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光

　　时间悄无声息的溜走，每个人都似乎被现实裹挟着不得不前进，还来不及思考清楚，就走到了下一个阶段。
　　韩冬把下巴抵在课本上，讲台前老师讲 “宏观经济政策” 的声音像隔了层棉花，飘进耳朵里只剩模糊的嗡嗡声。他的视线越过前排同学的后脑勺，落在教室窗外——香樟树的叶子被秋风吹得晃悠，阳光透过缝隙洒在课桌上，亮得晃眼，却暖不透心里的空。
　　他看着室友们皱着眉表情严肃的听课，连一向上课摸鱼的岳凌都认真起来，那本宏观经济学的书旁边放着他考四级的复习材料。
　　他下意识摸了摸书包里的日记本，硬壳封面被磨得有点毛躁。课间时他偷偷翻出来，指尖落在那页写着“523 舍歌”的纸上。
　　他想起大一那年的那一晚夜话，他说要给523写一首歌，关睿说要在全校面前合唱，还说歌词要写“523宿舍，个个都是大帅哥。”想起王淳章鼻子发酸的说着遇到他们很幸运，想起他们真心支持周烨去选择自己喜欢的路，想起学长把带签名的球传给夏小川时他热血的样子，想起岳凌调侃他们要抱头痛哭时自己眼里也湿湿的，想起关睿兴奋的跳下床拿着属于他们六个“友谊万岁”的钥匙链。
　　韩冬心里觉得暖暖的，他看向关睿，对方面无表情的看着黑板，阳光照着他的半个身子，他那双发亮的大眼睛，此时充满着疑惑，偶尔思考的时候咬咬无辜的笔盖，还会不时地跟齐心讨论着什么，他的头发长了些，比刚认识他的时候少了些少年的气质，却也多了一些男人的硬朗，关睿现在也比大一的时候爱打扮自己了，曾经的他可能随便抓起韩冬的一件衣服，大大咧咧的说“冬冬你这件衣服挺舒服的，借我穿穿。”哪怕衣服穿的乱七八糟的，哪怕韩冬的衣服他穿着有点大，他仍然是那么好看。
　　而现在他会知道搭配，知道打扮了，是呀，过去那么久了，他们再也不是大一时什么都懵懂的大男孩，而现在的自己看到他也不再是曾经慌乱的心悸，他可以装的很好，他可以很自然的看着他俩的恩爱，甚至，从心底祝福他可以得到幸福。
　　他掏出笔，想写点什么，笔尖悬在纸上半天，却只落下一个“5” 字——是“523”的“5”，后面的笔画却怎么也写不下去。
　　韩冬把日记本抱在怀里，额头抵着冰凉的封面，突然觉得鼻子发酸——那首没写完的舍歌，像他心里没说出口的想念，也像 523 宿舍那些热血沸腾的日子，明明还在眼前晃，却好像怎么也抓不住了。
　　韩冬低头看着那页没写完的舍歌，突然不知道：等他终于把歌词写好，他们是不是还会记得，曾经有个523宿舍，有群人曾说要一起唱着舍歌，走到很远很远的未来。
　　韩冬本以为对关睿的那种悸动已经随着时间渐渐归于平静。直到那天的那个梦——韩冬是被汗湿的领口黏醒的。
　　窗外天刚蒙蒙亮，宿舍里还静着，关睿的呼吸声从对面床传来，匀得像根没被风吹动的线。他僵着身子躺了会儿，指尖掐进掌心 —— 梦里的触感还没散，关睿的体温烫得像团火，抵在他腰上的手带着少年人特有的糙意，连笑起来时蹭过他耳尖的发丝，都和记忆里大一那年夏天的一样软。
　　以前做这种梦，他会卷着被子躲去卫生间冲冷水澡，镜子里红透的耳根能烧半宿，羞耻感像藤蔓缠得人喘不过气。可今天他只是睁着眼看天花板，看了很久才慢慢坐起来，指尖划过床单上的痕迹，心里没半分慌乱，一种绝望的感觉升起，心里一片沉沉的空，空得发疼。
　　原来那些被他压在“淡然”底下的东西，根本没消失。
　　他以为自己早练就了 “看关睿和齐心说话也能笑” 的本事，以为翻到旧照片时不会再愣神——直到这荒唐的梦撞过来，才戳破那层薄得像纸的伪装。他还是会在意关睿的发梢长了没，会记得他咬笔盖时左边嘴角的弧度，连欲望都固执地认着同一个人。
　　趁着大家还没醒韩冬狼狈的收拾了残局，顺便冲了个澡，洗澡水的凉意激的他直起鸡皮疙瘩，他几乎是自虐了冲了个冷水澡，比起心里的凄凉水的凉意似乎感触不到了。走出来的时候大家都醒了，关睿睡眼惺忪的看着韩冬，纳闷的问：“你怎么那么早起来洗澡？”
　　“没什么，太热了，出汗了。”韩冬只瞥他一眼就别过了脸，眼前关睿的惺忪的睡脸和梦里那个万种风情的脸重合在一起，看的他一阵慌。他擦着自己的身子，没有理会关睿在后面嘟囔着：“昨天挺凉快呀！”
　　那晚的酒吧驻唱，几首歌结束后，他正在调吉他的弦，身后有个声音轻轻的响起：“帅哥，你唱的真好听，能认识一下吗？”
　　韩冬转过头，撞进一双大而明亮的眼睛，一瞬间他的心跳漏了半拍——像，又不像。这双眼睛里盛着的是黏糊糊的暧昧，笑起来时眼尾往下垂，带着点刻意勾人的软；而关睿的眼睛亮得像劈开雾的光，热辣辣地往人心里撞，从不会藏着掖
　　着。
　　可那瞬间的恍惚够了。
　　那人看到韩冬眼神里一闪而过的慌，狡黠的凑近了些，带着一股淡淡的花香：“怎么了？我那么好看吗？都把你看呆了。”
　　韩冬缓过神来，给了他一个人畜无害的笑。
　　“帅哥叫什么？”
　　“韩冬。”
　　“我叫常羽，我家就住附近，”他凑近了食指轻轻扫过韩冬的下巴，带来一阵麻麻酥酥的痒，”你下班了要不要……上去坐坐？”那眼神里的钩子他又怎么会看不懂。
　　之前花禹辰在的时候他俩偶尔还会“互相解决”，但那也只是单纯欲望的纾解，完了还能勾着肩去吃烤串。可花禹辰走后，他就再没碰过谁——像怕碰了谁，就是对心里那点“念想”的背叛。
　　他看着这个人眼里的笑意，又想起梦里的关睿，突然累了，触摸不到美好再好，也纾解不了实实在在的念。
　　那些欲望被压抑了太久太深，久到他自己都记不清，深到连自己都快忘了自己也是个血气方刚的年轻人，那些藏在“淡然”底下的、不敢承认的渴望，总得找个地方泄出去。哪怕事后只剩更深的空，哪怕知道这根本填不满心里的洞——至少这一刻，他不用再当那个“能笑着祝福关睿”的韩冬，不用再攥着没写完的舍歌发呆，不用再假装自己早就不在意了。
　　得不到爱的人，大概也只能这样了吧。
　　想着就鬼使神差的答应了：“好啊！”
　　演出结束后韩冬跟常羽回到了他家，常羽先去洗澡，让他在客厅等一会，韩冬坐在那，看着天花板发呆，想到接下来要发生的事好像没有丝毫的兴奋。
　　......
　　只是到了最后一步，韩冬发现自己没有继续下去的欲望。常羽礼貌的没有问，最后也只是用手草草了事。
　　事后常羽枕着他的胳膊玩手机，指尖偶尔蹭过他的胸口，带着点余温的痒。韩冬盯着天花板上的吊灯，光晃得人眼晕，心里却空得更厉害——比没做之前还空。
　　没有第一次这样时的罪恶感，也没有丝毫放松，只有种钝钝的茫然。
　　常羽大概察觉到他的沉默，侧过身看他：“不舒服？”
　　“没有。”韩冬扯了扯嘴角，没什么笑意，“挺好的。”
　　原来放纵是这样的。
　　没有想象里的“释放”，也没有“做坏事”的刺激，只让人更清楚地知道：身体的欲望能被填满，心里的不行。常羽的眼睛像关睿，可指尖的温度不是，笑起来的弧度不是，连呼吸的频率都不是。
　　后来常羽也联系过韩冬，只是韩冬再也没有去赴过约，酒吧形形色色的人也经常向韩冬抛来橄榄枝，他从他们的眼里看到了赤裸直接的欲望，好像照见那个曾经堕落的自己，心生厌恶，只是后来转念想到花禹辰曾经说过的——哪那么多的界限。是啊！什么样的都是他，他不是个圣人，放过自己，接受自己。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