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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所觉
木屋很简陋,只有一张简易的木床和木墩,以及一些破旧发霉的陶碗竹筷,空气里散发着一股霉味,以及....浓郁的血腥味。
从入口开始,滴答的血迹串联成线,蜿蜒前行,牵引着她的视线看向角落。
里面很暗,从门口透进的光只照亮了一片染着污泥的雪白衣角。
“.....姜陵?”她不确定地喊。
地上的身影忽然一动。
萧善玉的心快速跳起来,她冲过去。
“姜陵!”
发现她的到来,姜陵还想推开她,却被她死死抱住。
他浑身是血,雪白的衣服红了大半。
他嘴里的血仿佛永远也止不住,她擦着擦着就崩溃哭了起来:“你不说你好了吗?!!这就是你说的好了?”
“为什么要骗我!!”
“咳咳咳....福英...你...你出去....”
“我不要!”她捞起他的手臂,“走,我们回去喝药。”
忽然,她动作一顿,仔细一看,发现他的手臂上不知何时裂开了细小的缝隙,像木材极度干涸后的裂缝,不断渗出血来。
“怎么会这样.....这到底是什么?!”
姜陵闭着眼睛,呼吸微弱,嘴里喃喃着什么。
她俯首细听,发现他在喊自己的名字。
眼眶一热,她强忍着泪意,吸了吸鼻子。
月光已经完全被乌云覆盖,低低的云层坠在头顶。
但这场雨始终没有下。
从这天开始,姜陵又陷入了长时间的昏迷。
萧善玉怀疑是白丧主的药出了问题,但是她自己也吃了,一点事没有。
她天天起大早去抓药,回来熬给姜陵喝,甚至还偷偷拿了万刃坞那些人身上的丹药,但是根本没有任何用,姜陵一天天消瘦起来。
周绣来找过她几次,想倾诉大黄的事情,得知姜陵生病了又发现萧善玉说话心不在焉,便不好再多打搅。
周亭已经醒了,偶尔几次遇见,她行色匆匆,根本没发现他每次擦肩而过时越来越难过低沉的表情。
中秋节当天,或许是想排解连日来的阴沉,燕平镇出奇的热闹。
烟花爆竹一阵接一阵儿,似乎要将着黑沉沉的天炸开,漏下明亮的月色来。
屋内冷冷清清,萧善玉打开了窗户。
她守在姜陵床边,璀璨的烟火照的脸上明明灭灭,半阖的杏眼下,长着一对明显的青黑。
手边的蛇骨剑被擦的锃亮,挂着红绳编织的剑穗。
她回头,看向床上闭着眼睛的人,低声道:“中秋快乐。”
“啪——”
一簇烟花炸开。
萧善玉抓着剑站起来,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一刻钟后,她悄然出现在连城等人下榻的客栈外。
窗内,连城与郑天溪的争吵愈演愈烈。
“郑天溪!你这条命是我救的,该做什么由我说了算!”
“师妹,你去太危险了,我不放心,况且前几天...”
“那只是意外!!”连城的声音陡然拔高,“若不是这群废物,我早就杀了那家伙!”
“再来一次、再来一次我肯定能拿回弑魔剑碎片!”茶杯被挥在地上,“郑天溪,是不是连你也觉得我很弱?”
“我没有。”
“你就是!”她厉声打断。
“师妹.....”
“够了!”
连城冷声道:“我已决定好,待上官燕到了便动手,你就不要去了!”
谈话不欢而散。
一名弟子小声劝道:“大师兄,少主也是为您着想....”
“我如何不知,”郑天溪苦笑,“只是那东西太过危险.....”
“师兄放心,此次人手充足,赤翎宗的上官前辈亦会相助。”
“你可知上官燕为何会来?”
“不知,或许是...巧合?”
郑天溪沉默良久,终是叹息:“你们务必保护好少主。”
弟子走后,郑天溪上了门栓,脱掉衣裳,露出腹部狰狞的乌黑伤口,他咬紧布条,将刀刃烧得通红,狠下心剜去腐肉。
冷汗浸透了他的后背,青筋在额角暴起,然而新生的血肉转眼又泛出死气,还长出了肉芽。
它们诡异伸展,有了意识般地指向窗外。
郑天溪眼神一凛,猛然拍开窗户!
夜风呼啸灌入,吹散满室的血腥,冰冷的汗液贴在身上,他情不自禁打了个哆嗦。
河岸灯火阑珊,夜空浩瀚无垠。
窗外空无一人。
-
璀璨的烟火将黑夜照成白日。
凌端孤独地行走在热闹的大街上,周围来来往往的,都是成双成对的人。
他一身华贵精致的打扮引来了无数好奇的目光。
他恍若未觉,瞧见卖糖画的摊主,情不自禁停下脚步。
摊前围了一圈小孩子,旁边陪着几个大人,要龙的虎的还要兔子的,摊主是个老头,留着几根稀疏的胡子,孩子们叽叽喳喳要这个要那个,他一边画一边念叨着不要急。
琥珀色的糖浆从小勺流出,拉长的浆液丝滑地凝固成一个个灵动的图案。
拿到糖画的小孩子欢呼着从凌端身边跑开,他一直在站在旁边看着。
直到最后老头给那些人都弄完了,见他仍旧一动不动,忍不住问道:“公子,您要什么样式儿的?”
凌端如梦初醒,转身就走。
但走了几步又回来,别扭道:“给我画一只小狗。”
他补充:“画丑点。”
“丑?”老头愣了一下,“公子,您方便描述一下吗?”
“两颗黑豆眼,一高一低...”凌端仔细回忆着,“...鼻子也是歪的,嘴巴是一条线,身体....反正你随便画画,要丑的。”
“......好。”
还没见过要求这么奇葩的客人,但老头接受度良好。他捻了几下那点胡须,稍加思索,便烧热糖浆,三两下画了出来。
成品出来,和记忆里的只有五分像,凌端却也满足了。他拿着糖画小狗,一边走一边看,身旁经过的行人越来越少。
那些隐匿在夜晚的虫蛙鸣叫也跳出了烟火的喧闹,跃进了耳朵。
寒风从后颈吹过。
手臂被反折在后,脸被压趴着苔藓的砖墙上,冰冷又刺痛。
糖画掉在地上,咔嚓一下成了碎渣儿。
凌端盯着那些糖渣,感觉到了一道熟悉的气息。
“....是你?”
肩胛骨一痛,后面的人低声逼问:“神木果在哪儿?”
满腔欣喜仿佛被浇了一盆冷水,凌端愣了半晌,忽然笑起来:“怎么?他要死了?”
她的声音绷得很紧,只重复:“神木果在哪儿?”
.......
“早就没了。”
“我不信。”冰冷的剑锋贴在他的后颈,她的声音发着颤,“你是清弥山的少主,叶子显不可能没有给你留一点!”
“信不信都是这个结果!你应该知道,神木果对于我这种无法修行的人来说与毒药无异!”
神木果力量强大,除非有强大的修道者愿意将神木果的力量渡化,否则普通人吃了就是个死。
“更何况....”凌端声音低下去,“神木早就不结果了,这件事还是我爹亲口说的。”
“那香凝露呢?香凝露你总该有了吧?!”
“没有!”
“萧善玉,我劝你赶紧放开我,等会儿人来了你可就跑不掉了。”
“....那弑魔剑碎片是怎么回事?!”
“弑魔剑碎片?”凌端眼神一变。
“邪魔又是怎么回事?”
“...我..”凌端牙关紧咬,像是在做什么艰难的抉择,“我不知道....”
他语气幽幽:“你身边就有个现成的人,为何不问他?”
身后一时没了动静,困住凌端的手已经松了。
他转过身,发现她盯着地上碎掉的糖画。
本来就很丑的小狗,现在更丑了。
他心存希冀,试探道:“是不是很眼熟?”
遇见她是在冬天,很冷。
母亲除掉了那只恶鬼,将被围困的她救了出来。
她受了很重的伤,身上几乎没有一块完好的地方,尤其是后背上两道抓痕,深可见骨,流出的血很快就冻成冰碴子。
她呆呆望着地上那具被恶鬼附身后的尸体。
母亲给她披上了狐裘,安慰:鬼已经死掉了,不要怕。
尸体早就腐烂了,只依稀看得出是个女人。
离开前,她解开狐裘披在了尸体上。
她跪在它体面前,片刻,忽然吐了。
回到清弥山后她不说话也不吃饭,整日抱着一个丑丑的布偶发呆。
他常年困在山上,没什么朋友,母亲很高兴他和她接触,但是父亲不喜欢,觉得她脏。
他只好偷偷去看她。
某天趁着她睡着,想把布偶拿给侍从洗了,可惜还没出门就听见了她的哭声,他只好还给她。
因为这件事,她好长一段时间没理他。
若不是后来他脸皮厚,天天跟着,恐怕再也不会亲近起来了。
他曾经问她这是谁给的,但是她从没有回答过,便以为是她母亲为她缝的。
沉浸在回忆里的凌端,发现对面的人转身就走。
“你站住!”
她没有停。
凌端忽然又后悔了,慌不择言:“你以为他是什么好人吗?!你知道你身上有什么东西吗?!!!”
那个影子在狭长的巷道越来越远,凌端吼道:“你会死的!!!”
“啪嗒。”
一滴水珠滴到眼下。
她停下脚步,仰头望着天空。
浩瀚的黑夜铺满了厚重的乌云,雨珠噼里啪啦往下坠落,游玩的行人四处避雨,转眼四下只剩下她一个人站在雨幕里。
“轰隆!”
下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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