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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瑞
“若是隐退,世子不会觉得可惜吗?”
“您觉得,如今的谢家还缺什么?名和利,对如今的谢家来说,就是一把火,随时都能将我们吞噬殆尽。再说了,什么样的富贵名利我们不曾有过?”说着二人都笑了起来,“富贵乡、名利场,都是要人命的。”
“娇妻在侧,过几年,爱子到来,想必顾忌更多。”
“对旁人来说,‘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是必胜追求。可是对于我这种活在刀刃上的人来说,娇妻爱子、闲云野鹤,便是大幸!”
“哈哈哈!”梁益又看了一眼呆头呆脑的次子,“这些年,因着我,你也吃了不少苦。我不能给你们些什么,只能靠你们自己了。”
“父亲能保全家安宁,对儿来说,便是大幸。”
梁益心中有些苦涩,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此去汉关寻贺瑞,世子千万莫提皇家。便是太子也少提。”
谢景脸色一凛。
“他原本不是陈家的家臣,不过是一个无父无母流浪街头的乞儿。是那年,陈家女眷上香时碰见的,老夫人可怜他,才将他带回陈家。后来老大人觉得他是个可塑之才,大力培养,才有如今的贺瑞。”
“我能理解他与皇室的渊源,却不知晓,他为何也不待见太子。”梁益捋了捋胡须,“最好,也不要让他见到世子夫人,毕竟,江家与太子,渊源颇深。”
“多谢前辈提醒。”
“只是,你们执意保太子,可,太子如今年轻又无建树,若只凭他是陈皇后之子,陛下嫡子,怕是难!”
“可到底礼法和大义都站在我们这边。”
梁益叹了口气,“陛下断了江家,也折了太子的臂膀!我至今都没想明白,陛下为何会雷霆之怒,当堂绞杀。那可是江家,文人之首的江家。”
“他或许有他自己的想法吧。”谢景情绪有些低落,“江家撤了,谢家也该撤了。大玄,该变动变动了。”
“是啊。安逸的日子过久了,磨光了楚家人的血性。元帝当年,可是单枪匹马取敌军首级的人。太子……”
“到底是楚家人,锤炼锤炼还是块好铁。就看怎么炼这块铁了。”
在船上飘荡了几日终于靠岸了。
“确定连拜贴都不下就这么去吗?”江离理着他的衣襟,“会不会太失礼了?”
“没事儿,大不了扫地出门。”
江离捶了他一拳头,“说正经的呢。”
“我说得是正经的。”他捏了捏她的脸,“梁将军说,他是一个粗人,十分讨厌一些繁缛礼节。你若是正儿八经的递拜贴,才会被扫地出门。”
“是吗?”
“而且啊,他还是一个妻管严。据说他家夫人的双刀舞得那叫一个虎虎生威,连贺将军都不是她的对手。”
“这么厉害。”
谢景点了点头,拦住了她送行的脚步,“你歇着吧,无聊就带人出去转转。”
梁益雇了一辆马车,等到谢景一上来就走。
马车摇摇晃晃地闯过闹市,一路行驶,再无半点声响,他有些奇怪地撩开车帘,“出城了?”
“那老家伙,不习惯住在城里,就住到城外的村子里去了。”梁益呵呵笑道。
“原来如此。”
马车慢悠悠地晃着,快到中午时,就看见了两棵大柳树豁然出现在眼前,马车也慢了下来。
“应该是到了。”
几人下了马车,环顾四处,没有一个人影,故而走了几步,碰见了几个七八岁的小女孩在跳石子,梁衡走了过去,“小姑娘,这村里有没有一户姓贺的人家?”
几个小姑娘停了下来,眨着眼睛看着几个陌生的面孔,又互相看了看。
梁衡轻轻咳了一声,笑道:“不怕,我们是他家的远房亲戚,路过这里,听说他住在这里,就过来看看。”
其中一个女孩这才反应过来,“哦,你说的是那个母夜叉家吧。你顺着这条路一直走,有葡萄架子的就是他家。”
“多谢。”
“不客气。”小女孩不在意地挥了挥手,然后又凑到他跟前,小声嘀咕,“你要小心一点,母夜叉可凶了。”
梁衡有些好奇地挑起了眉毛,而几个女孩皆是心有戚戚焉。
“我们说的是实话。”
梁衡温和地摸了摸她们的头发,“谢谢你们。”
“不客气。”
而后听到有人喊“吃午饭了”,几个小姑娘蹦蹦跳跳地回家去了。
“我们走吧。”
几人顺着路往前走,老远看见葡萄架子,就听见了一声怒吼,“老娘的话都当耳旁风是吧?今天中午都别吃饭了。”
梁衡摸了摸鼻子,和谢景面面相觑。
而梁益则是面不改色地快步走去,到了门口,笑道:“几年不见,嫂子的中气还是这么足!”
依旧在怒吼的妇人,举着锅铲静了下来,转头看向打断她的人,而院子里的几人皆松了口气。
那妇人看了他许久,才反应过来,放下手,冷笑一声,“哟,几年不来还真当自己是客了,等着我请你进来不成!”
梁益无奈地笑了笑,迈腿走了进去。
而缩在一旁的贺瑞不禁老泪纵横,扑过去抱住他,“梁兄,你来的太是时候了。”
梁益有些好笑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那妇人翻了个白眼,“德行!”又冲着孩子道,“还不进去倒茶。”
几个孩子立马涌进堂屋,进去之前,有些好奇地看了眼气宇轩昂的谢景。
妇人也注意到了气宇不凡的谢景,见他身姿挺拔、剑目星眉,与旁人不同,心中疑惑。
“衡儿,你贺伯父、贺伯母见礼。”
“晚辈梁衡,见过伯父、伯母。”
“几年不见都长这么大了。”贺瑞一脸开心地打量着梁衡。
“他是谁?”妇人点了点他身边的男子,语气十分不客气。
“晚辈谢景。”一副不卑不亢的模样。
“不认识。你来干什么?”妇人毫不客气地盯着他,“你姓谢?”
“是。”
“谢骁是你什么人?”
“是家父。”
贺瑞听闻才好好打量着他,谢景依旧一副温和带笑的模样看着他们,打量了许久,他才从他的眉目间看出了谢骁的影子。
“没想到,你老子衣服不正经的模样,还有这么个似模似样的儿子。”贺瑞轻嗤了一声,“你爹怎么了?”
“家父很好。”依旧一副谦恭有礼的模样。
贺瑞混不在意的点了点头,走到一旁席地而坐。
而那妇人也不再理他,自顾自地安排饭菜去了。
就这么将三人晾在院子里,谢景一副没事人的样子,嘴角依旧含笑,负手而立,时不时还打量一下院子的布置。
梁益则是有些尴尬地笑了笑。
妇人端着饭菜出来,摆在了院子里的屋棚下,又没好气地扫了一眼三个木头桩子,“杵那儿干嘛?吃饭!”
梁益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推了推谢景和梁衡。
席间,几个孩子倒是很好奇谢景,时不时地偷窥他,甚至一不小心还弄洒了汤。
“有那么好看吗?”
两个六七岁的小姑娘大喇喇地开口,“好看,比二哥好看。”
遭受无妄之灾的男孩瘪了瘪嘴,继续吃饭。
妇人翻了个白眼不再说话。
“大哥哥是哪里人?”略大一些的女孩有些好奇地问道。
在这穷乡僻壤的地方,她实在是从未见过这般好看的人。
“云都。”
两个小姑娘眼睛瞬间放光,情不自禁地相互看了眼,“那地方好玩吗?”
谢景正欲开口,就听见那妇人说道:“吃饭就吃饭,说什么话!”
两个小姑娘默默地吐了吐舌头,闭上了嘴。
吃完饭,妇人打发两个姑娘去洗碗,又将儿子打发出去买些吃食。
瞬间整个屋棚就只剩这五个人。
沉默了许久,贺瑞开口问道:“你家大哥儿怎么样了?”
梁益苦笑一声,“老样子。”
“自家都一脑门子官司还管别人。”妇人没好气地刺了梁益一句。
不待他们开口,她又说道:“我不管你们此行是来做什么的。但是,也不要打我家的主意。”她看了眼谢景,“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在想什么。”
梁益无法,又进入了沉默。
“晚辈听闻,贺将军当年,孤身一人深入敌军,一举歼灭对方,何等的意气风发。如今委身于此,真的甘心吗?”梁衡不紧不慢地开口问道。
贺瑞垂着头,神色莫辨,然而放在膝上的手不知不觉握成了拳头。
妇人瞥了一眼,暗叹了一口气,有些心酸,转而心又硬了起来,笑道:“年轻小辈总是这般意气风发,想要建功立业。确实,年轻人嘛!”她长长地叹了口气,“可我们毕竟是半截身子都入了土的人,又有小辈尚未长成。早就歇了这些心思,只盼着能儿孙绕膝就心满意足了!”
“是吧,老贺!”
听到“小辈”二字,他眉心一动,默默地点了点头。
一番话下来,梁衡也无话可说。
“太子呢?也不管了吗?”
此话一出,惊得梁益拽了拽他的衣袖,想要让他住嘴。
对面的夫妇二人脸色也瞬间铁青。
“晚辈若是没猜错的话,贺将军是陈老大人给太子留的后路吧!只是计划赶不上变化,陈家以排山倒海之势败了下去,这条后路还没修好,就结束了。”
贺瑞又紧了紧拳头,妇人的脸色也不好看。
“陈年旧事,还提它做什么?”
“确实是旧事。只是晚辈从昨日起就在想,为何,梁将军会告诫晚辈不要提太子。现在倒是有了几分猜想。”他看了眼别过脑袋的贺瑞,“太子出生不到一年,陈家便衰败了。晚辈猜,在陈家和太子中,陈家选择了太子,是不是?”
不知想到了什么,贺瑞的脸色铁青,默不作声。
“内子晨起偶尔提及,当年江少傅执掌刑部之时……”
“够了!”贺瑞一掌拍着桌子上。
“陈家有后人活在世上,是不是?”
“世子何必咄咄逼人、步步紧逼?”妇人瞪着谢景。
“皇后离世,太子交由江少傅教养。如今少傅离世,太子如今不过是茫茫大海里一艘将要沉没的船罢了。”
“与我们何干?”
“您不想为子嗣谋前程,难道也就任由陈家的那位小公子荒废一生?”
贺瑞脸色一白,妇人也显出愧疚之色,纷纷垂了下头。
“吱呀”一声,惊动了他们,两个小姑娘讪讪地笑了起来。
妇人刚起身,二人便作鸟兽散。
贺瑞沉默了许久,才艰涩地开口,“当年,陈家二房通敌了,罪证直达天听,是无论如何都保不住了。可那时候,皇后刚刚生下太子,为避免牵累中、东两宫,老大人才舍弃了陈家。”
“可,陈家当年是以玩忽职守而被诛的。”
“陛下算计了陈家,借此来和陈家谈条件。陈家退,保皇后和太子。那个时候江尚书,也就是江少傅,受皇后嘱托,给陈家留了一个活口,也答应皇后会终身教导太子。”
“少傅当年为何会答应陈皇后?”
贺瑞摇了摇头,“不清楚。”
妇人叹了口气,吸了吸鼻子,“我是那孩子母亲的乳姐,自幼和他母亲一起长大,我答应过她,会好好照顾那孩子长大的。我宁愿他一辈子种地,也不想他搅进那蹚浑水里。”她胡乱抹了一把脸,“可我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陈家人还等着他去昭雪呢!”
“如此狠心的皇帝,如此精于算计的皇帝,如此恐怖的朝堂,让人如何敢回去?”说着妇人便泪如雨下,“我抱回那孩子的时候,不足一岁岁,骨瘦如柴,我一口一口将养才活下来的。你让我,让我如何舍得?”
谢景沉默良久,才抬起头看向贺瑞,“将军可想要罪己诏?”
贺瑞猛地抬起头,很是激动,“你,你说什么?”
“罪己诏!将军想要,内子也想要!”
“可以吗?”
“可以!”
“你保证?”
“我保证!”
“好!”贺瑞拍了一下桌子,大喊,“三丫头,拿碗拿酒!”
“好嘞,爹!”
两个丫头抱着酒坛子和酒碗就过来了。
贺瑞扒开酒塞,酒就从坛子里倾泻而出。他将碗递给谢景,“干!”
二人碰了一下,颇为豪气地干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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