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何穷际

　　这是有人要灭口？！再加上血魂宗长老所言，苏子牙立刻意识到，事情恐怕没有抓小孩用其血液来修炼这么简单。

　　没工夫细看老魔头死去的惨状，她脚下已经朝着人影的方向追了过去。同时手掏进怀中，拎出一物丢在地上。

　　那是一条链子，链子上还坠有拇指大的铭牌，铭牌上雕刻着特殊的纹路。

　　这正是苏子牙从闯进客栈偷袭她，又被她解决掉的那个培元境武者身上得到的。它象征着拥有者在水市至少接过一次悬赏，并成功交差，是“老手”的象征。

　　平时的水市作为黑市，没有此物影响也不大，但今日不知为何忽然处于某种警戒状态，甚至出动了“看门狗”，而悬赏亭和交流消息的场所，都需要出示这东西才能进入。

　　若非如此，苏子牙还真不能顺利探听到媪妖的消息，来与三水所提供的做对照。

　　雾气相较于战斗开始前并没有变浓，可仅仅是清浅的白雾，对轻功高深或实力超群的修行者来说已经是很好的遮掩了，也让追踪成倍的困难起来。

　　苏子牙眯起眼，根本看不真切对方的各种特征，虽然已经全力运转轻功，但双方的距离并没有拉近多少。

　　正暗自懊恼，那个人影突然踉跄了一下，然后速度明显降低。

　　这人身上有伤？苏子牙大喜过望，脚下不停，扯了块布蒙脸，又确认着匕首与缠于手腕的银蚕丝的状态，倒是把自己刚经历过一场恶战给抛诸脑后了。

　　眼瞅越来越近，那人似乎是察觉到有人跟踪，连忙从如履平地的房顶一跃跳下，想要钻进错综复杂的城市街巷中。

　　好不容易即将追上，苏子牙哪里能放任对方逃脱。只可惜这一跳确实让人脱离了视野，她又对洛水城道路结构不熟悉，即便追到了那人落下的位置，环顾几条岔路却既不见人影，又无法通过猜测对方思路找到他的逃跑方向。

　　略一犹豫，苏子牙心一横，随便定了一条路就狂奔上去。结果才没跑两步，就见雾气尽头显现出一个黑影来。

　　她心中一喜，前冲几步，银蚕丝激射而出。

　　那人背对着苏子牙，却像是后背长了眼睛般，及时察觉了偷袭，侧身时面罩外的一双眼凌厉地可怕。

　　察觉对方凝如实质的杀意，苏子牙不敢怠慢，两人间虽然距离尚远，但仗着银蚕丝再次远程进攻。

　　眼看半透明丝线袭来，接招的不是什么金属刀剑，而只是一根骨节分明的食指。

　　指法？感叹间，两人已隔空对了数招，而苏子牙也到了此人跟前。

　　首先注意到的不是别的，还是那一双眼睛，只不过这回它微微睁大，里面的杀意刹那间消失无踪。

　　即便下半张脸被蒙住，熟悉的眼睛也莫名让一个名字直接跳进了脑海。

　　骇了一跳之外，她扫了一圈也没见苗刀的影子。

　　……这双眼……不对！苏子牙的犹豫几乎没有存在，匕首依旧刺出。

　　然而在那细微的破空声里，她好像听到了一声“子牙”。

　　苏子牙见身份暴露，更是不肯罢休，攻击不停。

　　迎接她的是指尖蜻蜓点水似的力道，好像根本无法阻碍招式的前进。但很快就像落水的重物使水面产生了涟漪，匕首上的气力也随着涟漪朝四方散去。

　　皱了下眉头，惊异于这指法的玄妙，不过同一时间苏子牙也察觉，此人不过是培元境的实力。

　　变招并随之运转内力，刚想强行突破，前胸内本源的位置忽然一痛。她暗叫一声不好，终于意识到方才即便没有让血魂宗长老铁鞭的攻击触及自己，但其周围逸散的内力，在扫过胸前时还是对本源造成了一定了损伤。

　　之前追的太急，显然是更加剧了伤势。

　　也就是霎那间的功夫，苏子牙的动作就慢了一拍，给了对方反击的空挡。

　　正暗自懊恼，然而不知道是对方察觉她是出岫境，还是什么别的原因，居然放弃了反击，依然站在原地。

　　连忙退了两步拉开距离，苏子牙还没闹明白发生了什么，身后再有破空声袭来。她忍着本源的不适，侧身而立，黑夜雾气里钻出一个白衣人来。

　　这人二十来岁模样，书生打扮，风姿儒雅，手中却持着一柄软剑，本来是全速前进，结果眼前出现一男一女两个蒙面黑衣人，步伐立刻就慢了下来。

　　到了他们跟前，倒提软剑，拱手道：“二位，可曾见到一身长五尺三寸，戴□□的四十来岁黑衣男子。”

　　这么精确？你的眼睛是尺吗？苏子牙惊讶，如实说道：“我本来是追着一个黑衣人，但在前面的一个路口追丢了。”

　　那人打量了她一下，再次语出惊人：“原来是苏子牙苏姑娘，久仰大名了，看来那个棕红头发的老人是你杀的了。”用的是无比肯定的陈述句语气。

　　“……什么苏姑娘？什么老人？”苏子牙有了上次因反应过度而暴露身份的前车之鉴，这回倒是出奇的冷静，“真是冒昧。”

　　“苏姑娘不必隐藏，我在靖武司见过你的画像和相关体型描述……但我与靖武司的无关。”

　　在苏子牙听了前半句几乎要将他灭口的眼神里，白衣书生连忙补充了后半句，然后又生怕她不信般，将软剑收回了腰间。

　　只见他礼貌地点头微笑，随后目光挪到另一边的男子身上去了，而那种打量的目光与刚才别无二致。

　　对方超然的眼力搞得苏子牙莫名地紧张，不由往后挪了一步，生怕某种两个人打起来的可能发生。

　　“不知这位兄台该如何称呼。”结果半晌过去，书生冒出这样一句。

　　“陈唐，碧水山庄弟子。”蒙着面的男子拱手说，而这个答案令苏子牙多看了他几眼。

　　苏子牙只知道碧水山庄是江州的一个以指法立足的门派，平日里没什么名气。

　　“非常时期，兄台莫怪我冒犯。”书生打扮的人扫过他腰间，发现没有能证明身份的东西，于是依旧客客气气地说，“兄台可带着碧水山庄的弟子铭牌。”

　　只是表面客气，实际可真是寸步不让啊。苏子牙觉得这人虽自称不是靖武司之人，可行事依旧有着官府人士的理所当然，不由皱起眉，再次望向这自称“陈唐”的男子。

　　而在陈唐往袖子里摸的功夫，书生边防备着他可能的偷袭，边对苏子牙解释着：“刚才那黑衣人与一桩要案有关，很可能是‘无影刀’伪装或者是‘无影刀’的手下。”

　　“……什么要案。”苏子牙太阳穴一跳，回忆着黑衣人的身影，和陈唐的眼睛，心不在焉地问道。

　　“那就不方便说了。”书生担了担袖子，唇角带笑，话锋一转就要继续说什么，“不过……”

　　陈唐这时递出一物，打断了书生接下来的话语。

　　那东西是块不到巴掌大的银色圆角令牌，泛着冷冷的色泽，一面写着“碧水”，一面写着“陈唐”二字，昭示着拥有者的身份。此外，两面均雕刻着水纹鱼纹，工艺繁复，不像伪造。

　　“……对不住，我确实没认出兄台。”书生将铭牌看了又看，没发现任何不妥之处。

　　“在下不过是碧水山庄的旁支弟子，‘神眼先生’不记得也是正常。”陈唐将东西接过收好，同时说着。

　　这话像是给书生台阶，听在苏子牙耳中莫名觉得是在讥讽。

　　因为，他特别强调了“旁支”二字。

　　“……你知道我？”那书生面色僵了一瞬。

　　“‘神眼先生’贵人多忘事，您不是到过碧水山庄吗？”

　　“‘神眼先生’四字可不敢当。”书生恢复正常后才觉得这个称呼有些尴尬，不再关注陈唐，朝二人拱了拱手，又对苏子牙补充道，“若姑娘有‘无影刀’的线索，不妨送到城主府来，必有重谢。”

　　然后就匆匆离开，最后居然连自己的名字都没有介绍。

　　“……陈兄好口才。”苏子牙还想听究竟发生了什么与无影刀相关的要案呢，倒是略微失望起来。

　　“嗯，做戏做全套。”

　　“……什么？”苏子牙眉毛一跳，脚后撤半步，手也顿时放到了匕首柄上。

　　“是我，唐朔。”说这话时，他并没有像二人初见那般摘下面罩。

　　薄雾中，苏子牙稍微缓和的心情顿时又提到了嗓子眼，盯着那双熟悉的眼睛，一下僵在原地，似乎听到自己的心跳。

　　“我易容了。”唐朔扶了下面罩，闷闷道，似乎并不想给她展示。

　　“……真的有陈唐这个人？万一他查怎么办？”僵持了半晌，苏子牙憋出这么一句。

　　明明一身黑衣还遮住脸是很不好惹的打扮，月光洒下，却衬得唐朔的眼神柔和了些许：“真的陈唐本就在洛水城，他查不到的。”

　　“他死了？”苏子牙下意识问道，可说完就有些后悔。她干什么非要去揭穿九劫楼平素残忍的行事手段呢？眼前不就是个恶名赫赫的杀手吗？

　　不，不如说，她知道九劫楼能做出这样事，但她真的认为唐朔也会如此吗？

　　万一他其实和九劫楼的一样冷酷无情，只不过是想从她这里得到什么这才扮成和善的模样……

　　好像还在孟家庄时苏子牙就如此怀疑过对方，虽然说过了“抱歉”，但她内心还是隐隐害怕，特别是在周止戈一事后。

　　“……没有。”唐朔神色复杂，顿了一下才说，“只是弄晕关起来罢了，我可以带你去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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