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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正麒
李府发出了不少请帖,表面上是风雅集会,实际上是向京城宣告:李家三位千金都已经过了选秀大关,正待字闺中,有意者,可以上门提亲了。
其实在京城中因为马上要给和亲公主选媵女,家中有适龄女儿的几乎都开始忙碌婚事,只要在选定之前把女儿嫁出去,就能避免去往北狄。这段时间,各个官宦人家来回串门相看的,媒人上门提亲的,如过江之鲫一般。
夏末的风,吹散了酷暑,难得有一丝清凉。李景宏靠在铺了软垫的圈椅上,他那张因久病显得有些浮肿虚白的脸,因夏季的闷热透出几分异样的潮红。
经过这几个月重油重盐重糖的饮食“调理”,加上不时的清肝降火,反复波动让他那两项顽疾更加恶化,隐隐藏在李景宏身体深处,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爆裂吞噬掉李景宏。
李景宏已经能在小厮的搀扶下勉强起身踱步。病痛刚好些,他那颗被禁锢了数月,早就按捺不住的淫邪念头重新蠢蠢欲动。只要再过些日子,就能把哪个清丽可人,温香软玉的皓月拽进床帐里为所欲为。李景宏一想到这个,那些眩晕头痛,四肢麻木,频繁起夜带来的不适,都被即将到手的艳福给冲淡了。
颐福堂弥漫着沉水香清冷的气息,徐氏面前的案几上铺着几张拟定的宴客名单,朱笔细毫搁在一边,正在和孙妈妈商议人选,不时名单上加几个,或是删去几个。
门帘掀起,李志修踏步进来。他目光扫过案上名单,问道:“这次诗会,记得给贺家下帖子。”
徐氏当即脸色一沉,把手里的细毫笔重重搁下,不悦道:“你明知佩儿满心惦记贺家那小子,为了他动不动跟我闹,如今好不容易歇了心思,你这边怎么又提起来了?成心跟我过不去呢?”
李志修皱了皱眉,耐着性子说道:“刚刚得到宫里传来的消息,贺淑仪已经晋封为贤妃,位列三妃之一,圣眷正浓。四皇子在御前也是愈发被看重,贺正麒在学宫出类拔萃,陛下屡屡嘉奖。这般炙手可热的人家,岂能疏远?”
徐氏嗤笑一声,满眼讥诮:“贤妃?三妃之一?真是好大的威风!老爷莫不是忘了,那贺紫兰,贺正麒姐弟,不过是我当年陪嫁丫鬟肚子里爬出来的,仗着运气好在宫里得了脸,你还真拿他们当个人物了?他们那样的出身,你还上赶着结交?真是笑话!”
李志修看着妻子那副愚蠢不堪的模样,心里厌恶透了,徐氏眼界狭隘,只顾那点子嫡庶尊卑的念头,全然不顾官场人情和家族前程。李志修素来懒得跟徐氏多做无谓的争执,说多了也不过是徒增口舌官司。
他压下心头的愠怒,沉声道:“你爱怎么想怎么样想。贺家,必须请。”说完拂袖转身,径直离去。
门帘晃动,带进一丝穿堂风,吹得灯火明灭不定。
徐氏盯着丈夫离去的方向,猛地抓起那叠精心拟定的名单,“刺啦”几声撕得粉碎,雪白的纸屑纷纷扬扬。孙妈妈在一旁大气不敢出,屋里只有沉水香的冷寂气息静静弥漫。
诗会当天,李佩玉天没亮就起身,琉璃精心伺候着梳妆。菱花镜前,她仔细的描摹黛眉,点染樱桃唇。今天贺正麒会来,自从他进入学宫和皇子一起念书,已经许久没见,她一定要让大家眼前一亮。
李环玉也不甘示弱,将压箱底的华丽衣裙,昂贵头面尽数往身上堆砌,满头珠翠,色彩斑斓。
李静玉则选了一身端庄大气的湖蓝色锦缎衣裙,发髻简洁,点缀几枚温润珠钗,气质娴静,清贵出众。
听雪堂里,李景宏却在一阵剧烈的眩晕和恶心呕吐中挣扎。他浑身浮肿,尤其是面庞和下肢,轻轻一按就是一个坑,好半晌才会回弹。李景宏眼前发黑,天旋地转,刚坐起来就躺了回去。
皓月心中了然,这副模样已然是肝阳上亢已臻顶峰,肾水枯竭,同时消渴之症还引发了脏腑衰败,他的身体已经摇摇欲坠,只待外力一击......
董绣心看见李景宏灰败的脸色和浮肿的躯体,眼底闪过一丝快意。这往死里折磨人的恶鬼,若能就此一命呜呼,那才是老天开眼!但她此刻不得不忍着心中的厌恶,上去和皓月一起扶起李景宏,给他洗漱更衣。
花厅里徐氏带着精心装扮过的李佩玉招待贵妇小姐们。董绣心作为大儿媳跟在后头强颜欢笑,徐舒莲则根本不掩饰内心,神色郁郁跟在后面,有一搭没一搭的跟客人说话。
不一会儿,徐家人到了,徐舒莲一看娘家母亲和祖母来了,立即上前母亲万氏不放。徐氏一看就知道侄女和嫂嫂有一肚子话要说,便让徐舒莲去和母亲好好说话。徐舒莲迫不及待的拉着母亲去了偏厅,董绣心满眼羡慕,她也很希望能和胡姨娘好好诉诉苦。
“娘!您帮我想想办法,都两年了,李景文一直不肯进我的屋子。”徐舒莲诉苦道:“要不然就帮我和离,我受不了了。”
万氏一听女儿的事就叹气,恨铁不成钢的往女儿额头上戳了一下:“这还不是你自找的?鬼迷心窍说什么都要嫁,如今过得不好想和离了?和离哪有那么容易?”
“娘,你就不要老调重弹了,这些话还没说够啊?”徐舒莲跺脚道:“我后悔了,我不想继续这样过了,我要回家!”
“回什么家?”万氏低声斥道:“还嫌咱们家为你操的心不够啊?你现在要么就忍着,要么就想办法生个孩子出来,要是有个孩子让你忙活,你也就没空整天到处作死,日子也有个盼头。”
“你以为我不想要孩子吗?他根本不进我的屋子!我怎么生孩子?”徐舒莲又急又气的喊道。
万氏连忙伸手去捂女儿的嘴:“外面那么多客人,你想喊得所有人都听见吗?”看女儿一脸委屈,终是心软了,叹气道:“你跟他生活了两年,对他的喜好就一点不知情?投其所好会不会?用水磨功夫哄着,总能让他软一些,那你不就有机会了。”
徐舒莲委屈道:“他这个人油盐不进,软硬不吃,您以为我没使过手段吗?一点用都没有,他就是个硬石头。”想起那几次使风月手段,却被李景文用看笑话的眼神打量,徐舒莲都会忍不住大发脾气。
万氏也多少了解一些李景文的脾气,过去也曾经想给些好处换取李景文对女儿好一些,李景文次次都冷言拒绝。被小辈下面子好几次,万氏想起来也一肚子火气,不耐烦的对女儿说道:“你都是嫁出去的人了,还什么事都找娘?你弟弟还没有娶亲呢?这桩大事没有结果,我哪有心思管别的?你做姐姐的,一点都不知道为娘家,为你弟弟分忧。”
这次来李府,万氏是有一件事要找小姑子商议,事关儿子的终身,她这时候没有心思给女儿想法子。
徐舒莲不在乎的说道:“弟弟房里那么多姑娘,只要把她们的避子汤停了,还怕没有子嗣?”
“生了也都是庶出,不成体统!”万氏想到自己的一儿一女就觉得心累:“今天来的各家千金不少,你要是有孝心,就替我们多看看,帮你弟弟快点落实终身大事。”说着在徐舒莲手上拍了拍,说道:“我还有事要找你姑姑,你的事等会儿再说。”她看到徐氏又回到了花厅,丢下女儿走了出去。
徐舒莲愤恨的看着母亲离去,都不管我是吧?行!
万氏刚走到小姑子身边,还没说两句话,就听见一阵小小的骚动。贺家老太太带着孙子贺正麒,孙女贺紫兰到了。闺阁小姐们的视线,都被贺正麒牢牢吸引。
他身高八尺,挺拔如修竹,虽然看着清瘦,但是步伐沉稳,肩背线条流畅有力,显然是常年习武练就的结实筋骨。面如冠玉,剑眉斜飞,眼若寒星,深邃明亮,鼻梁高挺,唇角带着若有若无的弧度。无可挑剔的俊美中糅合着久居宫闱养出的沉稳贵气。
贺正麒甫一出现,如明珠耀世,夺走了满园子的光彩,李佩玉在徐氏身后一颗心几乎要跳出胸膛,许久不见,贺正麒似乎比从前更加俊秀耀眼了。
徐氏心底的轻蔑依旧,长得好又怎么样?在学宫出类拔萃又怎么样?不过是个丫鬟生的,这点说破大天也改变不了。
贺家老太太年轻时和李老太太是故交,徐氏强行堆出笑脸,上前引贺老太太到花厅里,与李老太太坐在一起叙话。贺老太太身形干瘦,长年寡居让她眉眼满是刻薄,此刻在别人家多少收敛了些。李佩玉刚想靠近贺正麒就被母亲一个眼神制止,只能退回到母亲身后。
李老太太难得从她的小院里出来,与贺老太太寒暄了几句,看向坐在祖母身边的贺紫兰,她的脸色比赏春宴那天相比更加苍白一些,整个人看起来病弱娇瘦。
“紫兰丫头的亲事可有了着落?”李老太太慈祥的笑道。
贺老太太闻言,脸色顿时沉下来,声音干哑,语气刻薄冰冷:“亲事?哼!白白生了一副好皮囊,身子弱得像纸糊的,三天两头病病歪歪,谁家愿意娶这样的病秧子?我们家这么多年在她身上不知花了多少银钱,无数名贵药材喂进去养到这么大,还不知要被她拖累到什么时候!”丝毫不像在说自己的亲孙女。
贺紫兰低下头,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一旁的贺正麒连忙低声安慰。
李老太太连忙打圆场:“老姐姐言重了,姑娘家身子弱些也没什么,好好调养就是。所幸麒哥儿身强体健,将来也能照应姐姐。”
贺正麒恭敬道:“李老太太说的是,姐姐不嫁就不嫁,将来我养她一辈子。”声音清朗,轻轻几句话就让人莫名心安。
“你给我闭嘴!”贺老太太瞪着孙子:“你也是!进了宫翅膀就硬了,我这个老太婆说的话,你一个字也不听,主意大了,没人管得了你了是吧!”话语带压迫感,威胁似的压向贺正麒。
贺正麒神色如常,丝毫不在乎,他端起手边的茶杯,自顾自的喝着,对贺老太太的话语仿佛没听见一般,喝茶的姿态中还微微透着些轻蔑。
贺老太太刚要发作,被李老太太及时打断:“麒哥儿,我家文儿小时候有幸得了学宫亲使青眼,也被选进学宫待了几年,跟你一同念过书。你们一向交好,他今天可是等你许久了,你们年轻人陪着我们老太太说话也无聊得紧,快去找他叙叙旧吧。”
贺正麒起身对李老太太行礼,笑意真切:“多谢老太太,姐姐也多日没有出门,正好跟我一起走走,去透透气。”说着跟贺紫兰交换了一个眼神。
李老太太赶紧说道:“是了是了,快去吧,去外头好好玩玩。”
贺紫兰对两位老太太福了福身,转身跟着弟弟离开,不管去哪里,只要离贺老太太远点就好。
看着姐弟俩离去,李老太太送了口气,对贺老太太劝道:“老姐姐,孩子们都大了,你呀,别总是这么疾言厉色的。”
贺老太太语气森然:“一个个的以为自己翅膀硬了就能爬到我头上了,孙女日日在眼前也就罢了,贺正麒自打十岁就进了宫,在那个小贱人身边长大,也不知道被她教了些什么?越来越让人琢磨不透。”
李老太太乍一听见“小贱人”三个字,马上明白过来说的是谁,低声提醒道:“老姐姐,可不能这么说,她现在......可是三妃之一,虽然是在你手下长起来的庶女,可如今大不相同了,何况她还有四皇子这个儿子,再也不是看你脸色的小庶女了。”
贺老太太想到这个就生气,甚至觉得皇帝不长眼,怎么就能宠着她,让她生了皇子呢?
李老太太觉得这个话题实在危险,感叹道:“说起来,要不是我家二儿媳把她的陪嫁丫头送给你们家做少爷通房,这才有了兰姐儿麒哥儿这对龙凤胎,那丫头还着实是有福气的,肚子争气。”
提起贺正麒的生母方氏,贺老太太脸色更加阴沉刻薄:“一个丫鬟,到现在话拎不清自己的身份,天天念叨她那早二十年前就被抄家,连骨头都烂透了的娘家,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姨娘,天天净想着给娘家平反,我看她有没有那个本事!”
全家从孙儿孙女到儿媳,都被贺老太太贬低了一通。李老太太心下无奈,家里有这么一个刻薄尖酸的老太君,难怪贺正麒每月休沐宁愿去住客栈都不愿意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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