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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不如不见
回到客栈,李袭明将买回的花灯放在窗边,忽然开口:“三日后启程。”
“啪嗒——”
谢青鸾手里的另一盏灯应声落地,竹骨断裂的脆响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她怔怔地看着地上摔坏的灯笼,又抬头看向李袭明,像是没听清:“……什么?”
李袭明弯腰拾起那盏破损的灯笼,指尖轻轻抚过皱起的纸,语气平静的说道:“三日后,我们离开鸣沙县。”
谢青鸾终于反应过来,声音里带着不解,“为什么?是因为今天那个崔公子吗?”
李袭明摇摇头,将破灯小心放在桌上:“回乐县失守了。鸣沙县很快也不再安全。”
这句话像一盆冷水浇下。谢青鸾愣在原地,嘴唇微微张开,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赵冲……败了?”
李袭明走到窗边,望向远处漆黑的夜空,“嗯,战败的消息大概已经在路上了,最迟明日,败军的消息明日就会贴满城门。”
房间里一时寂静。
谢青鸾来不及问李袭明是如何知晓的,她想起白日里赌场那些狂热的面孔,想起说书人唾沫横飞地讲述赵冲的传奇,想起自己押下去的那些碎银——还有那些她幻想中要逛的灯会,要喝的葡萄美酒。
李袭明转过身,看着她失魂落魄的模样,轻轻叹了口气,“回去收拾吧。你在赌局输的银子,回到风陵渡后,我补给你。”
这句话不知怎的戳中了谢青鸾。
她猛地转身,脚步重重地踏过木梯,每一步都带着不甘和怒气,噔噔噔地下楼去了。
李袭明在桌边坐下,端起微凉的茶碗。
菊花混着枸杞在水中舒展,入口是清苦回甘的滋味。她凝视着杯中沉浮的白色花瓣,仿佛已经看见吐蕃铁骑踏过大地扬起的烟尘。
实际上,赵冲这一场败仗,几乎让回乐的一万驻军全军覆没。此败之后,灵州元气大伤,烽火即将燃遍西北大地。
第二日一早,坊间果然传遍了李冲战败的消息。
谢青鸾早早出门采买行装,李袭明则独自走向县令府邸。
一块块鎏金令牌在指尖轻转。这是杜崇晦给她的令牌,如今正好借杜氏令牌一用。
她将令牌递给门吏,说道“京兆杜氏门客李袭明,求见明府。”
卫兵接过令牌,指尖摩挲过令牌上精细的纹路,又抬头打量眼前这位素衣女子。虽无珠钗点缀,但那通身的气度却让人不敢怠慢,"娘子稍候,容某通传。"
卫兵说完,便躬身一礼,快步往府内通传。
不久后,一个身着青袍的佐吏匆匆赶来,对她长揖:"李娘子,明府正在处理公务,请随某至偏厅等候。"
她跟着佐吏穿过两道回廊,在偏厅静候。
此时阳光正好,将墙壁上悬挂的舆图映得一片明暗,图上的灵州地区疆域广阔,李袭明一时看的出神。
又过了半炷香时间,方才那位佐吏再次出现,他见李袭明等候许久却无半分不耐,于是躬身道再次引李袭明至正厅。
县令正伏案批阅文书,闻声抬头。他对佐吏微微点头,后者便将令牌呈上前去。
他接过后,对着阳光细细观察,只见金纹在斑驳铜面上流转,才问道,"李娘子是杜公门下?此行过来所为何事?"
李袭明微微欠身,回道:“明日有一支队伍途经鸣沙,自回乐来,往汴京而去。在下正巧需返京复命,还望大人能从中牵线搭桥,让我等随从军伍。”
县令搁下令牌,眯着眼睛问道,“明日有队伍返京?李娘子如何得知此事?本官可尚未接到兵部文书。”
他起身踱到窗前,望着庭院里的半黄半绿的枣树,再次试探道“姑娘从何处来?我观姑娘披风领口的绣纹,倒像是扬州最新的双面缠枝。”
李袭明唇角微扬,染上一抹笑意:“明府好眼力。杜公念我等奔走辛苦,特赐些江南用物。”
她向前半步,指尖轻点案上舆图。“至于兵部文书这事,也是杜家的消息。您看鸣沙驿至汴京的官道,若走陇山南麓,可比预定日程快两日。杜氏三日前得的消息,兵部文书此刻应当刚过兰州。”
县令缓缓转身,目光在舆图上细细巡睃。他沉吟良久,终是展颜一笑:“杜氏的消息,总是比官驿快上几步。”
他语气缓和下来,带着几分解释的意味,“还望姑娘莫要见怪,实在是时局纷乱,在下不得不谨慎行事。”
李袭明点头应是,于是明日与军伍一道返京的事情便定了下来。
告退出来时,日头已近中天。
佐吏依旧在前引路,李袭明缓步而行向着县衙大门而去。
穿过月洞门时,一阵轻风拂过,庭中那株老梨树抖落细碎的花瓣,恰似春日细雪。
在梨花雨里,迎面遇见崔文璟。他从抄手游廊的转角中走来,今日着了件雨过天青色的长衫,腰间束着银线绣云纹的绦带,身后随着两个小厮。
见到李袭明从县令办事的内院方向出来,他眼中掠过一丝讶异,随即停下脚步。
他拱手施礼,目光在她面上一转,“没想到会在此处遇见李姑娘,姑娘这是来寻县令大人?”
李袭明还礼,唇角含着得体的浅笑:“正是。不过找县令大人请教些琐事,此时已经处理完毕,就不耽误崔公子正事。”
说完,随即迈步离开,不欲与崔文璟过多寒暄。
待走得稍远些,那佐吏终是忍不住压低声音问道:"娘子与崔四公子相熟?"
李袭明轻声道:"称不上相熟,不过见过一面。"
这话反倒让佐吏愈发好奇。他是知晓这位崔家公子的,出身名门却因体弱养就了一副清冷性子,平日里便是县令大人相邀也未必能给几分薄面。方才竟会主动与这位姑娘搭话,而对方却是一副疏离姿态,这实在让他心生疑惑。
然而不论他如何试探,李袭明都轻易带过了话题,虽心有不甘,他只好放弃。
李袭明随意采买些物品后,便径直回了客栈。
回到客栈不过半个时辰,店小二便叩响了房门,说有位公子求见。
李袭明整理好衣襟下楼,见崔文璟独自立在客栈的前方树下,细碎的阳光透过新叶,在他衣襟上洒下斑驳的光影。
见李袭明前来,他唇角扬起一抹浅笑,向前迎了半步。问道“方才在衙中听闻,姑娘不日便要返京。正巧在下也要回汴京,若姑娘不弃,可与在下一道同行。沿途官驿都熟,彼此也好有个照应。”
听到这话,李袭明微微垂首避开他的视线:“劳公子挂心。只是我们行李琐碎,还有女眷同行,实在不便叨扰。”
崔文璟唇角的笑意淡了几分。
饶是他对眼前的女子存着几分好感,接连被婉拒也不免生出些许愠意。
他沉默片刻,眼底的光渐渐敛去,终是颔首道,“是在下唐突了,既然如此,在下便先离开了。”
随后便拱手作别,走向远处的马车。
等他走远了,李袭明才抬头,静静的望向他的背影,直到目送他登上马车帘幕垂下,才转身离去。
此时的崔文璟带着几分少年意气,喜怒尚且会写在脸上,让人一眼就能看穿。
然而数年后,他便城府深沉,排除异己、诛九族之事信手拈来。
春日暖阳照在身上,想到崔文璟做的那些事,她却觉得有寒意从心底漫上来。
道不同不相为谋。
有些人不如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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