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月有枝

　　楚云若回来的时候，街上的店家正将灯一盏盏点亮。在后街的路口，楚云若见到了正在等她的程溪月。

　　“师姐。”楚云若笑着走上前去。程溪月见她过来，确认过她周身没什么血腥味后，才松开了蹙着的眉头。

　　“我哪是那么粗心的人，早在路上收拾过了，不会吓到她们的。”昏黄的天色下，楚云若眉眼间漾着一波温柔，丝毫不见前几日周身的戾气。

　　程溪月稍稍放下心来，与楚云若并肩往小院走去。将将看见门时，她忽又开口问道：“那两个，刺客？你打算怎么办？”

　　有些账是算不清楚的。这一场到底是闹在襄国的地盘上，纵马的秦昭有个做丞相的哥哥，有花影这个既是襄国皇太女师妹又是楚云若妹妹的朋友，唐清水这个唐门门主，虽说骂着秦时没眼色，但到底在路上还是给那小子求了情。且这小子又是真傻，马也是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被人下了药，这件事最终也就是含混着过去了。

　　至于另一位，被金钱驱使着痛下杀手，但实际谁也没有杀成的洛耀——

　　楚云若按着太阳穴，颇有些头痛：“她上一个任务是刺杀楚赤枫，我也是借着这个由头清理了一遍月阳。她当时受了重伤，但直到清理结束都没把她抓住。”

　　“嗯？”程溪月疑惑，“我那天没发现她这么强啊？”

　　“她藏在了楚赤枫的寝宫里。”

　　“……”

　　皇帝的寝宫里要藏一个人，还要藏那么久，看起来之前受的伤也好了大半，那把她藏起来的也只能是寝宫的主人了。

　　程溪月一阵无语。她沉默了许久，最终也只能感叹：“你们家真是，除了你爹，个个都是情圣啊。”

　　楚云若也不免感叹：“我爹怎么不算情圣呢？他对权力也爱得深沉啊。”

　　又是一阵沉默。

　　“也还好。”程溪月说道，“你妹妹今日哭了一通，给你那小祖宗哭心软了。我看她还想等你回来帮着在你这求情呢。”

　　这更是一摊子烂账了。其实都是楚云若这边的人情，几方间不乏利益交换，互相欠个人情反而有利于合作，但对沈由柯来说，这完全是无妄之灾，她也很难从中得到什么好处。

　　程溪月离开了。楚云若走回了那座小院，院子里没有人，但能屋里溢出来的灯光和笑声还是让她又笑了起来。

　　沈由柯听到动静打开门跑出来，纵身跳起来扑进楚云若怀里。花影仍有些怕楚云若，只是缩在门内好奇地往外看着。

　　“吃过饭了吗？”楚云若问道。

　　沈由柯埋在楚云若胸口好一会儿，才把头抽开来猛地呼吸了一大口空气。她双手环着楚云若的脖子，心满意足地回答：“还没呢。白天吃的晚，现在还不怎么饿呢。”

　　楚云若再看向花影。花影仍站在那，绞着手指，大概有什么想法也不敢说出口。

　　楚云若道：“我去做一些吧。有什么想吃的吗？”

　　楚云若亲自下厨，这对沈由柯可是件新鲜事。她兴高采烈地跟着楚云若进了厨房，然后在这个没有一点新鲜蔬菜的地方面面相觑。

　　花影也挪了过来：“我们很少自己做饭的。只有……唔，洛耀在这住的时候偶尔会做一点，然后我和木槿付饭钱给她。其他时候，我们都是从花湖坊或者附近的酒楼带食物回来。”

　　“那就没得选了。”楚云若从橱柜的角落扒出半袋面粉来，“只能煮点面吃了。”

　　楚云若做饭的手法很娴熟，沈由柯和花影在一边除了帮点倒忙，什么也插不上手。

　　“我们仨到底谁是公主？”沈由柯坐在一边问。

　　楚云若手上不停，笑着答道：“公主怎么了？公主不想饿死也得自己做饭。”

　　沈由柯扭头看向花影：“你们那时候不是都在千良？”

　　“她那时候才多大。”楚云若将擀好的面条下了锅，也跟着沈由柯的话回忆起了往昔，“我们刚去千良那会儿，她和青枫，四岁吧，就一丁点大，我娘亲也是把药当饭吃，一家子也吃不了多少东西，都是叶姨多做一点送过来。”

　　花影早不记得那时候的情景，也跟着沈由柯一块津津有味地听着。

　　“我们去了，人就多起来了，而且越来越多，也不好再麻烦叶姨。最开始只有阿珠会做，叶澜过来教我们，慢慢地大家就都会一些了。再后来，云安、苏焰也都来了，苏焰手艺尤其好，仅次于叶澜和阿珠，又爱揽活，就给小家伙们惯坏了。”

　　花影不由得脸红，随即又听见楚云若调侃：“不过你以后想回忆一下童年味道也很方便，进宫去找你师姐，请她把苏焰借给你做顿饭吃。”

　　沈由柯有些震惊：“啊？上次见他，他不还是百草城送到央国的质子吗？一年不见，又把他送到襄国了？”

　　“啊？苏焰是百草城那个？”花影同样震惊，“那不是我师姐马上要娶的皇夫吗？”

　　沈由柯和花影都惊讶着看向彼此，徒留楚云若守着锅笑道：“是啊，用不了多久，你们就得喊他一声苏皇后了。”

　　楚云若的手艺确实如她所说，只是普通的味道，比不上有些人，但沈由柯和花影也都吃的很满足。饭后，楚云若见她俩一个睡了几天根本不想睡，一个还想听她讲故事舍不得去睡，索性在院子里铺上席子，三人一起闲聊几句。

　　花影那日也被吓到了，近来也没睡好，如今骤然有了阿姐陪在身边的安全感，没聊几句就打起了瞌睡。楚云若便让她枕在自己膝头，轻轻拍着，也放低放缓了说话的声音。

　　又说了几句，花影的呼吸便已平稳起来。楚云若不再说话，沈由柯也倚在她肩头，就这样安静地看起了星星。

　　天气很好，月白风清，外街的喧闹也渐渐散了，灯火阑珊，显得天空也更澄亮了些。

　　就在这种静谧的氛围下，忽然有急促的呼吸声和衣摆摩擦声靠近。楚云若怕惊醒花影，于是也没起身，只是和沈由柯一起凝神听着。

　　一道人影翻过围墙跃进了院中，正要躲进屋里，就见坐在地上的二人正看着她。

　　一时间，本就安静的空气愈发宁静了，显得花影的呼吸声格外明显。

　　“你们给她下迷药了？你们故意在这等我？”洛耀身上伤痕不少，仍将把不知道从哪抢来的刀横在身前，以防楚、沈二人偷袭。

　　“你下次见到溪月姐跟她哭一哭，”楚云若轻声对沈由柯道，“就说半夜有刺客闯进来，吓得你连着几天吃不好睡不好。”

　　这叫什么事？她的好师姐是不是故意给她找不痛快，听到她说要放“刺客”一马，直接就给洛耀放出来了？这个洛耀好像也不太聪明的样子，怎么逃出来了还跑回家藏着？不应该赶紧带着家人跑路吗？

　　双方正僵持着，又出现了有人接近的声音。在一阵“气力哐啷”的声响过后，一个人从院门处滚了进来。

　　楚云若好像听到隔壁院子的孩子都被吵得哭闹了起来。已经睡熟的花影也猛地坐起身来，惊惧地摆着头，查看周围的情况。

　　“我的头有点痛。”楚云若转过身，将头压到来沈由柯的肩膀上。沈由柯也哭笑不得地搂住她，轻轻安抚着。

　　“要不要把花姨和溪月姐也叫过来，这样人齐一点？”沈由柯惊叹道。她虽然没见过那位纵马行凶的小少爷，但就另外三人看到滚进来的那一团时精彩纷呈的脸色来看，应该是另一位“刺客”也到场了。

　　秦昭从地上爬起来，自以为小心地将院门关上，再一回身，就见三双眼睛都盯着他。

　　“这么多人？”秦昭环视一圈，将目光落在了花影身上，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到花影面前哭了起来。

　　“呜呜呜，小影你可要救救我啊！我哥快把我给打死了，你去找你师姐给我求求情好不好？我发誓我再也不骑马了！……”

　　“你朋友？”沈由柯故意问道。

　　花影抿着唇，默默地摇摇头，站起身后退了几步。

　　秦昭见花影不帮忙，又盯上了仍坐在席子上的沈由柯和楚云若。

　　“漂亮姐姐……们？”他看不见楚云若的脸，停顿了一下，“求你们帮帮我吧！要是一会儿我哥追过来，你们就说，说三日前你们其实和我在一起，然后突然有歹人把我抓走捆到来马上，啊！”

　　楚云若还是没忍住，一掌把秦昭劈晕过去。

　　沈由柯看向楚云若：“他哥呢？”这么大动静，这么远的距离，这么半天，还没追过来吗？

　　楚云若拉着沈由柯站起身，闭了闭眼，恨不得自己是个瞎子：“被唐清水拎走了。”

　　“哦～”沈由柯意味深长地拉长了音调。

　　沈由柯指向躺在地上的秦昭：“这个，扔在这。”指向花影：“你，回房间睡觉。”又指向洛耀：“你……”

　　沈由柯看了一眼可怜巴巴的花影，问洛耀：“你还要杀人吗？”

　　楚云若补充道：“时宁跑了，弘闲阁在乌洛的据点也被我们清掉了。”

　　看着洛耀脸上露出的迷茫，沈由柯思考了一下，继续道：“你，也回去睡觉。包扎好伤口，不许跑，有什么事白天再说。”

　　“还有你，”沈由柯再次看向楚云若，“你睡不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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