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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六
调查小繁的事已经结束,老陶一直按着没有向老邵汇报。
小繁长期不上班领取工资是人所皆知的事情。这样的人哪个单位都有,局里其他人都是睁只眼闭只眼,后来袁风到城建局当了局长,大家更是睁只眼闭只眼。现在上面动真格调查小繁,局里职工从早到晚都在议论这件事,看区里如何来收场。
调查组调查完结,老陶按在手里没有汇报,是在等待时机。职位分设之后,老邵为了平衡袁风甚至到了纵容的程度,在饭局上,袁风使恶耍横连老邵的脸都不罩了,老邵也没有说一句硬话批评他。老陶清楚如果这个点把调查结果汇报给书记,老邵会打几句不痛不痒的官腔,把结果压下来不做处理。袁风没有从职位分设中缓过气,老邵不会再往他心上压块石头。
老陶在耐心等待一个汇报的时间点。
黄简把看到的袁风与苗得雨聚会的消息打报告给老陶,老陶推测他自然也不会放弃机会打报告给老邵,这个消息对老邵来说会特别敏感。村里的拆迁工作大部分处于停止状态,与袁风有脱不了的干系。老邵害怕的是苗得雨被袁风利用,再次鼓动村民去集体上访。村里翟苗两家的集体上访形成对峙峰面,下雨已经淋湿了老邵的衣裳,如果再在苗得雨后面煽风点火,区里会更有擦不完的屁股。老邵可以容忍其它事情,决不会容忍稳定出问题,一切都要为稳定让路。
老陶打算等老邵知道这个消息后,趁他肚里烧了这把火,再把调查结果汇报出来,到时老邵不用别人催促就会自己开车上路。
过了几天,老邵打电话叫老陶到办公室研究事情。老邵去市里参加□□会议,遇到北岳县分管□□的副县长小申,和小申寒暄过,请教北岳县在控制□□上有什么绝招。小申是从煤都区提拔出来对煤都区有感情,便毫无保留把□□底牌亮出来。说北岳县之所以从全市的□□大户变成了□□先进,主要做了两项工作:一是实施□□值班制度,从全县重点乡镇抽调骨干人员,派驻省里□□值班,有效劝截上访人员不做登记,这样省里通报的□□量就会大大减少。二是发挥□□工作部门的专职作用,做好上面□□对口单位的沟通、协调、联络工作。说到这里小申止住不说了。老邵问如何沟通协调联络?小申扶了扶眼镜没有正面回答,跳过话题直接说,人熟了,多吃四两热豆腐;人熟了,还能减少许多背筋的事。小申的话让老邵头上打开亮窗,北岳县的□□稳定得到□□的如此首肯,原来里面有这么多路数。大家都在为□□手忙脚乱时候,北岳县□□关口“前移”,一下就把最头痛的问题解决了。
老邵把北岳县的做法说了说,问老陶该怎么办?老陶说比葫芦画瓢,北岳县能做到,我区也能做到。老邵说值班制度一道命令下去,抽调人员到省里拦访截访就是了,关键是与对口部门的协调联络。老魏分管□□,一直对我有抵触,什么工作到他那里要么毬疼蛋痒,要么就是变形走样。我在区里任职时间有限,不想和他置下那么大的气,但这项工作又如此迫切,让老魏挂帅我不放心;绕开他,怕他在背后捣鼓。老陶说老魏把我划到了你的那一派,对我也有抵触。不过我可以先在他面前吹吹风看看他的反应,如果他积极去做工作,你给他撒把麸子加把料;否则就完全把他撇在一边。把□□局长往前推,只要把主管部门的领导攥在手里,老魏就成了六指挠痒,有没有无所谓,想捣鼓也没有抓手,泛不起浪花日不起雾。
说完□□,老陶觉得趁势汇报小繁的事,等到了时间点。就起了一个话题,说北岳县的□□这样做工作固然做到点上子上,有立竿见影的效果,但毕竟治标不治本,随着时间的推移,里面的毛病就会出来。另外北岳县有北岳县的情况,同样的毛病北岳县开出的药方,能治北岳县的病,不一定治我区的病。老邵听他话里有话,问用什么药能对症下到我区的病上?老陶思想了一下,说我区的□□主要是欠账太多,除了学习北岳县加大拦截访力度,加大部门的沟通协调外,要集中力量处理一批有影响的□□问题,即便不能立刻做到,也至少要处理一两件大家关注度高的□□,表明区委对□□办理的决心和力度。老邵说你是说像诸葛寺村这样的上访?老陶说诸葛寺村的上访不可操之过急,如果就此陷进去半年都不会消停。
老邵知道他绕话的目的是有话要说。也不急于接话,拿起茶杯啜一口茶,细品,再啜,再品,旁若无人的样子。老陶吸完一支烟摁了烟屁股,说□□在一段时间内往往呈循环状态,有时是恶性的有时是良性的,□□量的上升或缩减说到底是一个羊群效应的问题。一只羊在地里啃麦苗没有被惩罚,接着便有更多的羊来啃,如果被惩罚了,其它羊会有所禁忌。□□也一样,现在之所以接连不断出现集体上访,形同羊啃麦苗。老邵从桌上拿起一包烟扔过去,老陶接了,下意识放在茶几上,继续说现在我区的□□形势很严峻,一定要找一个讨巧的捷径把它遏制住。说完止住话,点了一支烟吸上。老邵也不接话,低头摆弄手里的茶杯,摆弄了一会儿抬头看老陶。老陶说要利用□□的羊群效应,有针对性地处理一两件□□问题,像解剖麻雀一样,把问题搞清楚人员处理到位,把那些□□之外起哄煽动操纵的人揪出,我断定区里的□□会自行消失过半。当然选这种当典型的□□件,一要有影响,起到以点带面的作用;二要不过于复杂,复杂了陷进去拔不出来,会更被动。
老邵让老陶挑选典型□□件。老陶摸着头犹豫了半支烟工夫,把城建局小繁的□□调查讲了出来。说这件事处理得当,会倒置过来对小凌和翟大江都是一种震慑,进而影响到村里的翟贵。翟贵顾忌大江的问题,就不敢忘乎所以了。老陶说的都是面上的牵扯情况,而老邵一下子看出背后的意思。老陶在利用这件事,借自己的手来打击袁风。老邵不愿意把袁风得罪死,职位分设已经让他心怀不满了,如果这时候把小繁的事做典型,袁风会变成咬人的兔子,连自己也要咬地血淋哗啦。老邵说城建局的事暂时缓一缓吧,马上就到春节了,这件事毕竟还涉及到老凌,节后再议。老邵这么说等于把这件事绾了结。换届前的这段时间内,老邵关心的不是调查结果,而是如何平衡住袁风,袁风平衡了,他就会减少一分阻力,当然就把调查这件事看得无足轻重。
老陶摸清了老邵的态度,心有不甘,突然想到一个人,觉得可以利用这个人,再给老邵烧烧底火,看看能不能把袁风从局长位置上拱下来。
这个人就是副区长老魏。
袁风把老魏出卖后,老魏抵死了他的头。
袁风是区里的中层领导,自有他的树荫,老魏刮风下雨,都撼动不了,何况是副区长权力有限。袁风连主管的老陶都敢上歪脖子树,把老魏更是视为夏天树上的一只鸣蝉,听不听叫唤,全凭自己的心情。老魏清楚在袁风心里的位置,但仍当成树上的鸣蝉,只要看见袁风所在的部门出了问题,从来都是口不留情刀不留人。
老陶看中的就是这点。
有天老陶敲门进了老魏的办公室。老陶腋下夹了两条烟,说送给他品吸,老魏心头一摁,觉得有些异样。老陶把裹香烟的报纸剥掉,说我这个人论吸烟算是业余,别人送我几条香烟,有人吸过说是假烟,你是这方面的专家,帮助鉴定一下真伪。尽管说得纹丝和缝,但老魏还是在心里敲了一下鼓。
老魏和老陶本来是两条不交际的平行线。最初老魏与区长老凌关系密切;老陶走的也是老凌的线路,按说他们在老凌那里应该有个重叠的交往圈,但老魏和老陶没有重叠,因为老魏当镇党委书记时,老陶是另一个镇的党委副书记,不住一个级别上。后来老陶当了镇党委书记,因为推荐问题与老凌闹别扭,原来的区委书记老宁三拨拉两不拨拉,就把老陶拨拉到自己身边,而老魏依旧是老凌的贴身家将。后来老邵来煤都区任区委书记,和老凌尿不到一个壶里,老陶和老魏由书记和区长的矛盾,传导到两人之间,他们不仅没有交往,而且在心里相互戒备提防。
老魏把烟盒撕开,像行家一样,仔细看了烟的包装批号烟丝,然后抽出一支,燃上,浅浅吸了一口,把烟柱从鼻孔里喷出,如此反复数次,说是真烟。老陶说真烟我就放心了。
老陶从撕开的烟盒里抽出一支,也燃上叼在嘴上。想该从哪里把话打开,既把心里的意思说出来,又不让老魏感觉到他的用心。老陶说你有空没空?我想借你的空闲,手头有点工作向你请教请教。老魏嘴角撇了撇,说别乱了,我俩一般粗一般长。老陶说你是老大哥,请求帮忙总可以吧?老魏说一些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谦虚话,又从抽柜里拿出两盒外地牌子的烟,让老陶试吸。
两人对头吸了一支烟。老陶说你是分管□□的领导,我手里有两个□□件,是从你那里交办过来的,正在办理,想听听你的意见。把诸葛寺村集体上访和举报小繁的□□说了说。老魏笑着说诸葛寺村的集体上访都会诊了多少次,连老邵都大便干结不能解决,我能有日天的本事?老陶摇摇头,说那就不说了,不说了。停了下来,吸了一会烟,又说我担心本来只是一家的集体上访,会不会酿成翟苗两家相互的集体上访?老魏说你是牵头组长,尽责就是了,至于会不会集体上访是一家还是两家,不是点一剂眼药抹一滴清凉油能解决的,反正有高个子顶着呢。我作为分管□□的领导,主要工作是分解督办,上情下达下情上报,沟通协调,其它的都是吃闲饭操淡心。
老魏说完,吸了几口烟,回味刚才老陶的话,觉得是说一半留一半的半截话,又忍不住问道:怎么会酿成翟苗两家的集体上访呢?村里不是派驻有工作组吗?老陶先摇头说是传言,后又自语道现在的传言,传着传着,就得到证实了,我担心的就是这一点。把有人碰见袁风、乔福长、苗得雨在一起聚会的事说了出来。说过,又补充说,哎,老袁也真是的,太不拘小节了,明知道是特殊时期,作为工作组成员,怎能随便与被调查对象私下接触呢。人家该怎么看待呢?面上是嗔怪的话,实际上是把这件事说出来。老魏对袁风窝了一肚子死血,不会放过做他文章的任何机会。果然老魏说像老袁这种货,不是拘小节不拘小节的问题,他是诚心在后面捣老邵的蛋,老邵到了换届的焦麦炸豆时候,老袁跳出来与村里勾肩搭背,能有什么好事?老魏说过,觉得自己嘴上有些跑风漏气,不该把肚里藏的话吐给不信任的老陶,把话回一回说,老袁这个人吧,也许没有赖心眼,就是爱碴事,说白了,好显示自己的存在。老陶见老魏打开了袁风的话题,觉得到了切入的时候,就主动把调查他小姨子小繁的情况讲了讲。讲过又说小繁长期在单位领空饷,往大处说,不光是开除不开除的问题,而且还要牵连到老袁,老袁是她姐夫又是局长,如果有人抓住这一点不放,老袁浑身长嘴说不清楚。老陶把自己的想法引导、暗示给老魏,又怕老魏看出他的心机,接着说要说这件事吧,也不算什么大事,基层哪个单位没有几个像小繁这样的特殊人物?见怪不怪嘛。老魏问老邵对这件事的态度。老陶绾了一个话鼻儿,说邵书记历来惜才爱将你是知道的,何况,闪过年就到了市里换届,稳定是压倒一切工作的工作。老魏装出认同的样子说是的是的。扔给老陶一支烟,两人又吞云吐雾起来。
老陶吸了几口烟,感觉言不尽意。绕了那么大的圈把老魏绕进去,目的是拿他当枪使,但又怕把老魏说糊涂。就把刚才的话描了描,说按说这时候稳定压倒一切,但啥工作也不能久拖不决,毕竟这件事大家关注度高,久拖不决下去会出现新的不稳定。换届前后是人心最不稳定,也最脆弱的时候,千万不能按住葫芦起来瓢。你说是不是?说完,拿眼看老魏。
老魏笑而不言。把老陶说过的话串在一起,看出他在画圆圈让自己往里跳。都知道老陶和袁风不是一条腿走路,袁风不尿老陶,老陶就闲碎他,还鼓动职位分设分散他的权力。袁风也不做省油的灯,把矛头对准老陶弄得他帽带歪斜。老魏在心里说,老陶啊老陶,你聪明反被聪明误,我老魏对袁风肚子里有怨气,自有我的解决方法和渠道,凭你耍这点小把戏想把我装兜里,说明你把眼装进□□里了。
老魏决定将计就计。
老魏想了个请君入瓮的办法。听老陶说这些,老魏当然不会袖手旁观,他要利用自己的位置和影响,让袁风体会体会出卖人的恶果。老陶正是看到这一点。老魏也看到老陶看到自己这一点,因此不想被利用,而且还想反利用老陶。老魏说以我看小繁的事需要给大家一个交代,这样人心才能稳定下来,现在毕竟是换届前的关键时候,任何风吹草动都会影响到换届,我无所谓廉颇老矣,但像你就不一样,往前挤一下身,说不定就进入快车道。多少年磨一剑啊,别因为分管单位的一点鸡毛蒜皮的事耽搁你的锦绣前程。老魏故意把小繁的事拐到老陶身上。老陶笑着说我还锦绣前程呢,看看我这胡子就不是杨六郎。老魏也笑着说成事在天谋事在人嘛,你不是一直在争取吗?别因为一根苲草挂住蛋。老陶感觉到老魏听到了什么,试探问道:我怎么会一直在努力呢?我等老天爷突然在天上起一片云彩,下雨淋着我。老魏说下面的人都在传你的话,说你志在必得,提拔是十拿九稳的事。老陶摇着头说尽是瞎说。
老魏确实在瞎说。在基层呆的时间长,见惯了换届前竞争的刀来剑往。有些后备干部为了脱颖而出,往往手里拿着两支笔,一支往自己身上涂彩;另一支笔往对手身上涂墨。老魏想请老陶入瓮,也是窥到他换届前躁动不安的心。老魏说瞎说不瞎说,下面的人都在传你和小熊去省城活动的事。老魏拿小熊说事,是想让老陶确信他说的并非瞎传。点过此事,老魏虚晃一枪,说现在真是谣言四起,什么都让人一头雾水摸不清真伪。下面说归说,但我不相信传言,小熊是什么人?如果他有那么大的能耐,还能窝在煤都区这么个弹丸之地?老陶心里一惊,想不到自己和小熊去省城的事连老魏都听到了,足见其传播之广。老陶镇定了一下,说这怎么可能呢?我和小熊不在一个层级上,我怎么会让他运作我的事嘛。老魏把手里的话绳往他脖子里勒了勒,说有些事情我不知道当讲不当讲?说过,只顾眯着眼吸烟。老陶巴巴望着他,说像我这种人不说百炼成钢吧,至少经历过一些世面,有足够的承受能力有什么承受不了?老魏还是不说话。磨蚀一点他的性子后,说下面的传言尽管是传言,还是要堤防,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嘛。老陶的心更紧。老魏又买个关子,说我说的这些,也是哪里说哪里了啊。老陶急的恨不得喉咙里伸出一只手。老魏编排说我听到有人趁这次换届要捣鼓你的事。老陶想问捣鼓他什么事,又觉得在老魏面前特别在意了,好像真有被捣鼓的事似的,就故作放松说,捣鼓我的事?我能有什么事让他们捣鼓呢?老魏说我只说是传言,不说了不说了。老魏越不说,老陶越相信这件事存在。其实,这件事子虚乌有。
老魏喝了半杯茶,看火候到了。说这件事存在不存在不需要考证,不过,我也算给你提个醒,当然也是给我自个提个醒。现在的社会关系太复杂了,说话办事都要平衡所有的关系,不然就会得罪人。特别是那些两个人驾辕的单位,千万不敢因为不是自己人,有意拿一手;更不敢因为是自己人了,什么都搁到面上。有些人看似软面蛋蛋,但这种人最可怕,越是哑巴蚊子越咬人,古来如此。老邵的话看似端着说话,其实有意揭了谜底。老陶分管的单位只有城建局和环保局是两个领导分设的单位,在这两个单位里,环保局局长齐雁飞是有名的硬货,砂锅里煮驴毬,撑破砂锅不卷缩,显然与老魏描述的不相符。城建局局长袁风是仰头婆娘低头汉,低头琢磨人琢磨事,无疑就是老魏说的那种。老陶用比较淘汰的办法,确定想捣鼓自己的人是袁风,就无奈地摇着头说,捣鼓我的人想也能想到是他。老魏装着听不懂,问你说的是谁啊?老陶把烟盒往他面前一推,说吸烟吸烟。两人面上打着哑谜,心照不宣彼此都明白。
这样,老陶便不请自入瓮。老陶想在换届中提拔,遭受冷枪暗箭会成为常态,老魏断定他被人攻击抹黑在所难免,就先入为主给他设计一个人出来,这个人便是袁风。今后换届中不管老陶遇到什么不测,首先把袁风画在圈内。老陶本想借老魏的手去把袁风拱兑下来,反被老魏借了手。
老陶听了老魏的话,心里像吃了个绿头苍蝇。想着该如何应对来自袁风的攻击,早把劝说老魏到有关部门通融的事抛于脑后。
老魏和老陶为袁风斗心,袁风却没有感到危机,仍沉浸在兴奋里。
软唧半辈子的他,听从老齐的建言,当着老邵的面五股六岔耍一通,耍过,老邵非但没有给他穿小鞋,还在调查小繁这件事上让了步,这让袁风对老齐刮目相看,觉得老齐是个人才。
袁风在酒店订个包间,说要好好宴请老齐一下作为感谢。
老齐走进包间,见只有袁风一个人。两人喝了一壶茶,觉得有些清静,说不如再喊一个人,至少喝酒能凑个人场。袁风同意。两人扳指头在圈内挑人选。老齐先说到仝世德,说他从财政局长下到街道后,像是淹没在茫茫人海看不到人影。屈指算来也和老齐一样,换过届就要从领导岗位退下来,而且与老齐相通的是在老邵那里吃不开。老齐说如今交往都讲究交往圈,有兴趣圈,遛狗的跟遛狗交往,驴友跟驴友交往;有官场圈,处级与处级联系,科级与科级联系;有经历圈,一起扛过枪下过乡蹲过班房,可谓黄鳝一群鲶鱼一捻,这些都是主动交往的。还有被动交往的,同被打压挤在一个屋檐下,同是天涯沦落人,自然就走到一起了。两人觉得老仝和他们的处境相同,试探给老仝打电话,老仝二话没说就过来了。
三人拧开一瓶老窖酒,借酒说话。从区里的领导评头论足说起,说谁谁为人最阴;谁谁最会耍手腕;谁谁两袖清风;谁谁得实惠最多;谁谁最会演戏,面上正人君子似的,骨子里却最风流女人无数;谁谁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爱说小话做小动作;谁谁任职期间没有办过好事也没有做过孬事。
老齐说我在区里资格最老,比较一下经历过的所有领导,是黄鼠狼下老鼠一窝不如一窝。老齐话题抛出,一下把注意力引到现任区委书记老邵身上。袁风说老邵耳朵软,听老陶说风就是雨,区里许多事都坏在老陶的手里。老齐说老陶固然可恶,但关键是老邵,老邵没有基层工作经验,却刚愎自用不懂装懂;不懂得领导艺术,只会耍小聪明;不会讲话乱讲话;不会处理问题乱处理问题,不善于团结人,却指责别人破坏团结。一口气罗列了诸多问题,把老邵说得筷子挑不起来。老齐对老邵有偏见,又到了退二线年龄什么都不在乎。老仝接过老齐的话说,区里出现这些不团结问题,责任该归咎到老邵身上,他没有本事笼络下面的人,却感觉下面的人都在搞亲亲疏疏。最可恨的是他用小团体的意识去思维别人,而且把排除异己作为建立小团体的手段。老仝把团结的话题摘出来说,一下把这个问题凸显出来。都感觉自己是被老邵推到对立面的,下面的人插旗当兵,吃粮打仗,本没有外心,是老邵人为颠来覆去把他们人分物聚了。
他们七嘴八舌说老邵不是东西,都想到区长老凌。说之所以他们三人聚在老凌的麾下,不是有意聚一起与老邵作对,是被逼无奈,有一点林冲被逼梁山的感觉。
老齐提议把老凌请过来一起喝酒。老仝说此老凌非彼老凌了。以前老凌偧开翅膀护像小鸡护下面的人,老邵不敢动我们一小拇指;现在呢,为了能顺利接班,早和老邵明铺暗盖睡一起了。老齐说老凌不是苟富贵勿相忘之人,更不会为一官半职抛弃朋友,他把朋友情谊看得重于一切。老齐提议可以试试他人到底变化没有变化。老仝问怎么试?老齐说我们三个人围着他转了这么多年,算是他圈内的人,如果老凌真的和老邵走到一起,最忌讳参加这样的聚会,怕被老邵误解,毕竟我们三人和老邵都有隔阂。都觉得是个好主意。老仝拿起手机电话里邀请老凌,老凌刚开完会是个空挡,坐着车就奔了过来。
老凌到酒店迈入包间,见老仝、老齐、袁风三人聚在一起,嘴上没有说什么,心里犯嘀咕。现在这个时候,他最不宜私下来这种场合接触他们,不消老邵知道会怎么想,其他人看见也会说闲话。都知道他们和自己走的近,自己与老邵又有一条不明不暗的鸿沟。老凌心神不宁坐了下来,期间不停拿眼观看窗外走动的人。老仝把酒杯高高举起,说今天我仨攒堆在一起,一心一意给你敬杯酒。老凌有些糊涂,老仝把之前大家对他的推测疑惑讲了出来,说像他这样的为人,不会为一己私利把大家丢下。老凌本是敬完酒溜之大吉的,听这么一说,反而端端正正坐了下来,摆出一副憾山易憾情谊难的架势。说今天晚上我谢绝一切应酬,专程陪大家,看有什么人嚼舌头?
袁风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有诸多的感慨。想:老凌为与老邵修补关系,连见哪些人不见哪些人,和哪些人呆一起不呆一起都如此在乎,说明他对老邵的重视程度。再想:老凌之所以在乎这些,是因为老邵在乎这些;老邵之所以在乎这些,是因为害怕这些人结成小团体对他构成威胁。反过来又想:老邵在与老凌的较量中害怕失势,一要扶植自己的人,二要瓦解老凌的人。因为自己哪个圈都不靠,既不属于被拉拢的对象,也不属于被分化瓦解拆散的对象。老邵之所以不重视自己,是把他当成势单力薄哪个圈都不靠的人。假如自己加入了老凌的圈内,老邵会怎么对待他呢?
袁风突然有个想法。在向老邵展示自己强硬一面过后,要向老邵知道他和老凌还存在一种若即若离的关系,如果老邵感觉这种关系是个威胁,就自然会加强对他的重视。
现在就是一个向老邵展示的机会。
酒喝到半场,袁风走出包间给老邵秘书打电话,询问老邵晚上的活动安排,秘书说晚上老邵陪客人在知足堂足疗。袁风心里有了底。回到包间对大家说,晚饭后我请大家去知足堂足疗,谁不参加就是看不起我。都响应。喝过酒,便开拔去了那里。
老邵出来如厕,在知足堂大厅,“撞见”在此足疗的袁风。袁风说我和凌区长几个人在那个雅间。用手指了指所在房间。老邵磨不开脸,只好随他去房间里打招呼,推开门,见除了老凌外,还有齐雁飞和仝世德。心里一翻,一下子都明白了,老凌还在经营他的圈子,而且把袁风也拉了进来。不觉后脑沟里起了一股寒气。
第二天上班,袁风找个理由去老邵办公室汇报工作。谈话之余,谈到知足堂,说那里的足疗是落凫市最正宗的,如果邵书记感兴趣,给你办张贵宾卡吧?老邵摆了摆手。袁风又说邵书记的腰脊颈椎好像不怎么好,据按摩师讲他们知足堂有一项推拿效果非常好,如果有空闲,我陪你试一试?老邵又摆摆手。袁风接着说,其实,我对推拿按摩在心里也有抵触,要说兴起这么多年了,还是更愿意接受传统的体育锻炼。要不是昨天晚上凌区长非要拉着去足疗按摩,我是不去那样的地方的。凌区长这人你了解,他感觉好的,就会强加给别人。袁风话里带出来的意思,老邵品摸到了,他不是在拿这件事讨好自己,是在表明他与老凌若即若离的关系。虽然说的是足疗的事,话里话外却都是他和老凌的事。
老邵从办公桌后走出来,绕到前面给袁风倒了杯水。说老袁干得不错。说完连自己都感觉有些不伦不类,不知道是在有意迎合老袁,还是觉得老袁就是干的不错。老袁却感觉达到了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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