怨夫

　　从Queen酒吧出来的时候，月亮已经升的老高了，因为明天就是除夕，除了路灯还亮着，整条街大部分门店，早早打烊，陷入长长的寂静与黑暗中。

　　佳莹有些喝醉了，林琦扶着她打车，她打着酒嗝，一个劲嘱咐好音，别忘了蒋维则的专访。

　　等两人走后，张翙偏过头，笑看好音，耸耸肩，带着被看穿的坦然，“谢啦，你怎么知道我来找她，其实为了问她和徐雁回分手的原因。”

　　好音笑眯眯，一如既往温吞语气：“换我，我一定想问，那你现在，要不要换一个墙头站呢……”

　　张翙大笑起来，拍着好音的肩膀，笑得说话都不利索，“换墙头哈哈哈哈好音，你说这话太有画面感了！”

　　……

　　打车回家的时候，好音忽然想起手表忘了拿，张翙当即让师傅折返回酒吧，拿到手表，又出三倍的价格，才让司机把二人送回边郊的庄园。

　　庄园中有专为客人准备的独栋别墅房，陈管家与好音把张翙送过去，才慢慢走回中央的主房。

　　走到门口，看了眼时间，差六分钟十一点。

　　手机有一条蒋维则的消息，是两个小时前。

　　仅一个犀利的问号。

　　但直观又沉重的给了接收人强大威压。

　　这个时候没过十二点，回复也不算太晚吧，好音试探着发了一个挥手say “hi”的可爱熊猫头。

　　忽然二楼露台传来推拉门的动静，用的力度很大，在沉静的夜里，很容易吓到楼下行走的没防备的行人，但私人庄园没有散步的行人，只有一个半夜归家的女主人。

　　好音的小心脏随着摔门的声音，砰地一跳。

　　不好了，蒋维则又在生气。

　　她一瞬间萌发出去留客的别墅区住一晚的想法，但这无疑只会加重楼上人的怒火，她也只敢想一想，抬起僵硬的脖子，仰头去看二楼的露台。

　　夜色浮动的夜里，男人身姿高大，斜身站在露台，手肘抵着墨黑的浮雕栏杆，垂眸看向下方表情仿佛凝固的好音。

　　虽然昏暗夜色模糊了他的眼眸，但好音还是感受到了类似泰山压顶的窒息感。

　　好音牵线木偶一样举起手掌，举到脑袋边，然后轻轻挥动，笑容尽量弯到最真诚的样子，“嗨，晚上好……”

　　“还知道回来。”他笑了笑，语气淡淡，怒气深深。

　　好音又学蜜蜂“嗯”了一会，想着能被原谅的托辞，“……对不起，我忘了看时间。”

　　“哦。”他嘲弄说，“还以为你被绝世高人定在原地，不能回家了。”

　　“……”好音干巴巴笑着说，“是一直坐在同个地方，没有挪动。”

　　是哦，那个手表放在长椅下，固定在一个位置一整晚，确实很可疑。

　　蒋维则手指不轻不重点了点栏杆表面，发出清脆的铜响，“那里有什么，让你不舍得换位置？”

　　“……是和朋友们在一起，玩得太开心，所以……不知不觉时间就过去了。”寒风顺着脖颈吹进衣服里面，她打了个哆嗦，双脚轻轻在对面跺动。

　　“先进来。”

　　“哦。”

　　餐桌上还有加热后的晚餐，好音只喝了点汤，收拾好细碎的事情，怀着忐忑不安的心，蹑手蹑脚走进卧室。

　　蒋维则倚在床头看书，听见她进来，也没什么反应，翻过一张书页，目不转睛沉浸在书中。

　　好音洗漱完，又撇了一眼蒋维则，见他还是神色如常，似乎今晚的事已经翻篇了，掀起被子，慢慢地占据一个能睡下她的空间，不小心碰到蒋维则的腿，他也只是先让开一些。

　　好音对如此温和的蒋维则，分外陌生与不安，避开让他生气的话语，她说的也算是实话吧。就算回家有些晚，没回复信息，把手表摘掉，去了一家服务女性的酒吧……可她真的什么过分的事情也没有做。

　　他这个样子，好音竟产生一些失落感。

　　慢慢蹭到他胳膊旁，眼睛偷偷看他一眼，见他还是无动于衷的模样，手指搓了搓他手腕的袖口，没话找话问：“你在看什么？”

　　蒋维则目光还是停在书页间，淡淡说：“书。”

　　“……”好音再接再厉，“什么书啊？”

　　“英文书。”

　　“讲了什么故事？”

　　蒋维则平静说：“没有故事，概括来说，不过是讲了人思维的缺陷，有一类人试图用小的损失，规避大的风险，而有的人则认为风险越大，收益越高，所以明知高风险，也要奉上一切赌一把。”

　　“哦。”
　　总感觉他话里有话，但好音脑筋转到一半就转不动，索性不去想了，脸颊贴在他胳膊上，隔着一层薄薄的睡衣，感受到温热的体肤。

　　“你知道吗，今天有人持刀闯进一所高中，还挟持了一名女学生。”
　　好音一步步酝酿着请求蒋维则专访的事情。

　　蒋维则忽然转过头，目光严肃地盯着她，“你过去了？”

　　好音直起身，眼睛眨了眨，“去了，但是那时候人已经被控制，都安全了。”

　　万一有同伙呢，蒋维则要被她无脑的样子气死，怎么就这样又蠢又坦然地和他说话，以为用一用美人计，他就一定会百依百顺，乖乖消气。

　　“睡觉！”蒋维则把书摔到柜面，用力锤关卧室的灯光键，“闭嘴。”

　　果然在生气，他这个样子，怀好音奇怪地放下心来，也许见多了，已经能做到想办法解决的程度，即使有些棘手，也比完全摸不着头脑强太多。

　　“明天要去广市吗？”两人中间隔着一臂的距离，好音仰躺着，又想出新的话题。

　　“嗯。”

　　“到你家后，如果不小心说错了话，该怎么办？”

　　“活埋。”

　　“啊……”好音身边似乎飘过凉飕飕的阴风，沉默一瞬，她呆呆说：“不可能的。”

　　“你怎么知道不可能？”蒋维则冷笑。

　　“因为广市的土地比金子还贵。”好音像是在讲冷笑话，但没人捧场。

　　“蒋维则，我见到你的父母，应该叫伯父伯母，还是……”好音讷讷，声音渐渐散到幽幽的夜里。

　　蒋维则胳膊环抱，她想叫什么，姐姐姐夫？声音不快地说：“你随意。”

　　好音有些黔驴技穷的窘迫，聊天没办法消解他的坏心情，于是她在被窝窸窸窣窣一阵后移到他身旁，感受到雪松的清锐气息，胳膊小心翼翼搭在他腰上，他没有拨开，看来这一招没有错。

　　“蒋维则，我今天认识了新朋友，说话太开心，就忘记了时间。”

　　男人轻呵一声，偏过头，目光漆黑幽亮，注视好音的侧脸，“是聊天太尽兴，还是看男模太刺激，连时间也不会看了？”

　　“！”好音瞪大眼，结结巴巴地辩解，“没怎么看……真的……一直在说话，那些男模……”好音想说，没有蒋维则好看，但是很明智地停了下来，要是让他听见，她把他与酒吧的男模相比较，一定会气疯了的。

　　“那些男模怎么了？”他语气很冷。

　　好音噎着一样，含糊说：“不好看，我不喜欢。”

　　“你最好是。”蒋维则似乎更加生气，四个字吐得相当低沉用力，砸得好音心发出幅度不小的颤动。

　　好音学着偶像剧里的甜言蜜语，手指摩挲着他的腰身，感受到紧绷又结实的线条，然后挪动脑袋，枕在他胸膛，羞耻无比地说：“我最喜欢你。”

　　头顶轻缓的呼吸忽然停止了一瞬，心跳变得很快很急，发出的响声似乎填满黑夜的卧室，漫进来的清冷月色，沾染了浓郁湿潮的艳色。

　　“下来。”蒋维则竭力克制要干死她的心情，咬着牙关，隐忍道。

　　怎么这招没有用啊，好音被他严肃无比的嗓音吓得抖了抖，立马把脑袋挪开，并自觉空出一大块距离。

　　蒋维则已经不是那个色令智昏的蒋维则了。

　　即使被她一句笨拙低俗的情话，撩拨到心脏快要爆炸，还是把差点掉线的理智及时拽了回来，冷眼斜视受到打击，窝在床沿，有些奄奄的女人，“你有事求我？”

　　怀盛宣常对好音谆谆教诲，“蒋维则有着走一步看一百步的眼界，咱这个脑子，跟着人家干活就行，千万不要背地里耍心眼。”

　　好音越来越觉得父亲说得对，咬着嘴唇，手指无意识扣着床单，目光脆弱又可怜地看向蒋维则，嗫嚅说：“是有……一件事。”

　　蒋维则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半坐起身，侧望躲在阴影中的好音。
　　“说吧。”

　　“我，我有一位朋友……想给你做一场人物专访……”

　　“男人？”蒋维则掀了掀眼皮。

　　“不不是，女人。”

　　“就这一件？”他露出“坦白从宽”的表情。

　　好音忙说：“没有了……就这一件。”

　　“你把你那位朋友的联系方式发给周秘书，算了，你发给我，告诉她，到时候，会有人通知她采访时间。”看她掀起被子就要找手机，蒋维则手疾眼快地抓住她雪白脚腕，不悦道：“明天再弄！”

　　“哦哦。”好音乖乖钻进被窝，结果下一刻，男人俯身过来，压在她身上，又是一宿的床动人哭，很晚很晚，才安静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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