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安也
一盆盆血水被端出来,干净的水不断送进去,安然站在门口,脸色发白。
“没事的,一定没事的。”贵妃娘娘一遍一遍抚着安然的肩膀,话说给安然听,也说给自己听。
到了后半夜,安相也不打转了,沉默地守在门外,脊背依然挺拔如松,但从小就和表兄相处的贵妃知道,自己的表兄已经到了最紧绷的状态。
圆月一点一点西沉,东方升上来一颗明亮的星子。
“哇——”一声嘹亮的啼哭,打破窒息一般的沉默。
安然一惊,如梦方醒,手指力道一卸,一股一股酸麻爬上小臂。
房门开了,秋棠满头大汗,怀里抱着嚎啕大哭的小婴儿。
安然再等不住,冲进房间:“娘亲怎么样了?”
一同跟进来的还有安相,这种时刻,贵妃和皇后不便进门,便留在外面瞧着刚出生的小孩儿。
满室的血腥味挥之不去,安然眼眶一热,眼泪"啪嗒"就掉了下来。
“怎么哭鼻子了?”虚弱但温和的声音从床上传来。
“娘。”安然用手指抹去眼泪,闷着嗓子唤了一声,受了委屈似的。
“在呢,”安夫人嘴唇毫无血色,浑身脱力瘫在床上,几乎只能发出气音:“让你们担心了。”
见夫人还有精神说说话,安相先松了口气,才问一旁的郎中:“夫人身子怎么样?”
郎中和几个御医各忙各的,把脉、开药、交代侍女,抽空回答安相的问话:“无大碍,但生孩子毕竟消耗太大!这一年夫人身体的调理几乎全部作废。”
安然嘴唇一颤:“这还叫无大碍?”
郎中也无奈:“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倘若没有这一年乃至前面十几年不间断的温养打底,按安夫人原本先天不足的身子,昨晚恐怕还要更加凶险。
安然理智上知道所有人都尽力了,可床上虚弱无比的人毕竟是娘亲,心中便不可遏制地难受,蜷下身体靠在娘亲身边,额头抵着安夫人伸来的手。
安夫人好笑:“还跟小孩儿一样。”
心疼地抚了抚安然眼下一夜未睡的青黑,安夫人安慰:“不必担心,有郎中在,身体总是能养回来的。”
“嗯。”安然回应。
“那什么,”郎中头疼地看着冲进来的父女二人,思考怎么才能委婉地赶走主子:"夫人现在需要安静修养,最好能好生睡上一觉,要不,先去看看秋棠姐那边?这里有我们看着,不会有问题的。"
这时候郎中和御医说什么就是什么,安然再不放心,还是站起来:"那就麻烦各位了。"
忙活一夜,所有人都精疲力竭,御医们也是腹里空空,加上门外还有两个宫里的贵客,这些人安府怎么样都要好生招待。
安然便道:“我去吩咐厨房,准备早膳。”
安相点头:“去吧。”
安然便走出去,本来也不是很清醒的脑子里总觉得似乎忘了些什么。
直到走到一半,身后传来安相突然的问句:“哦,对了,是男是女?”
安然脚下一绊。
安夫人:“……”
郎中:“……”
御医:“……”
所有人都很沉默。
“您还不知道?”郎中没忍住问了一句。
安相倒是很自然:“哪管的了这么多。”
安夫人哭笑不得,又心里温暖:“是小女儿。”
听见娘亲的回答,一股很……神奇的感觉涌上安然心间。
是小女儿的话……她就有小妹妹了啊。
和她血脉相系,眉眼或许能与她相似的亲妹妹啊。
迟来的欢喜温和地裹住了安然,新生的婴儿为整个庄严的安府带来喜悦和灵动。
出门时,孩子已经在贵妃娘娘的怀里了。
看得出来,贵妃娘娘没怎么抱过小孩儿,颇有些手忙脚乱,又按捺不住新奇的意思。
皇后娘娘眼神中的冷意消融,抬起手臂半环着人:“你当心点儿,别把她摔了。”
贵妃娘娘往怀里还在张着嘴巴哭的婴儿仔细看去,半晌,稍稍嫌弃地撇了一下嘴巴,小小声:“怎么皱巴巴的,不会像我表兄更多吧。”
要知道,贵妃娘娘曾不止一次地庆幸,安然能肖似表嫂,而不是她那个"板正寡淡"的表兄。
虽然京城里的人都说安府出来的子女没一个是相貌平平的,积威甚重的安相年轻时也有不少人倾慕,但在贵妃眼里,就是"寡淡"。
“可不行,日后你多看看你姐姐,你娘亲,或着进宫来找我和阿因也行,”贵妃娘娘在婴儿柔软的脸颊边嘀嘀咕咕:“小时候多看看漂亮的人,以后就能出落地水灵啦。”
皇后头疼:“乱逗人,哪里来的歪理?”
安然听完全过程,也在一旁笑:“小孩子刚出生应该都一个样,长大就好了。”
贵妃不听,还想在自己的小侄女耳边说胡话,被小婴儿挥舞的手"吧唧"一声拍在嘴唇上。
“嘶——”贵妃娘娘不干了,当即把孩子往皇后身边一递:“手酸,你来。”
皇后轻笑,正要接过,秋棠已将婴儿的小床放置妥当:“两位娘娘,给奴婢吧,去看看小床小衣赏合不合适。”
小婴儿被抱走,闹剧才告一段落。
闲下来的贵妃娘娘看着刚走出门的安相,她今日有些激动,嘴巴便不想停,又逮住了一个可以挤兑的人:“又多了一个小女儿,作何感想啊?”
别人不说,她可是清楚,安相曾经的打算是要一个男孩儿好生培养,日后成为他在朝堂上的助力,也能接她的班。
现在么……贵妃娘娘微笑,若还这么想,就不是骂几句"迂腐脑袋"可以解决的了。
安相淡淡地瞥了一眼笑里藏刀的表妹,"安然会是她的榜样。"
言下之意,是早已认可安然的能力,不再坚持曾经的想法了。
贵妃娘娘不依不饶:“倘若就是调皮呢?贪玩儿、不爱读书、不爱琴棋书画,做不成大事,和小安然反过来,你当如何?”
会偏心吗?
安相撩起眼皮,贵妃对视回去。
安然眨眼,本想开口,可又最终没说话。
“……还能如何,”安相一甩袖子:“我能不养?”
贵妃才重新挂上笑脸:“算你答对了。”
皇后扯回话题:“孩子打算叫什么名字?”
安相心中早有想法:“安也。”
与安然的"然"字一样,本身都没有什么特别含义,可与姓氏组合起来,又别有意味。
“尚安否?”
“安也。”
望她一生平安喜乐,得偿所愿。
贵妃娘娘听完,却有不同想法:“我倒觉得,绥也不错。”
“阿因你觉得呢?还有小安然?”
贵妃娘娘企图寻找支持自己的人。
皇后娘娘沉吟片刻,顶着贵妃期待的目光,慢慢说:“若要简单大气,还是安也。”
安相哼笑一声。
可能大意是想表达英雄所见略同。
贵妃娘娘万万没想到,皇后居然跟她表哥在一条战线上:“阿因你……”
皇后瞥开目光,轻咳。
安相还嫌不够似的,给出最后一个理由:“安也这个名字,是我和你表嫂商量过的,她也喜欢。”
好的,致命一击。
安然眼睁睁看着,贵妃娘娘的脸颊鼓了一点儿。
气的。
她上前一步,挡住自己父亲胜利一般的姿态,从中调和:“绥字也很好,本意也是平安顺遂嘛,可以给妹妹作小字啊。”
安相见好就收:“可行。”
贵妃娘娘也终于满意。
……
忙活了一天,所有人该用膳用膳,该补觉补觉。
闲下来时,安然终于有时间想念远在塞北的人。或许是因为太过喜悦,所以分外想念,等不及要把这件事说给她听。
冷风飒飒,窗外的梅枝有些已经开出小小的芽苞。
什么时候回来呢……
这些日子,她去了很多次将军府,每次都没有声张,虽其他人不知情,但已经和顾夫人十分熟稔了。
她们都在等着塞北所爱所念之人能平安凯旋。
那个匣子被打开过很多次,里面的墨玉大狗、琥珀狸奴、白玉兔子、赤玉狐狸每只都被温柔地抚摸过很多次,又被整整齐齐地放成一派,匣子一打开便能看见。
四只小动物前面,水色的玉佩压着三封信,偶尔睡不着时,安然便挑亮床头的灯盏,借着温黄的一豆烛光再看一遍。
而后便去梦里见一见远远乡的人。
这些时日,等待已经成为习惯,每多等一日,便对顾夫人多敬佩一分。
只一年不到,思念已然在心中泛滥,那十几年都在京城守着将军府,还把一双子女送到战场的顾夫人,心中又有多少不能言说的想念和忧惧呢?
不过好在,按照最后一封信中所说,已经到了最后一战了,她的小将军很快便能回来了吧。
思念在期待中减少,又埋得更深。一直到能再听见她的消息,才能暂且缓解。能再见她这个人,才能消融。
奉琴破门而入。
几乎失礼。
安然一惊,下意识以为是娘亲那里有事:“娘怎么了?”
奉琴抖着嘴唇,好半晌道:“不……不是夫人。”
安然皱眉,心中一沉:“谁?”
奉琴不敢说下去了,只好举起手中的帕子,绮绣楼的一则秘密情报已经绣在上面:“小姐,您,您看看吧。”
安然接过,定住心神看去——
沈将军决策失误,导致安远军大败,损失精锐数千人。沈家长子战死,主将死战不退,罪臣之女沈如雁侥幸等来援军,回京听候发落。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