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恒的日月星——玄月融焰(上部)

作者:敬A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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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手心的白色药片》



      六月的夜还没来得及沉成墨色,台灯的光晕浮着细尘。林夏摊着本《烟雨濛濛》,目光停在“依萍的眼泪砸在青石板上”那行,看了半响。她把书往桌沿一推,指尖无意识地敲着桌面,越敲越急——心思全在和小姨的对话里。

      刚过完年,她攥着冒热气的玻璃杯凑过去:“小姨,之前说的读书的事,过完年能办了吗?”小姨正低头看报纸,慢悠悠抬眼:“不急,再等等。”那时她刚上班半年,满脑子都是“大人办事要按规矩”,这句“再等等”觉得顺理成章。

      过了俩月,她忍不住在饭桌上又提。小姨筷子顿了顿,语气还是轻描淡写的:“这又不是买菜,说要就有,你先好好干工作,我们心头有数。”林夏盯着碗里的排骨,她想问“有数”是好久,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只抿着唇回了句“哦”。

      前几天在小区楼下,小姨刚从黑色轿车下来,正低声跟司机说话。林夏看到她脚步就追了上去,声音里带着按捺不住的急:“小姨,读书的事……”

      小姨停了和司机的对话,转过来的眼神里,没了平时的温和:“读书哪有这么容易?你没看见我正忙着?”林夏的话卡在喉咙里。小姨补了句,声音更冷了:“先把你手上的工作干明白!读书以后再说。”说完转身就走,带着风的凉。

      林夏站在原地,看着小姨快步走进楼道的背影,后知后觉攥紧了衣角——从“再等等”到“心头有数”现在直接变成了“以后再说”。去年小姨明明说的是“工作一年就停薪读书”。她信了,乖乖按大人的话先上班。可现在呢?怎么像哄小孩时随口画的饼,等她当真了,才发现饼早被风吹散了。

      她蜷在椅子里,鼻尖有点酸。最开始不是这样的。

      刚工作那阵,她攥着刚发的工资条去找小姨,眼里亮得像揣了星子:“小姨,你说的一年后读书,我是去读高中吗?”小姨正看电视,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读什么高中,走职业规划才实在。”

      她把“职业规划”四个字嚼了半宿,第二天就去了原来的学校,堵着高老师问走职业选什么专业。高老师说:“林夏,你喜欢看书作文写的好,试试汉语言文学,以后进报社当记者、做编辑,多好。”她揣着这话跑回家,连晚饭都没心思吃,赶紧把高老师的话说给小姨听。

      小姨夹了一筷子青菜,语气淡得像在说天气:“学汉语言怕是不行。你在单位是卫生员,要读书,只有系统内的石油卫校才靠谱——单位这边才肯放人,才会给你办停薪留职。”见她愣住,小姨又补了句:“其实这样也挺好,读完回来,正好往医学上靠,以后去医院也可以。”

      石油卫校……她当时在心里皱了皱眉,那是她以前连想都不会想的地方。可小姨说“学医挺好”,说“医生越老越吃香”。她想,没关系,就算不是喜欢的汉语言,就算学校没那么好,至少还能读书。

      可现在呢?从“带薪读书”到“去卫校”,怎么现在等来的却是“以后再说”。她退了一步又一步,把期待压了又压。她盯着那行“依萍的眼泪”,忽然觉得自己的委屈比依萍还沉——依萍的委屈还有地方砸,她却只能闷在心里,有些憋不住了。

      书桌上放着两封信。一封是陆晨寄来的,写着“林夏,你很勇敢,面对挫折一定能扛过去……”。一封是张舟递来的,里面夹着诗《精灵天堂》——“你是黑暗奔涌的精灵,光从骨缝里漏出来,漫过所有荒芜的夜”。

      可她哪来的勇敢?自学课本摊在桌上,她明明已经很努力了,可现在看两行就走神了,越来越觉得学不会了。“精灵”“光”更是细刺。她没有才气不是啥精灵。她觉得自己陷在黑里:课本看不懂是黑,小说写不出是黑,连读书的念想飘着也是黑。陆晨和张舟都看错了,她啥也干不好,她啥也不是,她啥都抓不住。

      之前看红楼解析时,那些铅字还在眼前晃:鲁迅说“悲剧是将人生有价值的东西毁灭给人看”,她当时对着这句话发呆,觉得自己的人生就挺悲剧的。现在这句话却像嘲讽,像她这样啥也干不好啥也不是的人连“有价值”的边都碰不到,还有什么资格说自己是“悲剧”。顶多是墙角没人管的草,长不高,死不了,就这么蔫蔫地耗着。

      厨房的骂声是劈里啪啦撞在门板上的,妈妈骂弟弟的话断断续续溅进林夏耳朵里。“一个二个都不听话!我天天起早贪黑,心都操碎了……”声音裹着气,连带着锅铲敲灶台的脆响。

      “一个二个”像根细针,扎得林夏一股火气——她明明呆在房间没出来,没惹事,连呼吸都很轻,怎么就又成了“一个二个”里的一个?

      她一直很乖的。大人叫她参加工作,她心里那么多的不甘最后咬着牙认了;小姨说“弟弟小当姐姐的要多爱护”,她发了工资总给弟弟买零食;外婆说“你妈不容易”,她就每天下班冲厨房,洗碗、擦灶台、拖地板,从不说一句累。

      可没人问过她。没人问她药房里算盘珠子拨得手酸时累不累,没人问她对着自学课本发呆时难不难。所有人都盯着妈妈的情绪,哄着闹脾气的弟弟,唯独她,没人看见。

      那烦躁忽然就涌了上来,像缠在指尖的乱毛线,越攥越紧。她下意识拉开书桌抽屉,摸到那个小小的药瓶——是前阵有人来拿安眠药,她走神多倒了三十颗,当时查过,这个量吃不死人,就塞在这儿了。

      她突然不想乖了。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就像疯长的草。她想吓吓他们,想让那些总让她“体谅”的人,也尝尝心慌的滋味;想让他们看见,她不是不会难过,不是没有脾气。

      她攥紧药瓶,颤抖着倒出药片,白色的小颗粒滚在手心,后背冒了层冷汗——她怕死,当然怕,可那一刻,那点怕,远比不上心里的烦躁
      来得汹涌。

      书桌上还剩半杯早上的凉水。她抓过杯子,仰头把三十颗药片全吞了下去,药片刮过食道,涩味从喉咙漫到舌尖。她攥着空杯喘了口气,眼泪落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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