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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的危机(01)
已经很多天了。
贺斩站在廊下,脊背贴着冰凉的柱子,目光却像被磁石吸着,紧紧黏在书房那扇透出暖黄灯光的窗格上。
他已经站了一炷香的时辰。
那夜之后,姚筝没有责罚,甚至没有一句重话。
可她越是这样,贺斩心里越是没底。像是揣着块烧红的炭,表面平静,内里却是灼人的煎熬。
这几天他自觉理亏,只敢远远守着。
姚筝天未亮就出门,深夜才归来,他知道她在躲——不是躲他,是躲那份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贺斩茶不思饭不想,只想他该千刀万剐,怎么就失了分寸,几天下来竟然瘦了一圈,穿着衣服空荡荡的。
书房里姚筝纤细的手指拨弄着算盘珠子,发出清脆规律的声响。
他深吸一口气,越过敞开的窗户终于开口:“小姐,您在生我的气吗?”
算盘声停了一瞬。
“没有。”姚筝的声音隔着窗传来,平淡无波,听不出情绪。
贺斩的心沉了沉。
他宁愿她生气,宁愿她罚他,也不愿是这样不冷不热的平静——倒显得是自己的行为在姚筝心里一点感觉都没有。
“那我明天可以送您去望江楼?”
“可以是可以。”算盘声又响起,姚筝的声音继续:“但有一件事,我想和你商量一下。
“小姐请吩咐。”听到姚筝有安排,贺斩不由得开心起来,期待:“只要小姐开口,奴才万死不辞。”
“我帮你报了名,明年年初去广州的军校上学。”
这话像道惊雷,劈得贺斩脑子里嗡嗡作响。
“为什么?!”他脱口而出,声音都变了调,眼角瞬间泛红,握紧拳头胸口起伏:“是因为我......是因为我冒犯了您?我——”
“首先,不是因为之前的事情导致我做出这样的决定,请你相信我,这不是惩罚而是机会。”窗内,姚筝放下算盘,起身走到窗前:“贺斩,我需要你的成长。”
她的声音轻了些:“那个地方对你有好处,不会是坏事。”
“我不。”贺斩咬紧牙关,指甲陷进掌心。
去军校?
去广州?
离开她?
他做不到。
姚筝沉默了片刻:“我理解你现在的抗拒。这事也不着急,你先考虑一下。”
说完,她转身离开窗边,灯影晃动,书房的光熄灭。
贺斩站在夜色里,浑身发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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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贺斩如常站在廊下等待姚筝出门。
天边刚泛起鱼肚白,姚筝一袭月白旗袍外罩深蓝开衫,手里提着装账本的皮箱走出来。她看了贺斩一眼,点点头,没说话。
随着行车的速度逐渐减缓,望江楼的轮廓已在雾中显现。而楼前竟停着两辆汽车——这在桐城是极少见的景象。姚筝眼神一凝,加快脚步。
刚进大堂李掌柜就匆匆迎上来,压低声音:“小姐,沈公子带着一位朋友在二楼雅间等您多时了。”
姚筝心中一沉,面上却不露声色:“上好的龙井送过去了吗?”
“送了,但二位说等您来了再点菜。”
姚筝点点头,将皮箱递给李掌柜,又看了眼贺斩:“我们上去打个招呼。”
雅间里,沈墨渊和陈彰相对而坐。桌上已经摆了几碟精致点心,却几乎未动,只有热茶氤氲。
“筝儿你可算来了!”沈墨渊一见姚筝进门,立刻站起身,笑得眼睛眯成缝朝姚筝走来,不知道从何时起已经开始称呼姚筝为筝儿:“让我们好等啊!”
陈彰也起身,彬彬有礼地颔首:“姚小姐早。”
“沈公子,彰先生,抱歉让二位久等。”姚筝隐忍自己想吐的心情,挤出一个微笑致意,在贺斩拉开的椅子上落座:“不知二位今日光临,是有什么要事?”
“要事谈不上,”沈墨渊亲自给姚筝斟茶,手掌撑在桌面望着她,满眼恋慕:“最近我看你都没有来学校上课,刚好惦记望江楼的招牌菜了。刚好遇到陈老板,就说一起来尝尝。不过,为什么你把陈老板要叫彰先生,你们——”
不等姚筝回答,陈彰接过话头:“沈公子说笑了,明明是您说望江楼的药膳一绝,非要带我来见识见识。”
他转向姚筝目光引过彼此知晓底牌的狡黠,仿佛刚刚认识不久的生疏:“之前沈县长生日宴上初次见面的时候姚小姐听闻我思妹情深,便随着妹妹叫我的名字,只是不便直接叫哥,干脆就叫彰先生。”
算是解释,又给姚筝攀了一门亲。
不等姚筝开口辩解,对方继续:“姚小姐的望江楼如今是名声在外,连省城都有人专门跑来品尝。倒是我高攀了。”
“哎呀真是羡慕,”沈墨渊没有听出对话里的玄机,只听到姚筝叫哥哥,也跟着笑起来:“筝儿,你什么时候能叫我一声哥哥,我骨头都酥了——”
什么哥哥妹妹,听起来就是XSR。
姚筝按捺心中白眼,挤出一个假笑:“都是客人抬爱,不必当真,大家尝尝心意就是我的荣幸。”
酒菜上桌,三人推杯换盏,贺斩在旁看着姚筝委屈自己,恨不得回家拿了枪崩了这两个。
沈墨渊几杯下肚,话就多了起来,身子也不自觉往姚筝这边倾:“筝儿,不是我说,你这望江楼能有今天,我可是拜托我爹出了不少力。”
“那是自然,多亏沈公子照拂。”姚筝不动声色地将椅子往后挪了半寸。
“谁说不是呢,”沈墨渊又凑近些,胳膊抬起来似乎想搭在姚筝肩上:“现在县里有头有脸的人家,谁家生辰宴请不找望江楼?这可是我一手捧起来的招牌——”
贺斩看到这一幕,脸涨通红,如果眼睛可以喷火,沈墨渊早已怒火焚身死了八百遍。只是为了姚筝的大局,只要姚筝没有吩咐,他是绝对不会动手的。
眼看对方即将倒在自己身上,姚筝端起茶杯,借势起身安排:“贺斩,后厨那坛陈年花雕该开了吧?请沈县长和陈老板尝尝。”
沈墨渊的手尴尬地悬在半空,朝陈彰使了个眼色:“筝儿心里还是有我的。”
陈彰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嘴角噙着若有似无的笑。
等姚筝重新落座,他才缓缓开口:“说到望江楼的招牌,姚小姐,我有个提议,不知当讲不当讲。”
“彰先生请讲。”姚筝双手放在腿上朝对方微微躬身,表现的极为谦恭,但彼此都知道,彼此心中的警惕。
“我这次来,其实是特意考察望江楼的药膳。”陈彰放下筷子,双手交叠放在桌上,姿态从容:“我尝了几道,确实不同凡响。枸杞当归炖乌鸡,黄芪红枣蒸鲈鱼——这些药膳配方,既有滋补之效,又不失美味。姚小姐,这是精髓。”
姚筝心头警铃微响,面上依然平静:“就是一些人尽皆知的小聪明而已,不值一提。”
“姚小姐太谦虚了。”陈彰身体前倾,眼睛直视姚筝:“我有意与你合作。你在桐城有根基有名望,我有资金有人脉。我们把望江楼的药膳做成品牌,开分店,先从省城开始,然后扩张到全国。你有配方,我有资金,何乐而不为?”
雅间里忽然安静下来。楼下的喧闹声隐约传来,更衬得这一室寂静。
沈墨渊看看陈彰,又看看姚筝,拍了个掌打着哈哈:“这是好事啊!筝儿,陈老板可是做大生意的人,他能看上望江楼,是你的福气!扩张全国你懂不懂什么意思?就是让望江楼走出省城,让你的名字被全国人知道!”
姚筝没有回答。
她端起茶杯,慢慢啜了一口。茶已微凉,苦涩在舌尖蔓延。她抬眼看向陈彰,那人笑容温和,眼神却深不见底。
这种借着扩张合作的名义步步为营最后稀释股份夺取配方的桥段,姚筝不是第一次听说。
“彰先生的提议,我很荣幸。”姚筝放下茶杯,瓷器轻碰桌面的声音清脆:“不过望江楼如今规模尚小,我一人打理学堂和酒楼已是力不从心,本就糊口而已。扩张之事,恐怕需要从长计议。”
“姚小姐是担心什么?资金人手店面,这些我都可以解决。你只需要提供配方和招牌,利润我们五五分成。”陈彰的笑容淡了些,他瞥了一眼旁边的沈墨渊,压低声音:“或者,姚小姐是因为我发现了你和保镖之间的苟且之事,我是可以当什么都没有看到的。”
太奸诈了,太奸诈了!
听到对方的威胁,姚筝脸红到耳朵根,握紧拳头才勉强自己保持冷静:“我确实小家小户想不到这么长远,不过中国有句老话,是药三分毒。药膳讲究因地因人制宜,北方的方子到南方未必适用,老人的配方对年轻人可能过补。要推广全国,配方需要调整,这需要时间研究。”
“那就研究。”陈彰不以为意,坐直身体:“我可以请最好的中医协助你。”
沈墨渊在旁帮腔:“是啊筝儿,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你那一顿饭吃进肚子里也就结束了,也就陈老板能看得上,还愿意资助,你就别再推辞了。”
所有的话幻化成利剑,劈头盖脸落在姚筝的心上,她实在是难以招架。
半晌,她转回头,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笑容:“这样吧,彰先生的提议我记下了。请容我考虑几日,也让我好好规划一下药膳配方的调整方案。毕竟是要做长久生意,急不得。”
陈彰盯着她看了几秒,宛若打了胜仗似的开心:“也好,谨慎些是应该的。那我等姚小姐的好消息。”
送走沈墨渊和陈彰,姚筝站在望江楼门口,目送汽车驶远,脸上的笑容渐渐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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