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赌徒的最后一夜(十)“你是我的神!”
星光慈善夜的宴会厅,是一座用灯光、香槟和虚伪笑容堆砌而成的浮华城池。水晶吊灯将每一张面孔都映照得光鲜亮丽,却也无情地暴露了每一份精心计算的笑容背后的疲惫与空洞。空气里弥漫着高级定制香水的芬芳与拍卖品上的微尘,共同发酵出一种名为“上流”的迷醉气息。
钟铄坐在嘉宾席并不起眼的角落,一身简洁的白色西装,没有多余的配饰,像是误入一幅浓墨重彩油画的冰川碎片,纯净而疏离。周围的窃窃私语如同粘稠的蛛网,从四面八方蔓延过来,试图缠绕他——
“瞧,那个代言赌场的‘失德艺人’还敢来这种场合。”
“听说他原本的表演环节被临时取消了,主办方怕影响形象呢。”
“啧,脸皮是真厚,要是我早就躲到国外避风头了。”
他置若罔闻,冰蓝色的眼眸平静地望着台上正在进行的流程,仿佛那些淬毒的私语只是隔着一层厚玻璃的杂音,无法侵入他内心分毫。他甚至有闲心观察着台上那件清代官窑瓷瓶的釉色,在心里默默评估其真伪与价值。
然而,这份刻意维持的平静,在红毯尽头传来一阵不寻常的骚动时,被彻底打破了。那骚动如同平静湖面被投入巨石,涟漪迅速扩散,最终演变成席卷全场的浪潮。
一辆复古的劳斯莱斯幻影,以一种近乎蛮横的优雅,无视所有红毯规则与安保人员的示意,径直驶到背景板前,稳稳停住。车门被侍者恭敬地打开,首先踏入光晕的是一只擦得锃亮、一尘不染的牛津鞋,随即,厄洛斯的身影完整地暴露在所有人贪婪又惊愕的视线里。
暗纹酒红色天鹅绒礼服完美包裹着他修长挺拔的身躯,仿佛中世纪走出的贵族,又带着摇滚巨星般的颓靡华丽。他那头金色的发丝在无数闪光灯下流淌着蜜糖与黄金般的光泽,耀眼得近乎不真实。他没有理会任何伸过来的话筒、任何试图引导他的主持人,甚至没有在背景板上签名。那双旋转着神秘金色轮盘的瞳孔,如同最高精度的雷达,穿透层层人群,精准地、不容置疑地锁定了角落里的钟铄。
他径直走去,步伐从容不迫,皮鞋敲击大理石地面的声音,在骤然安静下来的大厅里,清晰得像是在走向属于自己的、毋庸置疑的王座。
在钟铄面前站定,在足以闪瞎人眼的镜头和无数道目光的聚焦下,厄洛斯极其自然地伸出手,指尖掠过钟铄挺括的白色领口,动作轻柔地替他整理了一下那本就不存在的褶皱。
“领带有点歪了,我的小明星。”他的声音带着一丝慵懒的笑意,低沉而磁性,像是在陈述一个宇宙真理。
钟铄握着香槟杯的手指几不可查地收紧了一下,冰蓝色的眼底先是闪过一丝错愕,随即迅速被“又来了”的无奈和了然取代。但他没有躲闪,没有流露出半分窘迫,反而像是配合演出般,微微抬起了下巴,将自己更完整地送入对方的“服务区”,任由厄洛斯进行这场突如其来的、万众瞩目的“表演”。
整理完毕,厄洛斯屈起手臂,做出一个标准的、邀请女伴的姿势。钟铄只是顿了顿,便从善如流地、极其自然地将手挽了上去,动作流畅得仿佛排练过千百遍。
两人并肩,在足以吞噬一切的闪光灯和震耳欲聋的惊呼、议论声中,如同巡视领地的君王与他最信任的骑士,从容不迫地走入内场。他们将所有的非议、猜测、嫉妒和探究,都变成了他们华丽登场的最佳背景音乐,以及脚下微不足道的尘埃。
慈善拍卖环节,气氛在刻意的营造下显得高雅而沉闷。一件件珠宝、艺术品被送上展台,又在彬彬有礼的举牌中易主,仿佛一场财富与品位的无声炫耀。
当那顶作为压轴拍品的古董钻石冠冕被戴着白手套的工作人员小心翼翼地呈上时,终于引起了场内一小阵由衷的惊叹。冠冕由铂金打造,镶嵌着数百颗大小不一的完美白钻,中心是一颗罕见的淡黄色巨钻,在灯光下流淌着百年时光沉淀下的、冷冽而尊贵的光辉。
竞拍价从八位数开始,节节攀升,数字的跳动牵动着每个人的神经。叫价声此起彼伏,如同看不见硝烟的战场。最终,在一个令全场倒吸一口凉气的天文数字上,拍卖师激动地落下了槌。
“恭喜!恭喜厄洛斯先生!”主持人的声音因兴奋而微微颤抖。
追光灯如同命运之手,瞬间打在一直气定神闲坐在前排的厄洛斯身上。他优雅起身,抚平了礼服上根本不存在的褶皱,步履从容地走上台。他从礼仪小姐手中接过了那顶象征着无尽财富、历史与地位的冠冕。
丝绒托盘沉甸甸的。所有人都屏住呼吸,以为这位新晋的、行事莫测的超级富豪会发表一番关于慈善的伟大、艺术的无价或者传承的责任的冠冕堂皇的感言。
但他没有。
他拿着那顶价值连城、足以让任何人心驰神荡的冠冕,却像拿着一件无关紧要的、刚从路边摊买来的小玩意儿。他的目光轻飘飘地掠过台上谄媚的主持人,越过台下所有好奇、羡慕、等待着他惊世语录的脸,再次精准地、如同带有导航般,投向那个安静的角落,落在钟铄身上。
全场不由自主地陷入一种近乎凝滞的期待感,空气仿佛变成了粘稠的胶质。
然后,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厄洛斯做了一件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事——他将那顶古董冠冕,随手、甚至是有些嫌弃地,塞回了旁边目瞪口呆的主持人怀里。
主持人手忙脚乱地抱住,仿佛抱着一颗定时炸弹。
厄洛斯却看也没看那顶冠冕,他从容地从西装内袋里,取出了一个老式的、看起来就分量不轻的纯金麦克风。
他转向钟铄的方向,调整了一下呼吸,然后,在全世界面前,缓缓地、极具仪式感地——单膝跪地。
“嗡——”整个会场像是被投入了一颗精神炸弹,瞬间炸开了锅,惊呼声、抽气声、椅子摩擦地面的声音响成一片,随即又因极致的震惊与难以置信而陷入一种诡异的死寂。
厄洛斯仰着头,金色的瞳孔里星云流转、漩涡深邃,却只清晰地、纯粹地倒映着钟铄一人惊愕的面容。他对着那纯金的麦克风,用一种近乎咏叹调的、却又清晰无比、足以传遍会场每个角落的声音开口:
“我曾经以为,我是掌控一切的神。”
“我能看见所有人的欲望,金钱、权力、美色……并以此为食,以此为乐。”
他顿了顿,目光虔诚而灼热,仿佛在宣示某种高于宇宙法则的神圣誓言,一字一顿,敲打在每个人的心脏上:
“但我错了。”
“你——钟铄——才——是——我——的——神——!!!!!!!”
“轰——!”
死寂被彻底打破,巨大的声浪几乎要掀翻宴会厅的屋顶。记者们疯狂地按着快门,名流们失态地捂住了嘴,网络上正在观看直播的弹幕瞬间被淹没。
厄洛斯无视所有因为他这句话而引发的山呼海啸,他深情地——甚至带着点戏剧化的、刻意为之的夸张——指了指自己一丝不苟、闪耀夺目的金发:
“看见了吗?我的金发,从今天起,只为你一个人闪耀!”
全场目光,如同被无形的线牵引,齐刷刷地聚焦在风暴中心的钟铄身上。
他从最初的、仿佛被雷劈中的震惊中回过神,那双冰蓝色的眼睛里的情绪,如同快进的电影胶片,迅速从“宇宙毁灭吧赶紧的”过渡到“这家伙戏瘾又犯了没救了”的深深无奈。最后,他看着厄洛斯那副完成了史诗级任务、正认真等待褒奖甚至是被供奉起来的模样,终于没忍住,在满场寂静和全球直播镜头前,“噗嗤”一声,清晰地笑了出来。
那笑声如同冰川融水撞击溪石,清冽而生动,透过厄洛斯手中的纯金麦克风,传遍了全场。
他站起身,没有去看那顶被遗弃在主持人怀里的、可怜巴巴的钻石冠冕,而是径直走到依旧单膝跪地的厄洛斯面前,弯下腰,对着那个纯金麦克风,忍着胸腔里翻涌的笑意,用清朗而带着些许无奈调侃的嗓音说道:
“厄总,快起来,地上凉。”
“还有,您的头发……上周慈善晚宴、上上周品牌发布会,不也都是金色的吗?难道以前是为别人闪的?”
“噗——哈哈哈!”
全场瞬间从极致的戏剧张力中跌入爆笑的海洋。刚才的震惊、错愕、甚至是一丝被冒犯的感觉,此刻全都化作了无法抑制的欢乐。连经验丰富、见惯大场面的主持人都彻底破防,背过身去,肩膀剧烈地抖动起来。
一场本该载入八卦史册的、充满神性堕落与凡人飞升意味的惊世告白,在钟铄这接地气的、充满关爱(傻子)意味的精准吐槽中,瞬间消解了所有可能的尴尬与沉重,化解成了一场全民参与、甜蜜又搞笑的浪漫狂欢。
后台,暂时与前方喧嚣隔绝的走廊。
钟铄几乎是“拽”着厄洛斯的手腕,凭借着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力气,将他拉到一个无人的、堆放着准备间的角落。
“厄洛斯先生!”他松开手,扶住自己的额头,语气里带着一丝濒临崩溃的抓狂,“您知不知道您刚才做了什么?我的公关团队会杀了我的!直接活埋,连棺材板都省了的那种!明天的头条会写成什么样?!《惊!赌场大佬当众下跪,顶流偶像冷漠回应‘地上凉’》?还是《神明陨落?厄洛斯疑似精神失常》?!”
厄洛斯背靠着冰冷的墙壁,脸上没有丝毫悔意,反而满是计划通的得意,像只刚刚成功偷到全世界最大鱼干的猫,金色的瞳孔亮得惊人。
“我在向全世界宣告我的信仰。”他理直气壮地说,仿佛这是宇宙间最天经地义的事情,“这有什么问题吗?他们应该感到荣幸,见证了这一历史性的时刻。”
钟铄看着他这副油盐不进、自我感觉良好的样子,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不来也下不去,最终却化作一声混合着无力与荒谬的轻笑。
“……算了。”他长长地叹了口气,眼神里带着前所未有的认真和警告,像在教训一个不懂事的孩子,“下次,我是说如果还有下次,您再想发动这种‘单边外交行动’,能不能提前跟我开个战略磋商会?我们需要建立……完善的危机预警和管控机制。这是对彼此‘主权’的基本尊重。”
厄洛斯被他这副煞有介事、用国际关系术语来处理感情问题的样子逗乐了,他凑近,温热的气息带着一丝危险的诱惑,拂过钟铄的耳廓,眼神亮得惊人,充满了戏谑和更深层次的探究:
“那我们现在,躲在这里……就算是在进行事后的‘紧急磋商’?”
两人在逼仄的角落里对视着,空气中那根因荒诞闹剧而紧绷的弦忽然松开,一种只有他们两人才懂的、混合着无奈、纵容、和难以言喻的亲密默契的氛围弥漫开来,驱散了所有焦躁与无奈。他们看着彼此,不约而同地低笑了起来,笑声在空旷的走廊里轻轻回荡。
当晚,互联网彻底沸腾,服务器几度濒临瘫痪。
#厄洛斯你是我的神# 【爆】
#钟铄快起来地上凉# 【爆】
#这俩是在演偶像剧吗# 【热】
#史上最戏剧性告白# 【热】
#钟厄关系这是什么新型外交辞令# 【新】
在各种震惊、嘲笑、羡慕、祝福、以及单纯吃瓜的声音中,一张被高清相机抓拍到的照片被疯狂转发、奉为神图——在爆笑的全场背景中,单膝跪地的厄洛斯仰头看着正在吐槽他的钟铄,那双传说中能看透世间一切欲望的轮盘瞳孔里,没有一丝被冒犯的恼怒,没有半分神明被亵渎的不悦,只有几乎要满溢出来的、纯粹的欣赏、纵容与浓得化不开的爱意。
浮华的名利场,欲望的终极集结地。
神明的第一次心甘情愿的臣服,换来的是一句充满人间烟火气的“地上凉”。
但厄洛斯知道,他心甘情愿,甚至甘之如饴。
因为他找到的,是比虚无缥缈的神位更值得他虔诚供奉的、真实而温暖的信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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