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输

　　屋里开了暖气，沈靳言脱下外套，棕色的大衣被挂在角落的挂衣架上。
　　内衬贴身的纯黑色高领毛衣勾勒着男人地身躯，宽肩窄腰尽显无疑。
　　姜予棠敛眉收回目光，低着头盯着瓷盘上的花纹。

　　Frank问沈靳言怎么突然回来了，沈靳言解释说外地的工作结束得早，于是改签了机票。
　　“是想着回来吃我做的圣诞大餐吧。”Frank脸上漾着笑，背过身双手靠在椅背上，看着沈靳言走到柜前取了支新的红酒杯。

　　沈靳言的突然回归，仿佛收走了姜予棠身上的活力，一下像朵快要枯萎的花，一直垂着脑袋。

　　沈靳言睨了她一眼，若无其事地拉开Frank身旁的椅子落座。

　　“怎么，我突然回来，打扰到你们了？”沈靳言眉头一挑，单手拿过一侧的红酒，往面前的杯里添了些。
　　沈靳言这话，是对着斜对面的姜予棠说的。

　　他不是感受不到，他一到场，姜予棠整个人的兴致都少了大半，仿佛他是什么瘟神。

　　“怎么会。”姜予棠浅笑着说道。
　　再怎么样，她身处沈靳言的房子，哪有客人介意主人回家的道理。

　　沈靳言并不打算去细究她这话的真实性，毕竟从之前的经历来看，姜予棠是很不愿同他处在一个空间里的。
　　谈话间，Frank已经为他拿来了餐具。
　　餐桌上的氛围发生明显的变化，为了不让局面太过尴尬，Frank交错着时间，同两人都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

　　不过一会儿，聊天停顿，三人各自用餐。
　　姗姗来迟的沈靳言夹了块浸泡在料汁里的墨鱼，尝了一口，语气平淡地夸赞了句味道不错。

　　“不错吧。”Frank来了兴致，弯着眼继续说道，“你猜猜这道菜是谁做的。”
　　问题的答案十分明显，毕竟Frank问完这话，余光便已经瞟向了姜予棠。

　　“没想到吧，是我们Sylvia做的。这么久没见，她的厨艺快赶得上我了。”

　　男人眸底的情绪有一瞬间凝住，冰面化开后，被融化的水轻刷而过。
　　和姜予棠分开的日子里，时间是沈靳言手中的一本书，书页被一一翻过，枯燥无味的文字没有一刻不让他忆起那叠早被翻阅过的内容。

　　两人还在一起的时候，姜予棠偶尔会在厨房进行冒险，说要经历重重的磨难，把最终最美味的美食做给他吃，为此还拉着Frank当了好长一段时间的小白鼠。

　　圣诞餐进入了尾声，Frank率先放下餐具，先是清了清嗓子，接着举起酒杯。
　　“不管怎么样，还是祝我们三圣诞快乐。”

　　沈靳言没说话，默默举起杯子回应。
　　姜予棠抿着唇，紧跟随两人的动作，她喝红酒容易上脸，白嫩的皮肤此时变得像快要熟透的蜜桃。

　　酒杯的碰撞发出清脆的一声响，杯体里的嫣红随之荡漾。
　　沈靳言低着眼，眸中荡着那层红晕波浪，浪的那头是姜予棠微醺的脸。

　　——

　　一到年底，杂志社的工作就开始剧增。
　　姜予棠这些天忙得有些晕头转向，各种工作需要进行整理总结，新年的策划主题还得开会商议决定。

　　好在三十一号那天晚上空出了些时间，她本想直奔公寓好好休息，最好是洗干净瘫在沙发椅上看综艺，等困意来袭时自然而然地进入梦乡。
　　只可惜人还没走出杂志社，就被尤念的一通电话叫走。

　　电话里尤念的声音听起来有些低落，她问姜予棠能不能来她家跨年，姜予棠怕她是遇上什么烦心事，于是二话没说开车赶去尤念家里。
　　去年这时候，尤念人在地球的另一头，欣赏着绝伦景色和自然的奇妙，在感受自由时候大声说着生活里没有爱情也能过得很好。

　　时隔一年，尤念回到了上宁，今晚的她整个人看起来兴致缺缺，向姜予棠倾述前些时间的暧昧对象今晚放了她鸽子。

　　“以前不还说要一直享受单身吗？”
　　两人相挨坐在沙发上，听完尤念的一顿说辞，姜予棠有些哭笑不得。
　　“还有我们尤大心理医生，怎么也为这点事闷闷不乐的。”

　　姜予棠在来之前，特意绕路去给尤念买了喜欢吃的甜点，订的餐也在送来的路上。只可惜尤念心情不佳，看着平日里一吃就停不下来的甜点，现在是一点胃口也没有。

　　“他给我的感觉不一样。”
　　“哪儿不一样？”

　　“就是…”尤念停顿了下，“他在我面前表现出来的一切都太完美了。”
　　“可当我试着去找出破绽的时候，一点缺陷都从他身上找不出来。”
　　尤念把这归因于是对方带给自己的感觉，毕竟在他们第一次见面时，她就感受到自己加速的心跳。
　　因为这份很早就出现的生理性喜欢，所以尤念会自动将对方看成是一位完美的对象。

　　尤念是个相信缘分的人，如果不是上天注定，如果对方不是会进入她内心世界的人，那么当初上天就不会让他们一次次遇见。

　　由此一来，尤念便开始有探索的欲望。更多的，是想和他对方有进一步的发展。
　　今天跨年夜，她本想让关系再近一步，哪料对方却一反常态，突然吊起了她的胃口。

　　“他怎么说？”
　　“他不来见我，是因为需要整理这段时间对我的感情。”

　　姜予棠当下了然，这两人或许都想靠近对方一步，一方鼓起了勇气，而另一方则还需要时间考虑。
　　有时候所谓的缘分来得太快，也见不得是一件好事。

　　试探期的感情是件私密的事情，姜予棠自认为一时半会儿也无法从根源帮助尤念解决这一烦心的事。
　　同时她也无法眼睁睁看着好友一晚上都愁眉苦脸的，于是捏着尤念两侧的脸颊，迫使她露出笑容。

　　“明天就是新的一年了，今年的最后一天，开心一点。”
　　“今晚我可是推掉休息时间来陪你的，你不得好好陪陪我？”

　　被姜予棠这么一逗，尤念的心情也跟着好了些。
　　她歪着脑袋靠在姜予棠的肩上，张口咬下对方递来的水果。
　　“还是我们予棠好。”无论什么时候，只要听见她说心情不好，朋友都会第一时间来到身边陪伴。

　　“现在知道我的好了吧？”姜予棠弯着眼，开着玩笑。

　　尤念的心情好起来，胃口也就随之打开，姜予棠带来的甜点，没一会儿就被吃掉了一半。
　　中途送餐的人打电话来说进不去小区，让人去门口保卫室取。姜予棠本打算亲自去，耐不住尤念主动请缨，说是为了感谢她不辞辛劳赶来陪伴，愿意独自外出冒着寒风取餐。

　　“哪有你说的这么夸张。”姜予棠靠在门框上，双手环抱在胸前。
　　嘴上这么打趣，但还是在尤念出门前嘱咐她戴上围巾保暖。

　　尤念换上鞋，从兜里掏出了耳机。
　　“家里没酒了，你想喝什么，我去买点回来。”

　　姜予棠想了想，回了句都行。
　　反正就算今晚喝到烂醉，她可以直接在尤念家住下。

　　尤念出了门，偌大的房子里便只剩下姜予棠一个人。
　　电视机里还放着两人方才选的电影，姜予棠语音控制暂停，准备等尤念回来后一起接着往下看。

　　社交媒体上的内容千篇一律，无不是网友们在感叹转瞬即逝的今年和快要到来的明天。
　　推荐页面看着没什么意思，姜予棠点进关注页面，下滑屏幕刷新，准备看看之前关注的那些博主有没有发布些什么新的内容。

　　短暂的几秒刷新后，页面的顶端出现郁琛的微博头像。
　　虽然注册了账号，但他在微博上，一般只转发些关于电影宣传的帖子，几乎不会分享自己的社交生活。
　　前段时间因为图片小火后，郁琛的微博涨了不少粉丝。大多是因为那几张照片上郁琛的颜值而来，郁琛的账号一有新的内容发布，便齐刷刷在下边评论。

　　这次在微博上，郁琛罕见分享了除电影之外的图片。
　　姜予棠点开图片，认出是在郁琛的家里。

　　客厅里没有开灯，落地窗外城市深蓝一片，高楼的灯光和远处的江景构成一幅真实的画作。
　　仅一张图片，文案也是简单至极。
　　‘miss’

　　姜予棠盯着屏幕上的照片，熟悉的地点熟悉的夜景，两人在窗前谈过情说过爱，拥抱过亲吻过，只是这一次，她把郁琛留在了那里。
　　迫使目光收回，姜予棠吸吸鼻子，使自己尽量不去猜测帖子背后的用意。
　　或许，他只不过是想感叹今晚的夜景很美，毕竟，这是今年的最后一个夜晚。

　　姜予棠这样想着，手滑动屏幕退出软件，屏幕立刻弹出来电的界面。
　　没有任何备注，一通来自上宁的陌生号码。

　　手指紧贴着侧键，轻快的铃声持续响了会儿，犹豫之中，姜予棠将接听键滑动。

　　“喂？”她小声地试探着。
　　对面似乎很安静，安静到她只能听见对方浅浅的呼吸声。

　　感知到的确是有人存在，姜予棠耐着性子，又问了一遍。
　　“请问有什么事吗？”
　　听得见呼吸，电话那头有人，却迟迟不肯发出声。

　　恰巧这时候尤念取完东西回来，姜予棠起身去接她手中的袋子，匆忙之中索性将电话挂断。
　　“在打电话吗？”尤念边问着，边脱下保暖的外套。
　　“没。”姜予棠耸了肩，从塑料袋里拿出尤念买的几罐鸡尾酒，“接通了又没人说话。”
　　“陌生号码下次还是别接了，谁知道是不是诈骗呢。”

　　两人坐在客厅，吃着东西喝着酒，看电影的时候时不时聊起些各自遇见的趣事。
　　时间在轻松的氛围中流逝，等姜予棠再次打开手机屏幕时，才发觉距离新的一年仅仅只有一分钟。

　　“那就祝我新的一年工作感情都能顺顺利利！”
　　尤念说完，转头问姜予棠的愿望。
　　“平平安安，万事顺遂就好。”

　　谈话之际，屏幕上的数字转瞬变成了四个零。
　　窗外的夜空中顿时迸发出一朵朵璀璨的烟花，声响之中夹杂着人们对新年到来的欢呼。

　　尤念和姜予棠相互说着新年快乐，搁置在一旁的手机也因为不断收到相同的祝福语而连连弹出提示框。
　　数不清的微信提示框之中，唯一一条来自陌生号码的短信显得格外突出。

　　和方才接起后没人应答的手机号一模一样。
　　内容简单，在这个被赋予特殊意义的夜晚显得千篇一律。
　　却让姜予棠有种不由得的猜测。

　　【新年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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