄。那身礼服不似嫁衣炽烈,却更显威仪,璀璨配饰在她步履轻移间流转着星河般的光晕,让她如同圣殿穹顶最亮的那颗主星。
      她生来就该沐浴在万众仰望之中,光芒万丈。即便是嘉禾大婚之日,这份与生俱来的风华也丝毫不曾被掩盖。
      嘉禾挽着紫薇的手臂,两个身影依着同一节奏,踏着猩红长毯稳步向前。

      九寰星系之内,无数轩辕帝国的子民,正通过无处不在的直播,见证着这场世纪盛典。
      “太壮观了!”
      “帝国双生花!”
      “截图!快截图!”
      公共频道被欢呼与祝福刷屏。对绝大多数人而言,这是一场彰显帝国强盛与皇室团结的完美庆典。

      然而,在遥远的云梦泽星域,一部分人看着光幕中那身着极致红金、不见半分云梦泽印记的嘉禾,心情复杂难言。
      “至少……殿下还活着,地位尊崇。”
      “也许这能为我们换来更多喘息之机。”
      “愿有琴宫商能善待她……”

      匿名的网络暗处,愤懑与咒骂如同暗流涌动。
      “云嘉禾!她早已忘了自己流着谁的血!”
      “云氏先祖在天有灵,如何安息?”
      “叛徒!为了荣华,连根都忘了!”
      “轩辕的走狗!云梦泽的耻辱!”

      这些声音被严密地隔绝在圣殿之外,无法传入分毫。
      但嘉禾知道,它们一定存在,如同无形的荆棘,密密麻麻铺在红毯之下,刺痛着她的灵魂。

      嘉禾脸上维持着温顺微笑,挽着紫薇的手臂却不自觉地收紧,指尖微微泛白,仿佛在汲取唯一能感知到的支撑。

      紫薇左臂平稳地承托着嘉禾的手,右手抬起,以安抚姿态,轻轻覆在嘉禾的手背上,拍了两下。
      动作规范,带着距离感,这已是她此刻能给予的,仅有的安抚。

      红毯的尽头,有琴宫商静立等候。
      他没有选用象征皇室的热烈金红,而是选择了一身剪裁至极的玄银礼服,色泽深邃如子夜星空,其上以秘银丝线绣着繁复的星轨暗纹,只在领口与袖缘滚着极细的、几乎融入本色的金红镶边。
      他立于大殿的中心,承受着来自四面八方的目光。
      然而,自嘉禾的身影出现在红毯那端起,有琴宫商的视线便再未移开。

      仿佛周遭一切喧嚣与华彩皆成虚化背景,红毯之上,万众之中,唯有嘉禾一人清晰夺目——他极少见嘉禾穿如此瑰丽浓烈的颜色,极致的红与金没有让她显得威严明媚,反而像月光下被朝露压弯的花枝,美好得让人不敢高声,生怕惊扰了这份易碎的静谧。
      这让有琴宫商感到些微目眩神摇。

      快了……
      只需要嘉禾走过这段不长不短的距离,来到他面前,她便将成为他名正言顺、合法拥有的妻子。
      这份即将尘埃落定的拥有,令有琴宫商几乎要沸腾起来。

      他清晰地感知到,自己的心跳,正以一种前所未有的频率搏动着,急促而有力。

      即便是战场上瞬息生死的刺激,即便掌控权力的快意,都不能与之相比……
      一路行来,他从未有过此刻这般,清晰而纯粹的迫不及待。

      依照既定的典礼流程,有琴宫商本应静立原地,等待嘉禾行至面前,再由紫薇亲手将她的手放入他的掌心。

      然而,众目睽睽之下,有琴宫商却猝然迈开了步伐——迎着那袭红金夺目的身影,坚定不移地走了过去。

      他无需任何人将嘉禾交付。
      多年前,云氏王庭行宫在烈焰中倾覆,嘉禾颤抖着将手放入他染血的掌心那刻起,他们之间的羁绊便已铸成。
      废墟之中,他对嘉禾说“跟我走”,许下的不仅是对她的承诺,更是对自己未来的期许。
      为此,他比任何人都更迫切地渴望力量。他在军旅中磨砺锋芒,在政坛上运筹帷幄,每一步攀登的时候,都是因为他不满足于遥远的注视。
      他注视着嘉禾在深宫高墙内艰难求生,看着惊惶的亡国公主渐渐学会用温顺的笑容掩盖锋芒,成为隐忍坚韧的轩辕嘉禾。
      而他,渴望名正言顺地站在嘉禾身旁,为她挡去所有风雨,让那双眼睛不必再对任何人强颜欢笑。
      为此,他甘愿付出任何代价——用一个星域换取婚约,用雷霆手段提前扫平一切障碍。那些在外人看来疯狂的政治博弈,不过是他为走向她而铺就的阶梯。
      而今,这条漫漫长路终于抵达终点。
      他将穿过洒满星光的殿堂,沿着鲜花铺就的红毯,走向他的爱人,他名正言顺的妻子——嘉禾。

      有琴宫商今日实在英俊得过分。
      玄银礼服衬得他身形愈发挺拔卓绝,仿佛敛尽周遭所有光华,步履从容地穿越喧嚣与华彩,无视所有惊愕的目光,只向她一人而来。
      倘若,她身上不曾背负着沉重的姓氏,眼前这个极致优雅、手握滔天权柄的男人,几乎就是完美归宿。
      这个认知不受控制地滑过嘉禾脑海,让她的心尖难以自抑地微微一颤。
      嘉禾下意识更紧地攥住了紫薇的衣袖,如同溺水之人抓住浮木。
      “怎么了?”紫薇轻声问
      “我、我有些紧张。”嘉禾目光越过有琴宫商,在大殿转了一圈。

      高台之上,轩辕皇帝端坐于御座。他的目光凝在嘉禾不见一丝云梦泽痕迹的华服,作为帝王,他理应感到满意与欣慰。
      然而,轩辕皇帝心底深处却掠过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恍惚间,似又见云梦泽星域中某个温婉却刚烈的身影。他握着黄金权杖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了一瞬。

      闻人皇后端坐于帝侧,仪态万方,她的目光落在嘉禾身上,有怜悯,还有更深沉的、锐利的考量——毕竟,这并非她亲生的骨肉。
      可惜,不是她的女儿。
      终究不是她的女儿。

      闻人家族几乎倾族而至。闻人荣华夫妇面带得体的微笑,安然品酒,心中并无太多波澜。
      唯独闻人白露,目光总忍不住瞥向身侧的兄长——闻人立夏。
      闻人立夏正与一位身姿曼妙、气质清冷的女伴低声谈笑,姿态看似闲适。然而,每当他的目光触及红毯上那抹刺眼的红金身影时,眼底翻涌的痛楚便几乎要压抑不住。他仓促垂眸,将杯中烈酒一饮而尽,借烈酒灼烧感压下喉头的苦涩。
      婚礼尚未正式开始,闻人立夏却已有了几分醉意。
      闻人白露的心猛地沉了下去:这绝非好事。

      有琴家族区域,虽是迎娶新妇,氛围却微妙难言。为这场联姻,家族付出的代价远超预期;而娶回的,更是一个身份敏感、充满变数的亡国公主,而非皇储轩辕紫薇。
      他们非常不满;但有琴乐前车之鉴,谁也不敢对有琴宫商的决定提出异议。

      谢、沈、苏、赵家族代表与军政两界的要员们交换着眼神,无声评估着这场联姻之后,有琴家与皇室之间愈发微妙的关系。

      各星域贵族们低声喟叹,感慨有琴家权势之盛,已能左右皇室联姻;亦有人投去怜悯的目光,在他们看来,这美丽的亡国公主,一个祭品,一个棋子。

      而被特邀前来的云梦泽星域观礼代表,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嘉禾身上那纯粹到极致的轩辕印记,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刺红了他们的眼睛。

      然而,最令全场错愕,甚至让一直沉稳的紫薇都蹙了下眉的,是有琴宫商竟如此迫不及待,无视了所有流程,径自走向嘉禾,仿佛要从紫薇身边,将人直接夺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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