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君红尘弈

　　自从将江山彻底交给儿子迟煜，迟故与云卿虞便真正开始了他们纵马江湖、寄情山水的逍遥日子。他们的足迹遍布名山大川，看过大漠孤烟的壮阔，也品过小桥流水的婉约。岁月未曾磨损他们的感情，反而如同陈酿的美酒，愈发醇厚甘甜。

　　这一日，他们来到了素有“奇险天下第一山”之称的西岳华山。

　　此时并非旺季，山中游人不多。两人皆是一身利落的骑装，云卿虞的青丝用一根银簪高高束起，更显得脖颈修长，英姿飒爽。迟故则依旧是一身玄色劲装，身姿挺拔，虽年岁渐长，那份经年沉淀下的气度与力量感却愈发慑人。

　　“可能行？”迟故看着眼前陡峭的千尺幢，侧头问身边的妻子，眼中带着笑意。他知道她体力不算顶好，早年又劳心胜过劳力。

　　云卿虞扬了扬下巴，眉眼间带着一丝挑战的意味：“莫要小瞧人。当年在北境军营，我也是走过不少山路的。”说着，她便率先抓住了冰冷的铁索，向上攀去。

　　迟故轻笑一声，紧随其后，他的目光始终落在她身上，手臂微微张开，形成一个保护的姿态，随时准备在她力竭时施以援手。

　　山路险峻，许多地方仅容一人通过，需手脚并用。云卿虞爬得有些气喘吁吁，额角沁出细密的汗珠，但眼神却异常明亮。迟故不时停下，递上水囊，或用帕子细心地为她擦汗。在一处极其狭窄、几乎垂直的“鹞子翻身”处，他更是直接揽住她的腰，凭借卓绝的轻功，带着她稳稳地借力翻越。

　　被他紧紧搂在怀中，感受着他胸膛传来的沉稳心跳和有力的臂膀，云卿虞脸颊微红，心中却无比安定。仿佛只要有他在，再险峻的山峰，也如履平地。

　　历经几个时辰的攀登，他们终于踏上了华山之巅——南峰落雁峰。

　　刹那间，天地豁然开朗。群山如黛，匍匐脚下，云海翻腾，浩渺无垠。金色的阳光穿透云层，洒下万道光芒，壮丽得令人心魂俱震。

　　“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云卿虞望着这壮阔景象，忍不住轻声吟道，胸中浊气尽吐，只觉得神清气爽。

　　迟故站在她身侧，与她并肩俯瞰这万里江山。他曾是这片江山的主人，守护它，治理它。而此刻，卸下重担，以纯粹的目光欣赏它的壮美，心境又是截然不同。他伸手，与她十指紧紧相扣。

　　“这山河，我曾用刀剑守护，用权柄治理。”他低沉的声音在山风中显得格外清晰，“但唯有此刻，与你并肩同看，方觉它……如此动人。”

　　云卿虞心中一动，侧头看他。山风拂动他的发丝，坚毅的轮廓在天地光影的映衬下，柔和了许多。她将头轻轻靠在他坚实的肩膀上，低声道：“于我而言，再壮丽的江山，也不及你身边方寸之地。”

　　迟故手臂收紧，将她更深地拥入怀中，下颌轻抵着她的发顶，嗅着她发间淡淡的馨香。无需再多言语，此刻的宁静与满足，已胜过千言万语。

　　他们在山顶找了块平整的巨石坐下，分享着带来的干粮和水。云卿虞靠在他怀里，指着远处云雾中若隐若现的山峦，说着些闲话。迟故大多时候只是静静地听，偶尔回应一两句，目光却始终温柔地落在她身上。

　　“累了？”看她眉眼间染上一丝倦色，迟故轻声问。

　　“有一点。”云卿虞老实点头，爬山确实耗费体力。

　　“那便歇会儿。”迟故调整了一下姿势，让她能更舒服地靠在自己怀里，“日落还早，我们看了日落再下山。”

　　于是，在华山之巅，在苍穹之下，云卿虞便真的在他温暖而安全的怀抱里，沉沉睡去。迟故一动不动，如同最忠诚的守卫，为她挡去所有的山风与寒意，只是静静地看着她恬静的睡颜，只觉得拥有了全世界。

　　待到云卿虞醒来，已是夕阳西下。天边被染成了绚烂的金红色，云海如同燃烧的火焰，瑰丽得无法用言语形容。

　　“醒了？正好，日落开始了。”迟故的声音带着笑意。

　　云卿虞揉了揉眼睛，坐直身子，便被眼前的美景彻底震撼。她依偎着他，看着那轮红日一点点沉入云海，将最后的光与热慷慨地洒向人间。

　　“真美……”她喃喃道。

　　“不及你。”迟故在她耳边低语，顺势在她脸颊上落下一个轻吻。

　　看完日落，趁着天边尚有微光，他们开始下山。下山的路似乎比上山更难，尤其是对于体力消耗殆尽的云卿虞来说。走到后半段，她的腿已经开始发软打颤。

　　迟故在她面前蹲下身：“上来。”

　　云卿虞看着他还算宽阔的背脊，有些犹豫：“你也累了一天……”

　　“无妨。”迟故回头，朝她笑了笑，那笑容在暮色中显得格外温暖可靠，“背你的力气，永远都有。”

　　云卿虞不再推辞，俯身趴在了他的背上。他的背脊温暖而坚实，仿佛能承载她所有的重量和脆弱。她搂着他的脖子，将脸贴在他的颈窝，感受着他稳健的步伐和有力的心跳。

　　山路蜿蜒，星子渐明。迟故背着她，一步一步，走得极稳。

　　“迟故。”她在他耳边轻声唤道。

　　“嗯？”

　　“我们这样，算不算是‘携手到白头’了？”她声音里带着笑意和满足。

　　迟故脚步未停，低沉而坚定的声音回荡在寂静的山谷里，也敲在她的心上：

　　“是。不仅要携手到白头，还要背着你，走遍这世间的每一处美景，看尽每一次日出日落。”

　　云卿虞搂紧了他，眼眶微微湿润，心中却被巨大的幸福填满。她想起很多年前，在那个充满阴谋算计的新婚之夜，他们绝不会想到，有朝一日，会拥有如此纯粹而深厚的幸福。

　　“那下一站，我们去哪里？”她问，声音里充满了对未来的期待。

　　“听说蜀中的杜鹃开了，漫山遍野，如火如荼。或者，去岭南尝最新鲜的荔枝？再不然，我们买一艘船，沿着运河一路南下，看遍沿岸风光？”迟故语气轻松，带着无限的纵容，“你想去哪里，我们就去哪里。”

　　“好啊。”云卿虞笑着，将脸更紧地贴着他的脖颈，“只要有你在，去哪里都好。”

　　夜色完全笼罩下来，山路隐没在黑暗中。但迟故的脚步依旧稳健，仿佛能一直这样走下去，走到地老天荒。云卿虞趴在他背上，不再看路，只是安心地闭上眼睛，感受着这份独一无二的宠溺与守护。

　　星辰在他们头顶闪烁，如同碎钻洒满天鹅绒幕布。山风轻柔，虫鸣唧唧，交织成一首宁静的夜曲。

　　对他们而言，这人间至味，并非帝位的尊荣，并非江山的壮阔，而是这清欢时分，彼此眼中唯一的倒影，是这烟火寻常里，一蔬一饭的温暖，是这纵马天涯路，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笃定。

　　青山灼灼，星光杳杳。秋风习习，你我都在。

　　这，便是他们最好的归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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