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音不死

　　推开沉重的大门，邢少诀被屋里的黑暗所吞没，他下意识想摸枪，然而摸了个空，正警惕着各种响动，灯光忽然亮起来了，他赶紧后退一步，转头看周围有没有什么刀具棍棒能让他用一用。
　　“邢哥！”
　　“邢哥生日快乐！”
　　“邢少今天这么早！”
　　“老板你回来啦！”
　　“老板。”
　　大家的祝福语重叠响起，邢少诀眼里闪过错愕，拿目光扫了一遍别墅。

　　他熟悉的人基本都在这了——池海站中间捧着蛋糕，刘菲菲拿着生日帽挥来挥去，阿金小仪站两边打礼炮，江夜还在堆礼物，还有些老伙计们也在。

　　绚烂的彩带打着旋儿落下，隔着漫天漂浮的金片，他看见了池音。池音站在巨大的六层蛋糕旁，双手背在身后，眼里含着淡淡笑意。一阵音乐忽然响起了，是后花园的乐团在演奏，轻盈明朗的旋律流遍厅内，是那么放松而惬意。

　　可邢少诀却感到尴尬。双手插进了西裤口袋，他藏起他的不自在，扬着笑脸对众人道了句：“这么惊喜？多谢啊。”然后进门抬手一挥，“不用招待我了，你们放开了玩。”见池海手里捧着的蛋糕奇形怪状，又问：“弟弟，这是你做的？”

　　池海道：“还有菲菲姐和池哥。”
　　刘菲菲在旁边道：“我们每个人做一部分，这个蛋糕就做出来了。”她举起生日帽，“邢哥，这个给你戴着。”
　　邢少诀接了生日帽，却是戴她头上，“小皇冠配小美女。”他一刮奶油，点在池海鼻子上，“小蛋糕配小帅哥，你们俩玩到现在，明天上学起得来？”

　　刘菲菲看见小花走了过来，弯腰伸手一捞，抱在怀里来回抚摸，“我们不是在玩呀，我们是在给你过生日！”
　　听见“生日”两个字，邢少诀微不可察地一怔，随即看向了池音。
　　池音正在给其他人分蛋糕，从他进门到现在，池音还没跟他说过话。

　　“谁跟你们说我今天过生日？”邢少诀打开手机看了眼日期，还真是。
　　“池哥告诉我们的。”池海面朝桌子转了个身，“哥，现在吃蛋糕吗？”
　　“你们吃，吃完早点睡。”邢少诀并不觉得今天有什么特别，生日也只是平常的一天，大家这么大张旗鼓给他庆祝，他其实没有实感，感觉像是扮演寿星。

　　刘菲菲拖着声音啊了句，“邢哥你不吃吗，这个蛋糕表面看起来不是特别好，但里面很好，我们加了好多水果。”
　　池海也道：“对啊对啊，吃吧。”
　　刘菲菲又道：“邢哥你吃一点吧，做蛋糕是池哥想出来的，如果我和池海没写完作业，那这个蛋糕就是池哥一个人做的了，你不吃，池哥会伤心吧？”
　　“他想出来的？”邢少诀又看了一遍蛋糕，原来上面还有他的名字缩写，“这个裱花涂字是他写的吗？”

　　刘菲菲忍不住报上实情，笑道：“好吧邢哥，其实我和池海就是往里面加了点水果，然后在外面涂了一下，蛋糕基本都是池哥一个人做的。”说完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和池海笑嘻嘻地对视。

　　“行啊你俩，我还真以为你们仨一人做一部分。”邢少诀笑了。
　　池音忙完走了过来，搭着池海的肩膀问：“怎么都在这，不吃么？”
　　刘菲菲和池海抬头看他们，邢少诀翘着嘴角问：“这蛋糕，你特意为我做的？你怎么知道我生日？”
　　池海捧蛋糕捧得有点累了，池音从他手里接过，“去年在晖周那时候，你把钱包给我了，记得么？你证件也在里面。”

　　池音走向桌子，邢少诀跟上，“然后你看一眼就记住我的生日了？”
　　“你生日就是321，这三个倒数的数字很难记么？”池音放下蛋糕。
　　“生日是哪天不难记，生日什么时候到了才难记，你们要是不说，我都不知道今天是我生日。”邢少诀转头看了一眼池海刘菲菲，俩小的正微笑着看他们。

　　那种微笑，邢少诀见过的，小时候他看别人家过得很幸福，他也露出过这种微笑，眼睛闪闪的，一脸向往。

　　他把头转回来，眼前多了一把塑料锯齿刀，接了池音递来的刀，他把蛋糕横竖切了一个十字线，他们四个刚好一人一块，其他人就去吃那个六层大蛋糕。

　　今天虽是邢少诀生日，但池海却是整个别墅里最高兴的人。他将周围一切收入眼底，抱着小花吃蛋糕的刘菲菲、正在斗嘴的邢哥池哥、气派辉煌的洋楼别墅、还有那些热闹和气的大人们。他把这些刻在心中，假使有一天，他又重新流浪了，那他也不再遗憾，他知道，他的心灵有块安身之地，此时此刻的记忆就是家。

　　他很高兴，可他不如刘菲菲那般聪慧伶俐，他说不出什么动听的话来，他只能简单地道：“邢哥，年年一起过生日。”
　　刘菲菲适时道：“邢哥生日快乐！”
　　“好！”邢少诀觉得新鲜，对池音道：“这是我第一次当寿星。”
　　池音说：“你什么都是第一次。”
　　“操。”邢少诀哈哈笑，“对，我各方面都是处男，哪里都待开发。”

　　“会说话么？”池音看了眼对面俩小的，“一身痞气别影响到他们。”
　　“不是你先内涵吗，真会甩锅啊，看你给我做蛋糕份上不计较了。”邢少诀吃了口蛋糕，一不小心把芒果吞了，顿时皱了眉，“这蛋糕里面芒果多吗？”
　　池音放下叉子，“还好，怎么了？”

　　“我芒果过敏。”邢少诀用叉子翻开蛋糕夹层，把芒果全挑出来。
　　“别吃了。”池音轻握他手腕，“做蛋糕就是为了高兴，生病得不偿失。”
　　“反正也吃了，不差这两口。”邢少诀吃了奶油和蛋糕胚。

　　在厅里的人都去了后花园，池海刘菲菲还想接着玩，但生物钟让他们困得睁不开眼，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各自回房。
　　玩到深夜，池音准备回家了，邢少诀留住他，“这里也不是没你房间，你就非得回去啊，你干脆直接住这。”
　　“房租不住就亏了。”
　　“我给你补上。”邢少诀搂着他往楼上走，“而且今天我过生日啊！”

　　两人洗漱完躺在同一张床上，听着CD播放机里的音乐。邢少诀喜欢听摇滚乐队，池音听歌偏好四大天王。现在播的曲子就是池音最喜欢的其中之一。

　　池音不由自主闭了眼，陶醉于歌声里。他很喜欢听歌，很多歌曲承载了他的回忆。当时的心情、当时的他，全都寄存于歌曲里，不论过了多久，只要歌曲一响，那些过往与情感便被一同释放。

　　邢少诀也闭眼聆听，今天他得到了一点温情。这点温情，就像他不再喜欢某个乐队，可这时却拿到了梦寐以求的演唱会门票一样，来得太迟，可有可无。CD播到了副歌部分，他跟着轻哼起来。在没头没尾的哼唱里，池音忽然说话了。

　　“你高兴吗？今天。”
　　“挺高兴啊，怎么了？”
　　“你刚进门时，是不是觉得别墅里很可疑？”池音发出一声短促的轻笑。
　　“对”，邢少诀闭着眼笑，“我以为邢正强来屠门了，进来前还想着赤手空拳的怎么打，我今天没带枪。”
　　“然后发现是给你过生日？”
　　“是啊。”邢少诀胡乱哼歌，“上次老宅的磁带你带来了？”
　　“嗯，送给菲菲了。”池音说，“她爷爷去世以后，她在车上不是总哭么，听到那首歌的时候她安静了。”

　　房间里的曲子播至尾声，池音慢慢地道：“池海也分化了，是Alpha。”
　　“哦？”邢少诀睁开眼，侧躺床上，支起手肘托腮看池音，“所以他有没有异能？我们的赌注可以兑现一下了。”
　　“没有。”
　　“那看来是你赢了我输了，我输了就要主动吻你，你是不是在窃喜？”

　　“呵”，池音被逗笑了，“自信心太大，调情本事又太差，你这种过度的暧昧挑逗……”池音缓缓掀开眼皮，看见了邢少诀那张清爽英俊的脸，那眉眼深邃，好像还显出了几分深情，这惹得他话锋忽然一转，“对有的人来说是很受用。”

　　邢少诀的性格如果随便过了头，就难免有些油腔滑调。可他长得实在是又高又帅，就算是俗气的甜言蜜语、或是越界的肢体接触，只要是他做，都瞬间变成了主动热情。他的外貌也是一番本事，刚好弥补了他那毫无分寸感的调情能力。

　　邢少诀这张脸、这个身段，也是池音很欣赏的，所以对池音来说还算受用。

　　“行了别说那么多，我要兑现惩罚。”邢少诀俯下身，越靠越近，彼此的呼吸清晰可闻，温热的气息喷在对方脸上。

　　池音原本还安静地望着邢少诀，渐渐地，他微眯了眼睛。邢少诀的身影挡住了上方灯光，那张帅气的脸一点一点压了下来。就在他情不自禁想闭眼时，邢少诀忽然退开了。

　　他又缓缓把眼睛睁开，暗自庆幸刚才没闭眼，否则像闹了个笑话。看着邢少诀近在咫尺的眼睛，感受着邢少诀身上散发的温度，他什么也没问，只静静听着CD里的最后一首歌。片刻后，当他想把邢少诀推开时，邢少诀的吻却落了下来。

　　蜻蜓点水的一吻，却让他心脏差点停了一拍，突袭果然会令人猝不及防。

　　“调情，是不是这样？”
　　“不知道。”
　　“你又不知道了，你刚才不是说得头头是道，你就喜欢这种忍着的？”
　　“我喜欢有分寸的。”
　　“秦世奇有分寸吗？”
　　“什么？”

　　CD播完了，邢少诀起身换了一张，这回放的还是池音喜欢的类型。

　　邢少诀躺回床上，“没什么，我是看你还在香水酒吧工作，又是个游戏人间的，所以在猜秦世奇那种人接近你，你是不是更喜欢他那类型，他那种装着的，成天端着一副正人君子的架子。”

　　“大家都半斤八俩。”池音道。
　　没听见池音否认，邢少诀隐隐升起一丝不痛快，“你和他也好上了？”

　　池音顿了一会儿，道：“有些话不如挑明了说。”他慢慢坐起身，“你经常做些亲密动作，也能把‘喜欢’两个字天天挂嘴边，但你知道么？”他一点点靠近了邢少诀，然后停住，“如果是真心喜欢一个人，被喜欢的人一定能感受到。”

　　池音背靠床头，拉开柜子想点根烟分散一下注意力，但柜子里只有雪茄，他不抽雪茄，于是把柜子推了回去，继续干巴巴地说些正儿八经的情感话题。

　　“玩归玩，不必干涉对方的人际交往，如果你玩不起，我们也趁早把关系拎清楚。做朋友也好，做合作伙伴也好，如果想回到陌生人那一步，也可以。要是玩得起，就这么顺其自然下去，我也没有意见。这一切，取决于你。”

　　“挑明了说好啊，我怎么会玩不起？但你这些话，对秦世奇说过吗？”
　　“这对你来说很重要么？”
　　“行，不重要。”

　　好心情全败了，邢少诀之所以提秦世奇，是因为刚才吻池音那瞬间，他想起了邱云跟秦振堂的破事，又从而想到池音的工作，“你是因为修复药，所以才一直留在那酒吧？”

　　“嗯。”池音去把CD停了，准备睡觉，“秦振堂人还在国外，那些药剂一时半会也不会流通，只能等。”

　　“你别在那工作了，来我这，修复药我帮你找。”邢少诀关了灯，只留一盏床头灯，“你之前还答应过我要离秦世奇远点，当然，现在谁也别干涉对方私生活，但你别忘了他还给你下过药。”

　　“睡吧。”池音不以为意。
　　“秦振堂在梦之城有一家新场子的授权书，你知不知道？”邢少诀把床头灯也关了。
　　“不清楚，睡了。”
　　“你睡。”邢少诀侧身躺着，以手作枕，他借着月光看池音。
　　看了许久，他想起池音那句话，真心喜欢一个人，被喜欢的人一定能感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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