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觊觎
KTV包厢内,音乐戛然而止后的寂静显得格外压抑。
神婆被夜穆云死死按在真皮沙发上,布满皱纹的老脸惨白如墙皮,冷汗在沟壑纵横的皱纹里汇成溪流。
阎王翘着二郎腿坐在茶几上,握着麦克风,带着三重混响发问:“说吧——你这害人的邪术是从哪学来的——学来的——学来的——”
神婆哆嗦着嘴唇,眼神四处乱瞟:“我、我家祖传的……”
“少扯犊子!”阎王一拍茶几,“本王查过生死簿,你家祖上三代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农民!农民!”
崔珏忍无可忍,一把抢过阎王手里的麦克风,“啪”一声关掉开关,另一只手握着判官笔,直指神婆的眉心:“坦白从宽。”
神婆本来以为,这是一帮人傻钱多的土财主。后来被挡住去路时,她还心存侥幸,以为这是警察卧底,只要咬死自己只是推销保健品,顶多就是被定个诈骗罪,那些人口贩卖的勾当多半也牵扯不到她这个“外围人员”。
可直到崔珏自报身份,阎王张口就是“生死簿”,她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好像真的招惹了不该招惹的“人”。
神婆一生中多数时间都在坑蒙拐骗,但她行走江湖,多少知道一些真相。
例如……这世上的神鬼,可是真实存在的。
此时,眼看着地府正神在此,神婆终于崩溃了,语无伦次地交代:“是前年在……在东官市学府道古玩市场的地摊上……摊主是个戴毛线帽,忘了脸长啥样了……我、我花了二十块钱,买了本线装书,封皮都掉了……我就觉着可能有点名堂……”
白皓云和夜穆云对视了一眼,确信对方同样捕捉到了关键词。
两年前,神婆机缘巧合之下,拿到了邪门咒语,借此收敛钱财。
两年前,圣舍教渗入东方,罗晓萍的父亲开始莫名衰老,更多的人悄无声息地离去。
偏偏也是两年前,白皓云和夜穆云身受重伤,整整十个月无法行动。夜凤家族风雨飘摇,自顾不暇,根本无力管控这些事情。
绝不是巧合。
白皓云一把掐住神婆的下巴,迫使她抬起头:“接着说。”
神婆疼得直抽冷气:“上面写着,用至亲骨肉配合咒语……”
“所以你就靠着这咒语招摇撞骗?”阎王没了麦克风,气势依旧不减,“看来没少害死人啊!”
“不不不!”神婆连忙否认,“以前那些人都没事的,是陆老板他、他非要七个小孩……说这样药效才够……”
“把咒语念出来。”夜穆云冷冷道,顺便看了一眼阎王,示意他做好记录。
阎王连忙拿出手机,点开录音,把手机怼到神婆嘴边:“念清楚啊,别糊弄我们!”
神婆抖抖索索地吐出一串晦涩的音节:“curs……Jtun……Ginugap……Ranarok……”
崔珏甩出勾魂索,缠在神婆的脖颈处:“这咒语到底是哪儿来的?”
“不知道!真不知道!饶命啊大人!”神婆活着体验了一把灵魂出窍,吓得求爷爷告奶奶一通乱嚎,“书上就这么写的!一个字都没改!那书……那书我早烧了!怕惹祸上身啊!”
白皓云松开手,从茶几上的纸巾盒里抽了一张纸,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每一根手指:“估计她也没胆子撒谎,所说应该不假。”
崔珏收回勾魂索,神婆的魂魄像卡顿的影像般,一抽一抽地缩回身躯。她茫然地瞪着天花板上旋转的灯球,神智已经不太清醒。
阎王嫌弃地瞥了一眼神婆:“来日地府相见,有你好看。”
一行人走出包厢,服务员挂着职业微笑迎了上来:“几位,这是消费明细。”
阎王还没走出审讯的氛围,颇有王者气度地接过账单,结果在看到那一排数字时,差点把账单摔在地上:“什么?!一瓶‘路易十三’要8888?!”他猛然转向崔珏,“都怪你!非要装大款点这么贵的酒!”
崔珏扫了一眼那令人肉疼的数字,跟被烫到了一样迅速移开视线:“办案需要。”
阎王痛心疾首,又不敢在大庭广众之下暴露身份,只能跟崔珏哥俩好地勾肩搭背,趁机在他耳边小声咆哮:“本王看你是演暴发户演上瘾了!这都够买多少上等香烛纸钱了!”
崔珏被勒得脖子疼,一边试图挣脱阎王的铁臂,一边强词夺理地回击:“那能怎么办!做戏得做全套,才能让那神婆不起疑心!你以为我想喝那破酒?又酸又涩,一股木头渣子味,还不如孟婆汤!”
服务员脸上笑容不改,语气却已经冷了下来:“先生,我们这里的酒品都是明码标价。请问是现金还是刷卡?”
装阔的客人点单时豪气万丈,结账的时候就推三阻四,这场面他见得多了。
服务员悄悄对不远处的保安使了个眼色——这几个人不付钱就别想出门。
保安心领神会,往旁边走了几步,彻底堵住了通往出口的走廊,一只手已经按在了腰间的对讲机上,随时准备呼叫支援。
就在阎王和崔珏互相推诿,一个说“你喝的酒你报销”,一个回“你是领导你买单”时,白皓云平静地从大衣内袋里拿出钱包,抽出一张黑卡,递向那名眼神已经开始透出不耐的服务员。
“刷卡。”他的语气平淡得就像在便利店买了瓶矿泉水,甚至没有看那账单一眼。
服务员立刻眉开眼笑,双手接过黑卡:“好的先生,马上为您办理。”
阎王和崔珏一齐扭头,脸上写满了惊悚。
地府的财政拨款永远紧巴巴的,这两位平日里精打细算惯了,买个香烛都要货比三家,哪儿见过这挥金如土的场面?
纵使前番,白皓云和夜穆云请他们下榻的温泉酒店颇为豪华,但现在不是旅游旺季,酒店价格尚在阎王“咬咬牙、跺跺脚”就能承受的心理预期之内,还不至于伤筋动骨。
可这动辄十几万出去……
阎王看着服务员在POS机上按下一长串零,只觉得胸口绞痛,仿佛那刷的不是白皓云的钱,而是从他本就不丰厚的小金库里直接剜走了一大块肉!
等到四人走出KTV的大门,崔珏才颤颤巍巍地开口:“那个……咱们得先说好,我们地府衙门,报销制度可严格了,这钱……我们恐怕……没法报销啊!”
他边说边偷瞄白皓云的脸色,生怕这位金主爸爸下一秒就要跟他们AA。
开玩笑,把阎王打包称斤卖了,都还不起这帐的零头!
白皓云听出了这话背后的穷酸气,颇有风度地回道:“不必客气,我们当族长的,工资不算太低,这点钱还出得起。”
崔珏咬牙切齿,瞬间明白了两人举手投足间的贵气是从何而来——金山银山在手,十几万都只是“这点钱”,他崔珏要是也有这家底,也能优雅高贵,也能视金钱如粪土!
夜穆云站在一边,正用手机叫车,嘴角却悄悄上扬。
夜凤家族的族长,工资岂止是“不低”。要是阎王知道了夜凤家族的年收入,恐怕能当场表演一个魂魄出窍。
阎王一拍脑门——夜凤家族三大产业,哪个不是日进斗金的暴利行业?
他再次看向两人时,眼里的震惊已经变成了毫不掩饰的崇拜。
那不是两个凡人,那是两条24K纯金大腿啊!
等车的间隙,阎王极其自然地一把搂住了白皓云的肩膀:“小白啊,本王突然觉得你们特别适合来我们地府发挥余热!要不要考虑来阴司挂个职?五险一金全包,年终还有绩效奖金!”
夜穆云冷漠地把阎王的手从爱人肩上挪开:“大人,首先,我们还没死。其次,我们阳间的产业也需要打理。”
“哎呀,不冲突不冲突!”阎王笑得见牙不见眼,目光热切得能在白皓云那件高定大衣上烧出两个洞来,“咱们可以搞个创新试点,阴阳两界联合办公嘛!凭二位的财力……呃,能力,绝对能推动地府各项工作迈上新台阶!”
崔珏实在看不下去自家主子这副丢人现眼的样子,一把揪住阎王的后衣领,试图把人从白皓云身边拽开:“大人,注意形象。”
“本王这是在为地府招揽高端人才!”阎王扯了扯领口,又不死心地凑到夜穆云身边,“小夜啊,你们家还缺不缺投资顾问?本王对理财特别有研究!上个月刚给孟婆的汤铺做了上市企划书!”
夜穆云侧头看了他一眼,眼里清清楚楚写着“不信”二字。
阎王还要接着当狗腿子,一辆黑色商务车便停在了几人面前。
崔珏拎着对白皓云钱包虎视眈眈的阎王,像塞行李似的把他塞进车里,总算暂时压住了这位一见巨富就想“招商引资”的上司。
等到了高铁站,阎王终于收敛了些许。
他的地图可不是白研究的,此时,阎王便站在电子屏下,颇有气势地指示下一步的行程:“东南的中心大概就在秣业一带。咱们先去秣业,再用罗盘确定具体位置。”
崔珏看着地图推荐的交通路线,思索道:“这镇上没有机场,不然坐飞机会更快一点。现在只能先坐高铁到东官城,再坐飞机去秣业……”
白皓云低头订票,夜穆云则看向崔珏,明知故问道:“怎么这次不用缩地符了?”
她当然知道缩地符极耗灵力,但作为“普通人”,总要有点该有的好奇心。
“缩地符用一次要耗费大量灵力,这会儿他还在等CD呢。”阎王解释完,转头对着崔珏来了个标准的马后炮,“你看你当时非要着急!从苏斡到这儿才多远,还要烧缩地符。现在好了,从这儿到秣业,从北到南跨了老远,反倒没法用了吧?咱们还得高铁转飞机,到了地头上,又不知道要去哪儿……”
崔珏被这发马后炮震得头疼,没好气地反唇相讥:“那您倒是多学点有用的啊!堂堂阎王,连缩地术都没学明白,还得靠我发动法阵?再说了,同时传送四个人,还要跨这么远的距离,要是一不小心传海里去了,还得喊龙王来捞咱们!”
眼看着两神又要吵起来,白皓云连忙打岔:“买好票了,去候车室吧。话说起来,两位能不能解释一下,灵力到底是什么?”
男性血凤调侃道:【当时上理论课,路西法可是把灵力的前因后果给你俩掰开揉碎,讲得明明白白,你这就给忘了?】
夜穆云淡定地走向安检口:【给他们找点事干,省得一路上老吵架。】
阎王终于有了显摆自己博学多才的机会,立即挺直了腰板:“灵力就是我们这些‘异常生物’和凡间生灵有所不同的根本原因。神仙履行职能、发动法术,妖精开启灵智、修炼功法,鬼魅魔怪凝聚形骸,干预凡间——总而言之,依靠灵力,我们才能行使超乎常理的能力。”
几人过了安检,走进空荡荡的候车厅。
崔珏看周围基本没人,才轻声补充道:“灵力一部分是来自自然运转,另一部分则是信仰和心念催生。两位之前说自己有阴阳眼,就是因为两位对灵力气息天生敏锐,自身也能更好地吸取周围环境中的灵力,所以才能看到常人看不到的东西。”
他顿了顿,接着说:“至于个体能驾驭多少灵力,一方面取决于先天禀赋,有根骨的,或许稍加点拨,便能一日千里。另一方面,后天的努力也不可或缺,资质寻常者,只要潜心研习,亦能有所成就。”说到这里,崔珏瞥了一眼阎王,意有所指道,“不过嘛,有些神,就算天赋不错,奈何疏于练习,所以……那法术水平也着实堪忧。”
阎王被他这话噎得够呛,张了张嘴想反驳,但想到自己那确实拿不出手的法术水平,只好憋屈地别过脸去,假装研究候车室里的景点广告牌。
接下来的半天时间里,四人便在高铁上钻研神婆的咒语,到达东官市后,又换乘出租车奔波半晌,最终在东官机场附近找了家酒店住下,准备赶明天最早一班的飞机。
与此同时,双顶子镇,郊外。
连月光都照不进来的密林深处,几只妖怪正围着一簇鬼火交头接耳。
“老赖子传来的话,那几个道士掀了马神婆的老底。”蝙蝠妖墨翼倒挂在树枝上,声音带着几分故弄玄虚,“关键是,他们手里还攥着个宝贝——一个罗盘!听说那玩意儿,能指引血珠的下落!”
狐妖霜离倚着树干,正借着火光,细心地梳着自己的尾巴毛:“得了吧,你这耳朵是扇风用的?满世界都传遍了,那数斯胡编乱造了个血珠,把一帮妖族都给骗得团团转,结果被夜凤家族的带走了,连那些长老都挨了一顿骂。”他放下梳子,吹掉梳子上沾的浮毛,“你这消息就没靠谱过。我看这次也不用费劲了,怕又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就是!上次你吵吵着要搞什么‘圣舍教’,说得比唱得还好听,结果庙门还没立起来,夜凤家族那帮人就联合了官府的人,把这城里城外、有名没号的组织全给一锅端了!”蛇妖逆炎从阴影中探出头,分叉的舌尖几乎要碰到墨翼的鼻子,“要不是铁爪大哥听到了风声,早早把你从那个耗子洞里抠出来,谁知道你还有没有命在这儿胡说八道呢。”
墨翼被这蛇妖吓了一跳,差点从树上栽下来。
他扑棱了两下翅膀,稳住身形,没好气地推开几乎怼到脸上的蛇头:“去去去!谁知道那个教那么不顶用……”他看周围几只妖怪都面露嘲讽,连忙补充道,“这次我可是认真打听了!真有血珠这个东西,不然这帮人费劲巴拉找个什么劲儿?而且,血珠真能逆转生死,可不是一般法器!”
“能让夜凤家族的族长亲自出马的,肯定是好东西。”狼妖铁爪一直沉默地蹲在鬼火旁,此时终于开口,“但那俩人可不是等闲之辈,就怕还没拿到罗盘,咱们自己就先折进去了。”
“老大,这可不像你的作风。”霜离摆了摆尾巴,恭维道,“那两位再厉害,也是两个肩膀扛一个脑袋,不是天上的神仙。只要咱们做好准备,来个出其不意,未必就没有机会嘛。”
“老大,你想想,血珠要真到了咱们手里……”墨翼的两只小眼睛闪烁着憧憬的光芒,已经开始畅想未来,“到时候,别说族里那帮瞧不起咱们的老古董得跪着求咱们回去,就是茅山派、天师府的人见了,也得把咱们叫声爷!”
铁爪扫了一眼这几个歪瓜裂枣,冷笑一声:“我倒是有心干这一票,可就靠你们这帮废物?”
这话如同冷水泼头,众妖都缩起了脖子,不敢出言反驳。
他们都是被本族驱逐的流浪者,要本事没本事,要靠山没靠山,平日里也就干点偷鸡摸狗、唬弄百姓的勾当,勉强混口饭吃,都是活了今天不知明天的货色。
过了半晌,铁爪才用鼻子喷了口气:“霜离有一点倒是没说错,要想成事,是得好好筹备。”
一听这话有影儿,几妖都抻长了脖子,眼巴巴地望着铁爪,等着他发话。
“他们明天会到秣业,霜离带几个机灵的去盯梢。”铁爪用他那标志性的大爪子在地上划了几道,“等我选好了地方,墨翼就去布‘迷踪匿影阵’。记住,能困住他们,拿走罗盘就行,别给我逞能硬碰硬!逆炎……你就在外围策应,见机行事。”
霜离抖了抖仅剩的一只耳朵:“老大,你这消息够灵通的,连……”
他的话语被铁爪冷冷的逼视给堵了回去。
霜离用爪子抹了把脸,讪讪地闭上了嘴。他知道,铁爪有些他们不该打听、也不能打听的门路,再多嘴问下去,怕是连盯梢的差事都要丢了。
墨翼一听自己负责最“技术性”的布阵环节,顿时觉得脸上有光。他骄傲地一展翅膀,投入浓重的夜色中,迫不及待地去准备阵法材料了。
霜离也不敢再多言,化作一缕红烟,调派他那几个狐朋狗友去了。
而逆炎嘶嘶两声,算是应了命令,随即化作原形,滑入草丛。
一离开鬼火照耀的范围,冰冷的疑虑瞬间攫住了逆炎。
就算是正统妖族,对夜凤家族也一向是敬而远之,他们这些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流浪者,平日里躲着夜凤家族走都来不及,现在居然要上赶着去那两位煞星脸上现眼,抢他们盯上的东西?
这根本就是老寿星吃砒霜——活腻了!
而且,铁爪明明一开始就知道些内幕,却摆出谨慎小心的样子,直到霜离那个蠢货主动提出要抢罗盘,他才顺水推舟,说出这个看似周密的计划……
那几只妖怪昏了头,他可没那么乐观。
逆炎加快了滑行的速度,决定找个借口避开这次行动。就说自己旧伤复发……或者干脆溜之大吉,去别的城镇避避风头。反正他们这种流浪妖怪,换个地方照样能混日子。
这明摆着是送死的浑水,他逆炎才不打算蹚。
十一月八日,农历十月十五。蛛丝马迹,暗藏玄机。吉凶难测,祸福相依。
四人站在秣业机场的出口时,已是正午时分。
阎王手中的罗盘转了半天,指针最终再一次定格在东南方向。
“得,下一站,姑泽。”阎王宣布结果,顺手把罗盘揣回兜里。
崔珏揉了揉发酸的肩膀,感慨道:“从这儿坐一个多小时高铁就到姑泽了,总算能安稳一会儿,不用再上天入地地折腾了。”
连续赶路让白皓云和夜穆云看起来有点疲惫,两人刚上车,就说要小睡一会儿。阎王和崔珏精神头尚足,便凑在一起,接着研究那段诘屈聱牙的咒语。
而白皓云和夜穆云似乎在闭目养神,实则正在与两位血凤交流。
【啧,乌尔德那边的老古董咒文,弯弯绕绕的。】男性血凤像只精力过剩的麻雀,带着惯有的叽叽喳喳,【这俩地府的真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除了能听懂英语,啥都没见过啊。】
女性血凤还在专注地研读咒语内容:【崇义见到的迦摩罗古咒是用来抽取生命力的,这个变种则是用来催生伪内丹的。这样看来,神婆之前接触过的那些人,可能也生出了‘内丹’,只不过没有闹出人命到人尽皆知的地步,所以我们一直没发现。】
【那这个‘内丹’……】白皓云思索道,【是为了更高效地汲取宿主的精元与枉死之人的怨气吧。】
夜穆云沉吟片刻:【两种咒文源流不同,但本质都是掠夺灵力。迦摩罗那边或许还只是为了抢地盘,可能把远在恩赫里尔的乌尔德咒语也翻出来的……】
【两年前那件事,幕后黑手是谁,咱们都清楚。】白皓云语气冰冷,【趁我们重伤卧床那十个月,迦摩罗教、乌尔德神系接连动作……】
【时间卡得真准啊,刚把你们俩放倒,就四处安插这帮野心家。】男性血凤的声音依旧活蹦乱跳,却让人从中品出另一番滋味,【连缓冲期都不给,吃相真难看。】
【我一向是把人往坏处想,这事要尽快知会路西法。】女性血凤话锋一转,【对了,眼下看来,阎王和崔判官对你们似乎还远没到推心置腹的地步。】
夜穆云立即接话,显然早有成算:【刚好去拜访一下故人。】
两位血凤对白皓云、夜穆云何其熟悉,这话一出口,血凤就知道,这两人又不安好心。
夜穆云母家的故交,苏挽春,就在姑泽。
这两人已经打定了主意,要带着阎王和崔珏去见苏婆婆,在他们面前演一出彩衣娱亲的戏。
冷酷强大、毫无弱点的合作者,只会令人防备;而同样强大,却会因故人情谊而流露出柔软一面的伙伴,才更让人觉得可以信任。
他们要的,就是让阎王和崔珏亲眼看见这份情义。
男性血凤的声音里不再带有笑意:【你们要把苏婆婆当工具使?】
与此同时,极为强势的压迫感铺天盖地,朝着白皓云和夜穆云的意识席卷而来。
他只是性格活泼,可他毕竟还是神明。伴随着杀意出生、又掌控杀意千年的神明。
白皓云面对这样的高压,依旧稳如磐石:【婆婆一直担心我们,正好去见见她。】
【少来这套!】女性血凤难得疾言令色,【平时拿感情当筹码也就算了,现在你们连……】
【只是多赢的选择。】夜穆云打断了她的话,【既能让长辈安心,又能……】
【又能顺带博取地府的信任是吧?】男性血凤阴阳怪气道,【多聪明啊,连这点感情都要物尽其用。】
白皓云和夜穆云都没再反驳,沉默在识海中凝固成一块坚冰。
他们当然知道,这是高效的选择,却不是正确的选择。
道德与利益,理想与现实,哪个辩题拿出来都能引发永无休止的争论。
但光凭一腔热血,只会在权力与阴谋的漩涡中寸步难行。
世人总是一厢情愿地相信,那些拯救世界的人永远光明正大、永远道德高尚、永远慈悲为怀。可现实中,这种人往往最先成为众矢之的,被无数恶意群起而攻之,尸骨堆积成通往王座的阶梯。
会有一些人,抗住了打击,坚守着本心,坚持到最后,所以会被尊称为“英雄”。但英雄的冠冕太重,会压断人的颈椎。
会有一些人,用纯粹的恶意去争斗,踏着他人的哀嚎前行,坚持到最后,所以会被指认为“恶人”。但恶人的枷锁太重,会压垮人的灵魂。
他们不能坚守正义,却也不能就此沉沦。他们跋涉在荆棘密布的路上,左边是万丈深渊,右边是无底悬崖,稍有不慎,就是万劫不复。
在这条路上走下去,要保留很多,要舍弃更多。
情感、道德、良知……这些珍贵的东西被明码标价,成为一枚又一枚筹码,可以被竭力保护,亦可被随时丢弃。
良久,女性血凤才疲惫地丢下四个字:【随你们便。】
血凤当然明白,是无数个浸着鲜血与挣扎的过去,推着白皓云和夜穆云走上这条路,这也已经是他们能做出的最好选择。
那些被牺牲的,被辜负的,被伤害的,都是不得不支付的代价。
他们不想责备求全,却也不想这两个年轻人继续走这条歧路。百转千回的愁肠,最后只能化为无言的静默。
列车广播响起:“各位旅客,列车即将到达姑泽站,请在姑泽站下车的旅客,带好自己的随身物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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