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词祸引刑辱
窅娘刚把煮好的莲子羹端进内院,听见动静。
两名身着皂衣的官差站在台阶下,腰间腰牌映着晨光,脸色却沉得像结了冰的水。
“永嘉县主和违命侯何在?”
为首的官差嗓门粗哑,目光扫过院内的梧桐,带着毫不掩饰的压迫。
“奉礼部王侍郎令,李煜所作《浪淘沙》,句中‘故国不堪回首’是存了复国妄念,属反诗之嫌!速随我等去礼部对质,若敢推诿,便是抗旨!”
李从宁心头一震,她怎会不知,这哪里是对质,分明是王侍郎记恨前几日宴上被她当众驳斥,故意借李煜的词找茬。
连百姓都知道,李煜写词,不过是借词抒怀。可反诗的罪名一旦扣下,不仅李煜要遭殃,连带着府里的宗亲旧部都要被牵连。
“不过是几句怀乡之词,怎就成了反诗……” 听到声音的李煜也出来了,他声音微颤,指尖捏着那张写着《浪淘沙》的素笺。
“兄长别慌。” 李从宁按住他的手,眼底虽有急意,却还保持着镇定,“王侍郎要的不是对质,是前日宴会上丢的脸面。我去见他。”
“主子,不可,那王侍郎存了心要报复!”窅娘担忧道
“放心,自会有人把我被王侍郎差人带走的消息透露给赵光义的,她应该不会坐视不理!”李从宁轻轻拍了拍窅娘的手
李从宁理了理素色襦裙,转身往外走。
见她出来,为首的人上前一步就要抓她的胳膊:“县主倒是磨蹭!再不快走,休怪我们不客气!”
“放肆!” 李从宁侧身避开,脊背挺得笔直,目光落在两人腰间的腰牌上,声音清冽。
“《浪淘沙》不过是兄长感怀之作,汴京城里谁人不知晓?王侍郎说它是反诗,可有陛下的旨意?可有大理寺的勘定?仅凭一句不堪回首就定罪名,传出去倒显得礼部容不下一个亡国之人的几句闲词,就不怕天下人说大宋赢了江山,输了气度?”
官差被怼得脸色涨红,偏又找不出话反驳,为首的人索性撕破脸皮。
“永嘉县主休要狡辩!王侍郎有令,若敢反抗,便是抗旨,我们有权当场拿人!”
李从宁往后急退,却被另一名官差拦住去路。
两人一左一右逼近,粗糙的手掌带着蛮力,眼看就要触到她的衣袖。
李煜突然冲上前,张开双臂挡在她身前:“住手!要抓就抓我,此事与阿宁无关!”
“侯爷倒是有骨气。” 为首的官差冷笑一声,伸手推开李煜。
李煜本就体弱,被他推得踉跄着撞在廊柱上,脸色瞬间惨白,手里的《浪淘沙》素笺飘落在地,被官差一脚踩得皱巴巴的。
“兄长!” 李从宁心头一紧,刚要上前扶他,手腕却被官差死死攥住。那人力道极大,指节几乎要嵌进她的皮肉里,疼得她倒吸一口凉气。
窅娘扑上来想拦,却被另一名官差狠狠推倒在地,膝盖磕在青砖上,渗出血迹。
“主子!” 窅娘挣扎着要爬起来。
“带走!” 官差厉声喝令,拖拽着李从宁往外走。
礼部衙署的偏院,阴暗潮湿。
李从宁被推搡着摔在冰冷的地面上,蹭破了手腕。她并非无法反抗,真动手这些人未必是她的对手,只是她要尽力拖延时间,只希望赵光义的速度不要让人失望。
王侍郎坐在上方的太师椅上,手里把玩着茶盏,见她进来,眼底满是嘲讽。
“永嘉县主倒是硬气,到了这儿还敢嘴硬?”
“王大人若只是想泄私愤,大可不必用反诗的罪名。” 李从宁撑着地面站起来,脊背依旧挺直。
“兄长的词不过是感怀而已,大人强行扣上反心的帽子,就不怕天下人耻笑?”
“耻笑?” 王侍郎猛地将茶盏摔在地上,碎片溅到李从宁脚边。
“一个亡国余孽,也配谈天下人?今日我就让你知道,在汴京,我想定你什么罪,就能定什么罪!”
他对着门外喝令:“来人,绑了,取马鞭来!先掌嘴,再抽二十鞭!我倒要看看,是她的骨头硬,还是我的鞭子硬!”
两命手下应声进来,一人攥着李从宁的胳膊将她按在柱子上。
一人巴掌已狠狠扇在李从宁脸上,原本清秀的脸颊瞬间红肿起来,嘴角渗出一丝血迹。
“大人,这是准备屈打成招?”
“死到临头,还嘴硬!”另一人举起马鞭,狠狠抽在她的后背。
粗麻绳编的鞭梢带着蛮力,素色衣裙上一道道血红的鞭痕渗出来,疼得李从宁浑身一颤,冷汗瞬间浸湿了衣领。
“我劝县主认清形势,也免去皮肉之苦!” 王侍郎坐在椅上,慢悠悠地喝茶,语气里满是残忍。
李从宁咬着唇,不肯出声,后背的疼痛像火烧般蔓延,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伤口,可她依旧挺着脊背。
“我兄长无罪,我亦无罪,何来认罪一说?倒是王侍郎身为朝廷命官,绕过大理寺私设公堂,你知法犯法蔑视宋廷例律......”
“好!有骨气!” 王侍郎将茶盏重重一放,“继续抽!抽到她认罪为止!”
又一鞭落下,李从宁的身子剧烈摇晃,嘴角却依旧紧抿,不肯发出半点求饶声。
那人接连抽了七八鞭,她后背的襦裙已被血浸透,脸色惨白如纸,连站立都开始不稳,却始终没松口。
“大人,再抽下去,怕是要出人命……” 一旁的属官忍不住上前劝阻。
“出人命?” 王侍郎冷笑,“一个亡国县主的命,算得了什么?继续!”
她踉跄着稳住身形,却不肯低头,目光死死盯着王侍郎:“大人这般滥用私刑,就不怕晋王殿下知晓,就不怕陛下责罚吗?”
“晋王?早听人说晋王待你不一般!” 王侍郎笑得越发得意,“就算他来了,也管不着!继续打!直到她认罪为止!”
那人再次上前,就在第九鞭即将落下时,偏院的门突然被踹开,玄色锦袍的身影快步走进来,带着凛冽的寒气。
赵光义一把抓住那人的手腕,力道之大让对方痛呼出声,手腕瞬间脱臼。
“谁给你的胆子,敢动她?” 赵光义的声音冷得像冰,目光扫过李从宁红肿的脸颊和嘴角的血迹,眼底翻涌着怒意,连周身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王侍郎见状,慌忙起身行礼,语气却还带着几分强撑的镇定:“晋王殿下?臣…… 臣是奉旨查李煜反诗一案,这李从宁拒不认罪,臣才……”
“奉旨?” 赵光义上前一步,抬手掐住王侍郎的脖子,迫使他抬头,陛下何时下了旨,让你私设刑堂?何时允了你动永嘉县主?”
王侍郎被他眼中的狠戾吓得浑身发抖,话都说不完整:“是…… 是臣一时糊涂,臣以为……”
“你以为?” 赵光义松开手,王侍郎踉跄着摔倒在地,“你以为本王不会管?还是以为,凭你这点手段,就能拿捏南唐宗室?”
他没再看王侍郎,转身走到李从宁身边,见她还想自己站稳,眉头皱得更紧,伸手将她打横抱起。
李从宁下意识想挣扎,却被他按住后背,温热的掌心贴着她的伤口,传来细微的暖意。
“别动,再动伤口更疼。” 赵光义的声音放低了些,带着不易察觉的心疼,指腹轻轻蹭过她冰凉的耳垂,“本王带你走。”
李从宁僵在他怀里,脸颊的疼痛还在,可后背传来的温度却让她有些恍惚。
她望着赵光义的侧脸,玄色锦袍上沾了些灰尘,却依旧挡不住他周身的威严,只是那双眼底,除了怒意,还藏着几分她看不懂的复杂,像是心疼,又像是后怕。
赵光义抱着她往外走,经过王侍郎身边时,脚步顿了顿,声音冷得刺骨:“你滥用私刑、构陷宗室,本王会亲自向陛下奏请,褫夺你的官职,打入大理寺候审。”
王侍郎瘫坐在地上,面如死灰,再也没了之前的嚣张。
晋王府的马车里暖融融的,赵光义坐在李从宁对面,手里拿着金疮药,小心翼翼地帮她擦拭嘴角的血迹。
见她身上的鞭痕有的还在渗血,他眼底的怒意又深了几分,动作却越发轻柔,生怕碰疼她。
“忍一忍,上药会有点疼。” 赵光义的声音压得极低,指腹沾着金疮药,轻轻涂抹在她的伤口上。药粉触到破损的皮肤,传来尖锐的刺痛,李从宁忍不住瑟缩了一下,指尖攥紧了身下的绒毯。
“怕疼?” 赵光义抬眼,见她别过脸,耳根泛着苍白,眼底闪过一丝失落,却还是放缓了动作,“方才在礼部,怎么不怕?”
李从宁没说话,只是将脸埋得更深。
她怕的从不是疼,而是此刻他眼中的在意 ,这份在意太真,真到让她差点忘了,他是参与灭了南唐的仇人,是将她困在汴京的囚笼的帮凶。
李从宁感觉马上所去并不是侯府的方向,紧绷的脊背又僵了几分,声音带着刚受刑后的沙哑:“殿下这是要带我去哪里?”
“侯府简陋,既无像样的伤药,也无懂外伤的府医,你这鞭伤需好生静养。” 赵光义垂眸看着她渗血衣裙,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膝头的锦缎,“暂且去晋王府住几日,等伤势好了,本王再送你回去。”
“我一个未出阁的女子,去侯府养伤未免......”
“把心收紧肚子,无人敢在背后闲言碎语,无论是阿宁还是阿宁的名誉,本王都会守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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