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泪

　　午后的阳光慵懒地洒在课桌上，历史老师正讲述着某个王朝的兴衰。洛梦撑着下巴，目光落在窗外摇曳的树影上，心思却飘向了书包深处那本沉重的《冥术》。那些禁忌的法阵和关于精神力的描述，像藤蔓一样缠绕着她的思绪。
　　“洛梦·洛佩斯！”历史老师的声音突然拔高，带着一种不同寻常的严肃。
　　洛梦猛地回神，抬头望去，只见老师站在讲台边，脸色有些复杂地看着她：“你出去一下。外面有人找。”
　　底下瞬间响起一阵压抑的嗡嗡议论声。
　　“谁啊？”
　　“好像是……元老院的人？”
　　“我刚刚在走廊看到了，穿着执法部的制服！”
　　“天，不会是……之前那个案子真要重审了吧？”
　　“科迪说的难道是真的？”
　　狄拉也听到了这些议论，她猛地扭头看向洛梦，脸上写满了震惊和难以置信。
　　之前科迪散布谣言时，她虽然愤怒，但内心深处一直觉得那是科迪的恶意中伤，洛梦怎么可能……可现在，元老院执法部的人直接到学校来带人？这性质完全不同了！
　　她看着洛梦平静地站起身，走出教室的背影，心里乱成一团，第一次感到了真正的不知所措。
　　教室门口，站着两名身穿深灰色制服、表情冷峻、胸前佩戴着元老院执法部徽章的男人。他们没有任何多余的言语，只是对洛梦出示了一份盖着元老院印章的文件，其中一人用公事公办的语气说：
　　“洛梦·洛佩斯小姐，请跟我们走一趟，协助调查。”
　　洛梦金色的眼眸扫过那份文件，脸上没有任何意外或惊慌，只有一片冰冷的平静。她没有反抗，也没有询问，只是微微点了点头，便在两名执法者的“护送”下，离开了教学楼。走廊里投来无数道或好奇、或惊疑、或幸灾乐祸的目光。

　　图书馆的僻静角落，阳光透过高窗形成一道道光柱，尘埃在光中飞舞。雷伊思独自坐在桌前，面前摊开着于尔的那本绿皮和红皮日记。他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眉头紧锁。
　　他再次梳理着线索：于尔被杀动机？毫无疑问洛梦发现了红皮日记，得知了于尔长期以来的算计和利用，愤而杀人？
　　妮可失踪动机：洛梦作为长期被霸凌的对象，仇恨积累到极点？或者又是科迪因被妮可抛弃或勒索而痛下杀手？
　　满月的意思无疑印证了真凶是洛梦，她的话如同魔咒般在耳边回响。这似乎在暗示，他最初的直觉——洛梦与妮可失踪案有关——是对的？满月知道些什么？
　　但雷伊思随即否定了依赖满月判断的想法。那个女人嘴里能有一句实话？她的目的就是搅浑水，看乐子。
　　他强迫自己抛开满月的干扰，回想起与洛梦相处的点点滴滴：
　　加迪尔亚海滩上她冷静处理伤口的侧脸；听音乐会时的潸然泪下；被欧文恶意揣测时那冰冷厌烦却又克制的眼神；甚至昨晚在凉亭下，看到他们为她出头时，她眼底那瞬间涌动的、真实的暖意……
　　她清冷、敏感、孤傲，带着刺，但绝非嗜血的疯子。她的内心有脆弱，也有一种近乎固执的骄傲。这样的人，会因为愤怒和仇恨杀人吗？还真有可能。但……总觉得哪里不对。
　　还有一个关键问题：为什么于尔的尸体很快就被发现了，埋得并不深？而妮可，一个同样出身显赫的贵族小姐，失踪了这么久，元老院掘地三尺都找不到？凶手处理尸体的方式为何如此不同？如果两案是同一人所为，这说不通。如果不是同一人……那线索就更乱了。
　　雷伊思的思绪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断。尼琪和狄拉两人表情严肃地冲到他桌前，完全没有了平日的嬉闹。
　　“哟？”雷伊思抬起头，脸上习惯性地挂起温和的笑意，试图缓和气氛，“两位这是……考试没考好，组团来找我补课了？”
　　“补个屁！”尼琪没好气地低吼，声音带着焦虑，“洛梦被元老院的人带走了！就在刚才！”
　　雷伊思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眼神变得深邃。他沉默了几秒，才缓缓开口：“嗯，我知道了。” 凯恩德的重审命令，动作果然很快。
　　狄拉紧盯着雷伊思，她的眼神里充满了挣扎、困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声音有些发颤：“雷伊思……你……你知道的比我们多，对不对？洛梦她……她真的……杀了人吗？”
　　雷伊思的目光在尼琪和狄拉脸上扫过，没有直接回答。他沉吟片刻，反问道，声音低沉而认真：“那如果……我是说如果，她真的做过什么。你们……还会和她做朋友吗？”
　　这个问题像一块石头投入水中。狄拉愣住了，她咬着下唇，脸上挣扎了片刻。最终，她还是用力地点了点头，眼神带着坚定：“我不知道她做了什么……但我认识的洛梦，不是坏人。我只是……只是想知道为什么？她为什么要那样做？”她无法接受洛梦是冷血凶手的设定，她想知道背后的原因。
　　雷伊思看着狄拉的眼睛，没有立刻回答。他思索着，缓缓靠向椅背，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种刻意的、引导性的沉重：
　　“我不知道真凶是谁。元老院也在调查。” 他顿了顿，决定采用一种更模糊但更具煽动性的说法，“但是，狄拉，尼琪……你们知道洛梦在这所学校里，曾经经历过什么吗？”
　　他故意夸大其词，隐去了日记本的具体内容：“那远不是普通的同学矛盾或者排挤。是长期的、系统性的、极其残忍的非人霸凌。孤立、污蔑、身体上的伤害……甚至可能涉及更深的算计和利用。” 他的语气带着真切的怜悯，“洛梦她……是一个非常非常可怜的人。她承受的痛苦，可能远超我们的想象。”
　　狄拉和尼琪都愣住了。他们知道洛梦以前可能被妮可欺负过，但从未想过会如此严重。
　　他停顿了一下，仿佛在斟酌词语，“她是洛佩斯家族最后的血脉，背负着沉重的过去和家族的期望，却在这里……可能遭受了长期的、非人般的霸凌和孤立。”
　　狄拉的眼眶微微发红，她用力吸了吸鼻子，沉默了几秒，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我……我不知道这些。但是……”她抬起头，眼神变得坚定，“就算……就算她真的做了什么，我也不会因为这个就不和她做朋友了。我只是……只是想知道她为什么要那样做？她经历了什么才会……” 她没有说完，但意思很明确。
　　尼琪也挠了挠头，嘟囔道：“就是……就是觉得有点……突然。”
　　气氛变得沉重而微妙。雷伊思达到了目的——引导他们同情洛梦，淡化对“杀人”本身的恐惧。
　　“等她回来吧。”狄拉像是下定了决心，努力挤出一个笑容，“到时候……我们给她办个派对！压压惊！好好安慰她！”
　　尼琪脑子一抽，下意识接话：“压惊派对？庆祝刑满释放？”
　　“尼琪！你闭嘴！”狄拉气得狠狠一巴掌拍在尼琪胳膊上，疼得他龇牙咧嘴。
　　两人在雷伊思无奈的目光中，带着沉重又复杂的心情离开了图书馆。
　　雷伊思重新将目光投向桌上的日记本。他试图将两起案子串联：为什么于尔的尸体很快被发现？而妮可的却如同人间蒸发？如果凶手是洛梦，处理妮可尸体的方式为何如此不同？他心中的天平似乎真的倾向了那个“洛梦是真凶”的结论，这个认知非但没有让他感到厌恶或恐惧，反而升起一种近乎病态的兴趣和探究欲。
　　他修长的手指拂过红皮日记上那些充满恶意的字迹，嘴角勾起一抹难以捉摸的弧度，低声自语，声音轻得只有自己能听见：
　　“洛梦……你究竟是怎么想的呢？在那一刻……”

　　雷伊思整理好思绪和日记本，也离开了图书馆。刚走到教学楼的走廊拐角，就听到一阵刻意拔高的、带着得意洋洋的喧哗声。
　　只见科迪被几个跟班簇拥着，正唾沫横飞地向周围几个好奇的同学吹嘘：
　　“……哼！我就说她有问题！你们还不信？现在怎么样？元老院都亲自来抓人了！看见没？这就是正义的力量！随便一个我提供的物证，就够她再进去蹲个十年八年的！杀人偿命，天经地义！”
　　雷伊思的脚步顿住，眼神瞬间冷了下来。原来是他搞的鬼！上次的教训还不够深刻？
　　他脸上重新挂起那副温和无害的笑容，径直走了过去，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透了科迪的聒噪：
　　“科迪同学，看来上次在凉亭的‘友好交流’，并没有让你学会什么叫‘谨言慎行’和‘适可而止’啊？还是说，你觉得脸上的伤好得太快，想再添点新花样？”
　　科迪看到雷伊思，脸上得意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被一种混合着怨恨和挑衅的神色取代。他推开身边的跟班，叼着一根刚点燃的烟，摆出一副玩世不恭的痞子样，朝着雷伊思吐出一口浓白的烟雾，眼神轻蔑：
　　“哟，这不是我们的霍德格诺大少爷吗？怎么，又想替你的‘好朋友’出头？什么谨言慎行？老子这叫替天行道！正邪不两立！杀人犯就该被绳之以法！懂吗？”
　　他故意把“好朋友”三个字咬得很重，带着讽刺。
　　他一边说，一边叼着烟，迈着嚣张的步子朝雷伊思走近，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缩短。
　　科迪比雷伊思略矮一点，他微微仰着头，让烟雾缭绕在雷伊思那张完美得近乎不真实的俊脸周围，眼神带着赤裸裸的挑衅和鄙夷：
　　“我说雷伊思，你好歹也是堂堂霍德格诺家的继承人，元老院第一家族的少爷！整天跟个杀人犯混在一起，还这么维护她？你不觉得掉价吗？不怕败坏了你们霍德格诺百年清誉？呵……我看啊，霍德格诺也不过如此嘛！”
　　烟雾带着烟草的辛辣气息扑在雷伊思脸上。雷伊思湛蓝的眼眸在烟雾后显得格外幽深冰冷，他脸上那温和的笑容没有丝毫变化，甚至连眉头都没皱一下，仿佛那呛人的烟雾只是拂面的微风。他只是平静地、带着一丝居高临下的漠然，看着眼前这个如同跳梁小丑般的科迪。
　　科迪的目光顺着雷伊思修长的脖颈下移，忽然定格在他领口处——那里，一条样式简约却透着独特质感的深红色石榴石项链若隐若现。
　　“哈！”科迪像是发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发出一声夸张的嗤笑，手指夹着烟，指着雷伊思的项链，语气充满了恶意的嘲弄和轻佻，“哟？兄弟，这项链……女式的吧？品味挺独特啊？怎么着？玩得挺花？还是说……你其实好这口？”
　　他挤眉弄眼，暗示意味十足，“兄弟你gay啊？”
　　“呵。”雷伊思终于发出一声极轻的冷笑。
　　这声冷笑仿佛是一个信号。下一秒，雷伊思脸上的温和假象如同冰面般瞬间碎裂！他猛地出手，快如闪电！不是挥拳，而是精准地一把攥住了科迪的衣领！
　　巨大的力量让科迪猝不及防，整个人被拽得一个趔趄！他嘴里的烟都吓掉了！
　　雷伊思根本不给科迪任何反应的机会，拽着他的衣领，像拖一条死狗一样，粗暴地将他拖向旁边无人的楼梯间！科迪惊恐地挣扎、咒骂，试图抓住门框或旁边的同学，但雷伊思的力量大得惊人，那些跟班也完全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懵了，竟无人敢上前阻拦！
　　“砰！”楼梯间的门被雷伊思一脚踹开，又重重关上，隔绝了外面的视线。
　　紧接着，里面传来沉闷的□□撞击声、科迪短促的痛呼和闷哼、以及愤怒的咒骂和反抗的动静！声音持续了不到一分钟。
　　楼梯间的门再次打开。雷伊思从容地走了出来，一边慢条斯理地用一块干净的手帕擦拭着指关节上沾染的、并不明显的血迹。
　　他身上的制服依旧笔挺，金色的发丝一丝不乱，只有呼吸略有些急促，眼神冷冽如冰。
　　他瞥了一眼门内蜷缩在地上、捂着肚子痛苦呻吟、脸上又添了新伤的科迪，声音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管好你的嘴，科迪·兰德尔。再让我听到任何一句废话，或者再敢去麻烦我的朋友和周围任何一个人……”他顿了顿，眼神如同淬了寒冰的刀锋，“我就让你知道，什么叫真的‘霍德格诺也不过如此’ ”。
　　说完，他不再看科迪一眼，将擦过手的手帕随手丢进旁边的垃圾桶，整理了一下领口，仿佛刚才只是掸掉了一点灰尘，然后迈开长腿，从容地朝着教室方向走去。背影挺拔，带着一种与平时温润形象截然不同的、冰冷的压迫感。
　　楼梯间里，只剩下科迪痛苦的呻吟和难以置信的喘息。他捂着火辣辣疼痛的腹部和脸颊，看着雷伊思消失的方向，眼中充满了惊骇和茫然。刚才那个眼神冰冷、出手狠辣的人……真的是学校里那个永远温和有礼、完美无缺的雷伊思·霍德格诺？！他……他竟然会打人？！还打得这么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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