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载

　　“老板，有时间听我讲个故事吗？”
　　这是秦音对我说的第一句话。
　　她眼睛红红，睫毛微湿，显然是刚刚哭过。
　　下午她来吃饭时，我便注意过她。
　　她看起来还是个学生，那个时间点来吃饭，我不免多看了她几眼。因为，她看起来不像是会逃课辍学的孩子。
　　结果，她第二句话便将我的想法彻底打散。
　　“我今天逃课了。”她说。
　　此时正是饭点，店内有些吵嚷。她的声音不算大，我差点怀疑是自己听错了。
　　等她将所有故事讲完时，店内吃饭的学生，已经走得七七八八，只剩下两个大学生，还在悠哉地吃着饭。
　　“都怪我。”秦音做出这样的总结。
　　我知道，她说的不仅是她哥哥出车祸这件事。
　　但我还是告诉她说：“车祸是意外，这跟你没关系。”
　　她摇头：“可他是因为来找我，才被车撞得。”
　　“这两件事不能混为一谈。”
　　她似乎并不在乎我说了什么，只一味地否定自己：“我对他还特别不好，经常说他多管闲事。”
　　“那你以后对他好点不就行了。”小燃提出建议。
　　“以后？”秦音再次摇头，“没有以后了，他因为我出了车祸，他肯定恨死我了。以后他应该不会再想见到我了。”
　　“那你可以去找他啊。”小芸也提出见解，“你知道他在哪里上学吧。”
　　“知道。”秦音点点头，“他跟我说过。我也……偷偷去过他的学校。”
　　偷偷去过他的学校？
　　明明也是关心对方的，却要特意做出让对方讨厌的事。人类的感情，从来都是这样奇怪。
　　“你竟然偷偷去过他的学校！”小燃惊讶，“那说明你也是关心他的呀？为什么还要装作很讨厌他的样子？”
　　秦音沉默着不说话。
　　又过了许久，她才站起来说：“谢谢你们，我该回去上晚自习了。”
　　她说完口袋里的手机又响了起来——
　　“喂，婶婶。”秦音接了电话，“醒了就好……我……我就不去了，他应该不想看到我。”
　　不知那边说了什么，秦音突然惊呼道：“不要！”
　　接着，便是一阵沉默。
　　这期间，秦音一直愣愣地，让人猜不到她在想什么，更猜不到那边在说什么。
　　良久，秦音才噏动着嘴角，艰难地吐出一个字。
　　“哥——”
　　这个略带哽咽的“哥”字一出，秦音便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也不顾得当着我们几个的面，就放声哭了出来。
　　“哥——我以为，我以为连你也不要我了……”
　　我把抽纸推到她面前，她便一张接着一张地拽。
　　之后，秦音便再没有说一句话。她不住地点着头，并用鼻子发出“嗯嗯”的声音。
　　最后她吸了吸鼻子，对着手机说：“你……你帮我给班主任请假，我现在过去看你。”
　　对面的人估计是拒绝了，她又开始落泪：“我知道了，我回去上课，不打扰你。”
　　又是一阵抽泣声后，她终于露出个笑：“好，我现在就去医院。”
　　秦音离开后没多久，小燃突然将手机推到了我面前：“老板，你看这个帖子里的人，是之前来过的季雨灿吗？”
　　我拿过手机才发现，季雨灿那张小巧的脸，此时已经铺满了整个屏幕。仔细看去，才发现，她整张脸上都是泪痕。双眼中，更是布满一片昏黑的死寂。
　　我随手划了两下下，便看到一个充满恶意的标题。
　　“知三当三还敢当众表白？我等佩服！”
　　这篇帖子上，言之凿凿地诉说着季雨灿的第三者行为。而其佐证者，便是文浩天。
　　据帖子所述——
　　新年开学第一天，季雨灿拦下文浩天，对其表白。却被当场拒绝。
　　而文浩天拒绝季雨灿的原话便是——“我已经说过，我有女朋友了。你这样会让我很难做。”
　　这句话被当时在场的所有人都听了个一字不漏。
　　于是，季雨灿便成了甘当第三者的人。
　　“老板，这不会是真的吧？”小燃迟疑地问。
　　“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小芸看完帖子，将手机还给了小燃，“她那天来，连话都不太敢说，怎么可能明知道对方有女朋友，还去当众表白？”
　　“那我再找找，有没有其他的澄清帖。”
　　小燃对着手机一阵扒拉后，终于找到一段视频。只是，视频里的内容，和之前那个帖子描述的基本一致。
　　不一样的，只是视频中多了些，围观之人从起哄到鄙夷谩骂的变脸表演。
　　“这……”这下连小芸都有些迟疑了。
　　“你和她是一个学校吗？”我问小燃。
　　小燃摇头：“哪能啊——她是在马路对面的大学，我在大学城的职校。”
　　“那算了。”
　　可惜，她们不是一个学校的。不然，还能让小燃在学校打听一下，看看到底是什么情况。
　　我还是无法相信，那样一个单纯怯懦的女孩，会故意做出这种事。
　　小燃似是看出我心中所想，她拍着胸脯跟我保证道：“没事，虽然不是一个学校的，但我们班大部分同学都是本地的，季雨灿的学校肯定也是。”
　　“那么多本地人，总会有人认识季雨灿，或者认识季雨灿的同学室友啥的。到时候多问问，到底什么情况不就知道了嘛。”
　　我颔首：“也只能先这样了。”
　　“你们就放心吧。三天，三天内肯定给你们问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小燃伸出三根手指来，就差对天发誓了。
　　“真希望是一场误会。”小芸感概。
　　是啊，真希望是一场误会。
　　店里陆续又来了几波客人，小芸和小燃又开始了忙碌。我也重新打开笔记本，翻到第二个故事，并不厌其烦地看着这个没有结局的故事。

　　【篇后语】
　　“我知道自己做了许多错事，所以我从没奢望过能得到他的原谅，并做好了永远失去这份亲情的准备。
　　可我怎么也没想到，他醒来的第一件事，便是要下床去找我。他不是原谅了我，而是从来没怨过我。
　　他始终，是最疼爱我的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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