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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王府养伤
李从宁还想推辞,可后背的剧痛让她连开口都费力,只能靠在车壁上,望着窗外掠过的街景。
汴京的青灰瓦檐,渐渐被晋王府的朱漆大门取代。
马车稳稳停在府门前,侍卫早已候在两侧,见赵光义抱着她下来,连忙上前引路,目光却不敢多停。
晋王府的耳房早已收拾妥当,软榻上铺着厚厚的绒毯,床头摆着太医院的金疮药和干净的素色襦裙。
赵光义小心翼翼地将她放在软榻上,避开后背的伤口,又让人端来温好的蜜水。
“先润润嗓子,等程德玄过来处理了伤口再上药。”
她接过蜜水,指尖碰到瓷杯的暖意,却觉得浑身不自在。
望着屋内熟悉的江南陈设,书架上摆着南唐的孤本词集,案头放着一方金陵官窑的砚台,连窗台上的青瓷瓶里,都插着金陵的朱砂梅,是她在陵时最爱的品种。
“殿下不必为我这般费心。” 她垂着眼,避开赵光义的目光,“我不过是亡国罪臣,住在晋王府,恐会为殿下惹来非议。”
“非议?本王做什么,还轮不到旁人说三道四。” 赵光义坐在榻边,伸手将她散落在肩前的碎发别到耳后,指腹刻意避开她红肿的脸颊,动作里带着不容错辨的护短。
“你只需安心养伤,余下的事,本王自会处理。”
话音落,门外传来轻缓的脚步声。
程德玄提着药箱走进来,见屋内气氛沉静,连忙躬身行礼:“殿下,县主。”
赵光义起身让开位置,目光却始终落在软榻上:“仔细些,她后背的鞭伤深,别碰着伤口。”
“臣明白。” 程德玄打开药箱,取出消过毒的银剪,小心翼翼地剪开伤口处的衣物。
鞭痕还在渗血,看得赵光义眼底的寒意又重了几分,指节不自觉攥紧了。
他全程看着程德玄用温水清理伤口,再敷上止血的药膏,最后用干净的布条轻轻缠好。
整个过程李从宁咬着唇,没发出半点声响,只是额头的冷汗和紧绷的指尖,泄露了她的隐忍。
“县主忍耐力过人,只是这几日需忌口,不可碰辛辣生冷,也别随意翻动身子。”
程德玄收拾好药箱,对着赵光义躬身,“臣已留了外敷的药膏,每两日换一次,不出五日便能结痂。”
赵光义点头,让侍卫送程德玄出去,转身时见李从宁正盯着窗台上的朱砂梅发呆,眼神里满是落寞,心口忽然软了几分。
他走到窗边,轻轻拨弄着梅枝:“前些日子让人从金陵梅林移栽的,知道你喜欢这个品种。”
李从宁回神,避开他的目光:“殿下真不必如此。”
她不是不懂赵光义的心思,可这份心思越重,她心里的矛盾就越深。
她恨他们带兵攻破金陵,恨他让兄长沦为阶下囚,却又无法否认,在这举目无亲的汴京,只有他会记得她喜欢的梅,会在她受刑时不顾一切赶来,会为她挡下外界的非议。
赵光义没再说话,只是坐在榻边的椅子上,拿起案头的南唐词集翻看着,偶尔抬眼望她一眼,见她靠在软榻上闭目养神,才悄悄松了口气。
他大概是知道的,她对他始终带着防备,这份防备像一层薄冰,需得慢慢融化,急不得。
不多时,侍女端来清淡的莲子羹,赵光义亲自接过,舀了一勺吹至温热,递到李从宁唇边。
“多少吃些,空腹扛不住药效。”
李从宁睁开眼,见他眼底没有平日的锐利,只剩几分温和。
莲子羹的清甜在舌尖散开,让她想起金陵宫里,母亲生前常给她做的味道,眼眶忽然有些发热。
屋内静悄悄的,只有瓷勺碰着碗沿的轻响,和窗外偶尔掠过的风声,竟生出几分难得的安稳。
不多时,门外传来窅娘的声音,带着几分急切:“主子。”
李从宁心头一松,下意识想坐起身,却被后背的伤口扯得倒吸一口凉气。
赵光义见状,连忙按住她的肩膀:“小心伤口。”
门被从外面推开,窅娘提着个布包快步走进来,目光直直落在李从宁身上:“主子!您怎么样,身上的伤疼不疼......”
她说着,忽然瞥见坐在榻边的赵光义,连忙收敛神色,屈膝行礼:“参见晋王殿下。”
赵光义起身,“免礼。好好照顾你们家主子!”
他又转向李从宁道:“怕旁的人照顾你你不习惯,才让人把她叫来的。本王去前院处理些事,晚些再来看你。若有任何需要,差人禀报一声即可。”
赵光义离开后,窅娘才敢凑到软榻边,眼眶红红地看着李从宁的侧脸。
“主子,您受苦了。您被带走后,侯爷急得差点晕过去。后来听说您被晋王殿下救走,才稍稍放心。”
李从宁握着窅娘的手,指尖传来熟悉的暖意,心里的不安消散了些。
“我没事,让你们担心了。这几日,侯府那边…… 没出什么事吧?”
窅娘连忙摇头,掌心紧紧回握她的手,声音里还带着后怕的颤:“侯府倒没出乱子,就是主子的伤势!”
提到伤势,窅娘眼眶又红了,指尖轻轻碰了碰李从宁没受伤的手臂,声音里裹着哽咽。
李从宁抬手替她擦去脸上的泪,望着她膝盖上的布条,想起官差推倒她的模样,心口又泛起涩意:“膝盖的伤,还疼吗?”
“不疼了!” 窅娘连忙摇头,又怕她担心,补充道,“已经上过药了,不出两日就能好。倒是主子您的后背,那么深的鞭痕......”
“我也几天就能好,”李从宁声音放得柔缓,“林侍卫不在,你能好好的,还能在我身边,就是帮我最大的忙了,所以不要再自责了。”
提到林侍卫,两人都沉默了片刻。林侍卫那边迟迟没有消息,李从宁心里难免牵挂。
窗外的风卷着外面的花香飘进来,望着窗台上那盏朱砂梅,恍惚间竟想起十一年前的金陵雪。
那时她才六岁,偷偷跑出宫去买糖糕,刚拐过秦淮河畔的巷口,就见几个人着个瘦小的男孩拳打脚踢。
那男孩和自己年龄相仿,穿着破烂的单衣,冻得嘴唇发紫,却死死攥着半块干硬的饼,不肯松手。
“住手!” 她冲上去挡在男孩身前,小小的身子绷得笔直,“你们再打他,我就告诉父皇!”
那几人见她穿着宫装,虽不敢真的动她,却还在口出秽言。
幸好宫人及时赶来,呵斥走了那几人。
她蹲下身,看着男孩额角的伤口,从袖中摸出块温热的糕点递过去:“给你,吃了就不冷了。”
男孩抬起头,一双眼睛亮得像雪地里的星子,死死盯着她手里的糕点,却没接,只低声问:“你是谁?”
“我叫李从宁,是从那里出来的公主。” 她指着宫殿的方向,把糕点塞进他手里,“现在可以放心吃了吗?”
男孩咬了口糕点,含糊地说:“我叫林念安,爹娘都死在战乱里了。”
后来她求着父皇,把林念安留在了自己身边,成了她的贴身侍卫,让他跟着禁军教头学武。
林念安性子倔,练功最刻苦,别人练一个时辰,他就练三个时辰,手上的茧子磨了一层又一层,却从不说累。
十三岁那年,她练剑崴了脚,是林念安背着她从演武场走回寝宫,雪落在他肩头,他却怕她冷,把外袍裹在她身上,说:“公主救了我,我这辈子都要护着公主。”
这些年,林念安果然说到做到。
“主子?” 窅娘见她出神,轻轻碰了碰她的手,“您又想林侍卫了?”
李从宁回过神,指尖已泛了凉,她轻轻点头:“那年金陵大雪,他还只是个吃不饱饭的小乞丐,如今却......”
话没说完,喉咙就像被什么堵住,再也说不下去。
她总盼着林念安能平安回来,盼着他还能像从前那样,站在她身后,说 “公主放心,有属下在”。
窅娘攥着她的手,声音沙哑:“林侍卫吉人天相,肯定不会有事的。还没有回来,说明他事情还未完成,但是他一定会回来找我们的。”
李从宁抬眼,目光落在窅娘脸上,她忽然发现,窅娘垂眸时的眼尾弧度,竟与林侍卫有三分相像。
李从宁正要开口,正巧门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是赵光义回来了。
他手里提着个食盒,见屋内气氛有些沉重,脚步放得更轻,见二人神色忧郁不禁问道:“是出了什么事?”
李从宁连忙收起眼底的情绪,强撑着笑:“没什么事,只是在说侯府的琐事。”
赵光义没追问,将食盒放在桌上,打开时飘出清甜的香气 ——是金陵的糖蒸酥酪。
“厨房按江南的法子做的,你尝尝合不合口。” 他说着,拿起瓷勺,舀了一勺递到她唇边,“刚温好的,不烫。”
李从宁望着他眼底的温和,心口像被什么堵住,连呼吸都变得沉重。
她张了张嘴,却没接过勺子,只是轻声道:“多谢殿下,我现在没胃口,还是等会儿再吃吧。”
赵光义的手顿在半空,眼底闪过一丝失落,却还是将勺子放回碗里:“也好,我让人把酥酪温在灶上,你想吃了随时让人去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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