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崩铁]萨姆活了

　　萨姆飞行路线开始变得乱七八糟，明明机甲重如千斤，此刻却宛如断了线的风筝，轻飘飘地落入一座黑色的城。

　　向上吹的风，吹得观浠紧闭双眼。从这么高的地方摔下去，身体会变成一滩肉饼吧。但预想中的挤压感没有出现，反而是一股极糊的焦味钻进鼻孔，挠得观浠想打喷嚏。

　　现在是什么情况？观浠惊魂未定地想。

　　骤停的风，让观浠感官慢慢恢复。她缓缓睁开眼，发现发尾已经触碰地面，而她的身体正由一只手臂撑着，距离地面不足四个拳头高。

　　这种极致的悬停，世上真的存在吗？

　　惊讶凝固在观浠脸上，心中对外星机甲的厉害程度，又有了新的认知。

　　下一瞬，机械手臂突然撤离，观浠脸着地。她闷哼一声，鼻孔渗出一股热流。

　　可恶，流鼻血了。

　　观浠捂着鼻子看向罪魁祸首，原本带着一点埋怨的目光，被惊恐取代。萨姆的身体像是分成两半，正在互相残杀，左手臂甚至拧折了右手臂。

　　歪脖子的他以一种扭曲的姿势站起身，周身遍布着电弧，嗞啦作响，跌跌撞撞靠近观浠。

　　观浠一边连滚带爬急忙后退，一边呼喊流萤的名字。

　　她现在的语气不像之前坚定，因为萨姆呈现的状态太古怪，仿佛一具身体分出两个灵魂在打你死我活的架，而她认识的流萤不会这么做。

　　鼻血还在流，出血量还不少，但观浠没空去处理。血的铁锈味混着焦味在空气中若隐若现，观浠惊恐回头，发现萨姆脚步停了。

　　惊慌中，一道熟悉的声音忽然出现。贼兮兮的，平时听到觉得烦，但此时听到，倒有一股亲切感。

　　“哈哈哈，电量饱饱的，我活了，又可以聊天了。”

　　话唠难掩雀跃，不见其身，先闻其声。

　　稚嫩的童声从一具高大坚硬的机甲里发出。观浠嘴角微抽，不免将害怕的情感往旁边移移，体会到话唠带来的喜感。

　　“嗯？一觉醒来，我换身体了？”不明状况的话唠，将疑惑脱口而出。

　　萨姆听到这话，身体一顿。

　　黑曜石般的低频音色从他胸膛发出，冷意十足：“出来，否则，我能确保，你我的毁灭。”

　　“啊啊啊啊！”话唠尖叫起来，其尖锐程度，代表它正在遭受非人折磨。

　　一道白光乍现，在刺眼的光芒中，互相扭打的灵魂终于得以分开，

　　光芒消失，留下一地狼藉。

　　流萤喘着粗气，手机从她衣角的口袋处掉落。话唠像一条登上陆地的鱼，吸气时，声调都变尖锐了。它断断续续道：“太恐怖了，太恐怖了，我差点以为我要见到我太奶了。”

　　电子幽灵有太奶吗？这是一个问题。

　　经过这一遭，话唠总算明白它的电击为什么对流萤毫无效果，原来那个恐怖的大块头，释放的电击感比它强千百倍。流萤在这种电击下还能硬抗，怎会在乎它挠痒痒的攻击。

　　今天，话唠刷新了它的世界观，并得出一个结论：电流的强弱，取决于体型大小。

　　它若把这个结论告诉流萤，流萤想来是不认可的，但这不妨碍话唠生出这样一个愿望——寄宿更强大的机械，获得更强大的电击威慑。

　　但现在的话唠只敢在心里想想，不敢付诸行动。

　　它缩到一旁，头一次如此谨慎，不仅噤声不语，还把手机机身埋在土里，尽可能降低存在感。可怜的手机，这下彻底变成破烂的“土特产”。

　　它瞅了瞅流萤和观浠，心想：这气势汹汹的表演氛围，我还是把舞台让给你们和那大块头，可千万别扯上我。

　　观浠一把擦掉口鼻的红血，迅速赶到流萤身边，扶起她脆弱的身体。

　　流萤身体软绵绵的，像没有骨头。但瞧萨姆现在的样子，观浠推测，流萤定是做了很有骨气的事，才惹得萨姆如此愤怒。

　　“观浠，你带话唠先离开，我有些事情需要和萨姆处理一下。”流萤的手回握住观浠，手心的汗珠黏腻又温热。

　　她让我离开？

　　观浠一顿，看看握住自己微颤的手，又看看流萤严肃的表情。犹豫片刻，最终还是揪起土里的话唠，一步三回头，走远了。

　　整个过程，萨姆都未阻止，他的目光只牢牢锁定流萤。

　　双方的对峙仍在继续，萨姆是释放威压的一方，但突然间，他非常拟人化地拍了拍双臂上的灰尘，但因为右手折了，诡异的弯曲，让他的动作莫名滑稽。

　　这让心弦紧绷的流萤，表情出现一丝破裂。不过，她很快意识到这可能是萨姆不再追究的信号，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弱小的敌人，不配让他保持战斗形态。

　　“抱歉，萨姆。”流萤率先认错，“这一次我又违背了你的自由意志。”

　　当会议府的追兵迫近时，流萤正待在萨姆驾驶舱中，那时的她也面临两种选择。

　　一是任由追兵带走观浠，之后再想办法救出观浠，但问题是，流萤摸不透会议府对观浠的态度，她偏向于用自己看到的去推测，于是她放弃了这种选择。

　　毕竟限制人身自由，怎么也不会是“好”的一方。

　　但这么一想，就只剩下一种选择。

　　流萤以请求的语气，询问萨姆能否帮她带走观浠。后来发生的事，证明萨姆拒绝了她。

　　那时，萨姆这样说：“现在，我的定位是旁观者，我的回答是不同意。”

　　萨姆平铺直叙的回答，往流萤头上浇了一盆凉水，导致流萤的话像从牙齿缝间蹦出来：“你不能在没有伤害有机生命时，才说自己不是刽子手。”

　　当时会议府的守卫已经登门而入，另一小队守卫已在赶来的路上。

　　情急之下，流萤做出一个她事后觉得鲁莽的举动——强行控制萨姆前去救援观浠。

　　之后，这让她与萨姆发生了激烈的控制权争夺战，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激烈。从结果来看，她依旧险胜。

　　萨姆左手钳住右手关节，咔嚓一声，回响金属摩擦的鸣音，关节复位。

　　他对流萤的道歉无动于衷，流萤也看不出他的内心所想。

　　气氛就这样僵持着。

　　良久，萨姆终于开口：“有些事情，已经确定做了是无用功，但总忍不住想要再试一遍。”

　　听到这话，流萤倏地静了，一股强烈的不安席卷全身。直觉总是准的，下一秒，萨姆飞扑而来，代表对有机生命生杀予夺的机械手臂，狠狠掐住流萤脖子。

　　柔软的肌肤对上坚硬的金属，毫无胜算。

　　颈部与心跳同步的跳动感，在刹那间停止。

　　流萤的双手软塌塌地搭在身侧，双脚离地，像随风而动的蒲苇；那双盛满粉色星空的眸子，瞳孔急剧缩小。

　　萨姆的目光依旧冷冽，倘若是十分了解萨姆的人，会从他的机械眼中，看到翻涌的恨意，而流萤看到了。

　　于萨姆而言，以驾驶员身份强制他做事，是他不可触碰的逆鳞；是他拼命寻找斩断联系之法的直接动力。

　　渐渐的，或者说，一秒的时间在流萤感官中，被拉得很长。她眼前发黑，觉得自己要死了。事实也确实如此。

　　离死亡最近时，流萤没觉得害怕，因为她从未害怕过死亡。那一瞬，占据她内心的，反而是对自己命运的嘲弄。

　　她设想过很多种死法，但没想到，会死在萨姆手上；死在萨姆对自由的捍卫上。

　　这太可悲了。

　　流萤眼前的世界，在慢慢抽离。她的意识缓缓坠入虚无的深渊，即将拥抱生命的枯萎。

　　此时此刻，萨姆在想什么呢？

　　萨姆在快要掐断流萤脖子时，眼中闪过一瞬迟疑，但仅仅是一瞬。

　　与他预想中一样，那条萨姆机甲与驾驶员生命相连的线忽然绷紧，使他全身懈了力。

　　机械手臂触电般松开，对驾驶员的保护程序开始攻击萨姆神经元。以这种方式，赐予智械与有机生命相同濒死痛苦的体验。

　　流萤倒地，而萨姆后仰，像是有绳子勒住机甲的脖颈，将他向后扯去。

　　机甲杀不了机甲驾驶员，造物果然违反不了造物主定下的规则。

　　漆黑的土壤上，携带焦味的风，徐徐吹着，仿佛在庆祝一场无疾而终的杀戮。

　　流萤的瞳孔渐渐恢复原本大小；发光纹路无视脖颈可怖的青紫色痕迹，慢慢攀过。

　　萨姆保持着冷静的神情，毫无感情地凝视流萤。这一刻，他眼中的世界发生了变化。青绿色的显示屏，慢慢被红点覆盖，血红色的滤镜充斥他整个世界。

　　杀意自他机械胸腔升起，如溃坝洪水，再也止不住。

　　反有机方程开始试图掌控萨姆的中枢神经，它产生的对有机生命的杀意，正源源不断输送到萨姆体内。

　　在萨姆最后一丝清醒即将被杀意吞没时，他耗尽全部意志力，才把目光从流萤身上移开。

　　他垂下头，聚精会神抵抗反有机方程的控制。

　　又一股试图控制他的身体、他的意志的力量。萨姆握紧拳头，疲惫地看向日落的地方。

　　夜幕降临，天空繁星点点。焦黑的地面，一排厚重的脚印通向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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