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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夜凶“灵”
乔家二公子暴毙的消息像块烫嘴的年糕,噎得余杭城百姓集体瞳孔地震。
无需问究竟发生了何事,此事一出,人人都能想到,定然是那乔家二公子见色起意,却被誓死不从的两姐妹误杀。
这个时代,男子好色不知遮掩的本也常见,富家子弟更是如此,逼良为娼、强抢民女都不是什么新鲜事。
令人惊讶的是,这两姐妹平日里温温柔柔的,竟有这个胆子。
冬骊早在前世便习惯了末世的弱肉强食,到了这个世界,也无心做个救世主,所以一向对这些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在碰到裴明远那等草菅人命的人时才会动手除掉。
然而这次事关身边人,她不会不管。
铜盆里的炭火“噼啪”爆出火星,映得冬骊眼底忽明忽暗。
她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剪刀锋利的刃口,一缕青丝垂落额前,在火光中镀上金边。
乔氏是余杭本地豪商,裴家老爷裴世衡当年也正是通过迎娶夫人乔氏,才能快速跻身新贵。
乔家人,尤其是那几个儿郎,可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但乔家二公子虽风评历来不好,却也从未有人说他是个傻的。
既然不傻,便是见色起意,也不该连个爪牙也不带,就跑到别人家去,逼人就范。
可他偏偏就这样孤身去了,还被两个弱女子反杀。
(这可比前世末日剧场还魔幻,怕不是出门前被门夹了脑仁?)冬骊向系统吐槽。
(系统掐出止山的声线:《灵枢·海论》有云:“脑为髓之海”。若真遭门夹,确会损伤神智。)
冬骊闭了闭眼,暂且将这些疑惑搁置,当务之急,是保住娉娉婷婷的性命。
止山怕她激动之下伤了自己,伸手将她手中的剪刀接过,放回篾篮里,提议:“不如我去散布‘乔二突发癔症自戕’的谣言?”
这舆论战他已经打了两回,驾轻就熟。
冬骊对于他主动提起“阴谋诡计”深感欣慰,方才的戾气散了几分。
她摇摇头,指尖戳了戳止山紧绷的俊脸:“这次可不行呢~一个猴一个拴法。”
“猴?”止山不明所以。
且不说如今官府断案本就不求人证物证俱在,按照现在的情况,乔二死在娉娉婷婷院子里,都可算得上是“证据确凿”了。
而按照律法,乔二是贵公子,娉娉婷婷两姐妹出身贱籍,即便乔二心怀不轨,娉娉婷婷将其反杀都是罪无可恕。
这就与本就疑点颇多,且并无任何证据,全靠裴家攀咬的裴明远一案情况不同。
更重要的是,裴明远一案,裴家醉翁之意不在酒,表面上是为裴明远报仇,实际上软禁舞姬是为了从其口中撬出二圣钦差之事,抓了阿福是为了引出其父。
所以只要舞姬不开口,阿福的父亲不出现,实质上就达到了一种微妙的互相牵制的平衡。
而这次的乔家,只要认定乔二之死是娉娉婷婷所为,就可以快速结案,这前后的时间,根本不足以让舆论发酵。
冬骊的思绪转得飞快,却并不一一与止山解释,半晌,她分析道:“好在今日正是除夕,无论如何,县衙不会今日升堂审理此案。便是乔家施压升了堂,按律,确认犯罪事实后,判处死刑的案件需逐级上报,经府、按察使司、刑部三级复核。娉娉和婷婷暂时应当安全无虞。”
说着,她拖长了尾音:“今日下午,你去找钱公子,他与娉娉婷婷在茶楼抬头不见低头见,总该有些面子情。你就说‘我家表妹听说娉娉婷婷出事,哭得眼睛都肿了,非说要给县令大人送些年礼。’”
止山面露纠结之色:“真的?”
冬骊扑哧一笑:“当然是……假的~”然后又严肃一点,“你向他打听一下事情的经过,顺道试探,是否能请他说动县令大人,顾念着二位姑娘身娇体弱,好歹莫急着对她们用刑。”
止山松了口气,又想起之前裴家的事、柯家的事,他都是蒙面行动,于是问:“这次不用隐秘行事?”
“还是要的。”冬骊将废掉的窗花撕碎,“但这次出事的是茶楼的人,兄长关切些才合情理,去见钱公子的时候,倒不用隐藏身份。不过晚间,兄长找个机会,亲自去狱中探望娉娉婷婷,确认她们是否安全,就不要让人发现了。”
(系统:铁门啊~铁窗啊~铁锁链~)
冬骊:(闭嘴!)
“包括两位姑娘?”止山确认。
冬骊颔首:“包括她们。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好。”止山应下。
冬骊看着窗外,叹息一声:“之后的事,还要从长计议。”
如果从早到晚也算是从长计议的话,那算是蛮长的了。
……
大启的年味从腊月初便浓得化不开。
腊祭、驱傩仪式、扫尘、沐浴、备年货、祭祀、祈福、贴门神、挂桃符……
一直到了除夕这日,可谓万事俱备。
街坊邻里都知晓娉娉和婷婷被下了狱的事,却不会因为她们而妨碍了过年,互相送年礼时仍旧笑脸相迎,鲜少提起她们。
冬骊也不例外,一直到傍晚,收了王婆的“却鬼丸”,又回了“屠苏酒”,她面上虽有些勉强,但仍旧扯出一抹笑来。
王婆素来是格外体贴的,见她如此,也就忘了忌讳,多劝了两句:“二位姑娘吉人自有天相,会无事的。”
“承你吉言。”冬骊面露感激,想到天冷路滑,一路送王婆到她家门口,这才折返。
目之所及,余杭城的石板路上,家家户户的门神画还泛着新裱的浆糊香,却因行人越来越少,稍显萧索。
一阵北风刮过,冬骊不自觉将披风拢了拢,领上的兔绒被风刮得在她脸颊上来回扫动,带着些微痒意。
她不由自主地吸了吸鼻子,感受冰冷的空气中夹杂了湿润,像是春天快到了。
手上忽然被塞了一团温热,冬骊回过神来低头去看,见是熟悉的豆绿色暖炉套子,嘴角就含了笑:“兄长怎么来了?”
“岁火已经点燃,吃食也都备好了,小豆子见天快黑了,一直担心地在窗口巴望,大家都盼阿骊快些回去呢。”止山说着,自然而然侧身,替冬骊挡住了穿巷而过的风。
除夕,大家都是和家人一起度过的,就连从长安来的白昭阳,也回去了砚云渡,和几个从长安带来的家仆一起守岁。
原本应该冷冷清清的南山茶楼,却因为城东破庙的孩子们的加入,比任何一处宅邸都更加热闹。
“他们是盼着我回去给压岁钱吧?”冬骊嘴上玩笑着,脚步却不由自主地轻快了几分。
……
南山茶楼的桃符属实与众不同,上面明晃晃写着“暴富”“躺平”等新年Flag。
门神秦叔宝画像被冬骊添了副酷酷的墨镜,尉迟恭手持的钢鞭改成了仙女棒,主打一个“传统与叛逆并存”。
冬骊歪头欣赏了一番自己的杰作,表示满意,才推开大门。
大堂里飘着八宝饭的甜香,暖烘烘的,连空气都泛着油光。
冬骊顺手从袖子里摸出一把蜜饯,挨个塞进孩子们嘴里,笑眯眯问:“甜不甜?”
“甜!”小豆子腮帮子鼓鼓的,含糊不清地喊。
不枉准备了这么些时日,今年的年夜饭十足丰盛,考虑到止山是从涿郡来,按照北方的习俗,还包了饺子。
馅儿是芥菜的,皮薄馅大,一口咬下去汁水四溢。
没到子夜,众人就吃得肚圆。
尤其是平日里总是吃不大饱的孩子们,还不懂得节制,这会都抱着肚子,又是满足,又是“诶呦诶呦”地叫唤,表演“蛄蛹者联盟”。
小盖子捂着肚子瘫在椅子上,哼哼唧唧:“东老板,我好像……要爆炸了……”
石头艰难地挪了挪屁股:“我也是……嗝……”
豆芽菜直接躺平:“我宣布,我的人生圆满了……”
“出息。”冬骊也吃好了,清了口,往圈椅上一靠,直到子夜的更声响起,才自袖中摸出一沓红封。
孩子们看到红封,也就顾不得那小肚子了,一个个瞬间满血复活,争先恐后涌上来,又是说吉祥话,又是磕头。
有一板一眼的:“恭贺岁首,伏惟尊体康泰,福寿绵长。”
有亲昵孺慕的:“东老板、止山表哥新岁纳祥,愿椿庭永茂,禄秩高升。”
也有讨喜嘴甜的:“东老板今日似牡丹,新年更比旧年娇!”
有直奔主题的:“老板笑口常开,铜钱串串坠腰来!”
小豆子更是不打自招:“厨下蒸饼香喷喷,嗝……我先偷尝不算蠢!”
……
孩子们都是乞儿出身,冬骊知道这些话都是他们不知从何处胡乱学来的,贴不贴切的远还不是能与他们计较的。
于是不论是说给官宦听的,还是说给富商听的;不论是说给母亲的话,还是说给祖父祖母的话;也不论是拜年的话,还是旁的吉祥话,她照单全收,笑眯眯将红封发了下去。
每个红封里装着二十个铜板,虽不算很多,却也绝对不算少。
止山是十分有钱的,原想多给些,但又想到破庙的环境,觉得冬骊给的一定是经过考量的,所以也就有样学样,每个红封都装了二十个铜板。
如此一来,对于这些孩子们来说,简直是穷人乍富天降横财。
他们一个个欢喜地精神亢奋,连肚子里的东西都消化得格外快似的,不过半个时辰,竟有些饿了。
冬骊也算是体会了一把什么叫“半大小子,吃穷老子”,好在她是真的不穷。
她秀气地打了个哈欠,摆摆手:“厨房还有吃的,你们自个儿去热了吧。今日过年,都得吃得饱饱的,才是个好兆头,不用为我节省。我有些乏了,上楼先睡了啊。”
小盖子率先应声:“东老板快去休息吧,我们保证吃饱!”
冬骊点点头,一边踏上楼梯,一边还嘱咐:“吃完了不用收拾。明日是元日,也不开张。你们年岁小,也别熬得太晚了。”
“知道了!”
“东老板明天见!”
……
然而冬骊上了楼,却没睡,眼神清明,连方才蕴出的困意也一扫而空。
她无声坐在妆台前,一直到听到极其轻微的响动,确认止山已经出发,这才从衣柜里取出一套墨色披风。
(系统:宿主,你要干什么?)
冬骊含笑:(不是你说的吗?温柔刀,刀刀割人性命。)
(系统:表面守岁佳人,实际午夜凶“灵”?)
窗外飘起细雪,冬骊的影子与夜色融为一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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