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涧颂

　　家塾里，今日的气氛却似乎与往常大有不同。
　　秦珂虽依旧坐得笔直，但眉眼间透着几分藏不住的轻松与喜气。年纪更小的秦媛则更是按捺不住，小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写字时笔尖都带着雀跃，时不时就要偷偷瞄一眼窗外，仿佛在期待什么。
　　顾云樵放下手中的书卷，温和的目光扫过两个学生，不由莞尔：“今日是有什么喜事？瞧你们一个个，心思都快飞出窗外了。”
　　秦珂轻咳一声，试图维持小大人的沉稳，但嘴角还是忍不住上扬：“回先生，是府中添丁之喜。”
　　他话音刚落，旁边的秦媛就迫不及待地补充道，声音里满是雀跃和自豪：“是四婶娘！四婶娘给我生了个小妹妹！粉粉嫩嫩的，特别小！我终于有妹妹了！”她伸出小手比划着，眼睛亮晶晶的，仿佛拥有了全世界最珍贵的宝贝。
　　顾云樵闻言微微一怔。
　　四婶娘？那位时常悄然立在廊下听讲、面容温婉、身怀六甲的年轻妇人？
　　他自然不知道白溪涧的具体产期，甚至在此之前，也只知她是府中的“白氏”，连她的闺名都未曾知晓。但此刻听到她平安生产的消息，尤其是听闻诞下的是位千金，心中竟也莫名地松了一下，泛起一丝淡淡的、与她并无干系的欣慰。
　　女子生产，自古便是鬼门关前走一遭。能平安度过，便是天大的福气。
　　他唇角不自觉地浮现一抹温和的笑意，顺着秦媛的话颔首道：“原来如此，确是喜事一桩，值得高兴。”他顿了顿，看着秦媛那兴奋的小脸，觉得这是个极好的机会，便话锋轻轻一转，声音依旧温和，却带上了几分引导的意味。
　　“媛姐儿如此喜爱妹妹，这很好。”他目光扫过秦珂，也一并教导，“须知世间万物，阴阳相济，男女皆是天地所钟，各有其长，并无高下之分。女子之坚韧聪慧，亦不输男儿。便如你们母亲，养育教导你们，其中辛苦与智慧，岂是易事？”
　　他并未刻意说教，只是就着眼前的喜事，娓娓道来：“故而，为人当知，无论男女，皆需尊重。尤其是女子，更当自强自立，明理知义，如此方能不依附于人，活出自已的底气与风采。这并非易事，却值得一生追求。”
　　秦珂听得认真，似有所悟。他想起母亲虽性情急躁，但家中事务、自已的学业无不打理得井井有条，心中对先生的的话更多了几分认同。
　　而年纪尚小的秦媛，或许并不能完全理解先生话语中所有的深意，但那“女子当自强”、“活出自已的底气”几个字，却像一颗小小的种子，伴随着得知拥有妹妹的喜悦，悄无声息地落进了她稚嫩的心田里。
　　她用力地点点头，奶声奶气却又无比认真地说：“先生，我记住了！我会保护好妹妹的！以后也要像先生说的那样，做个有底气的姑娘！”
　　顾云樵看着她认真的小模样，眼中笑意更深，温和道：“好。那今日，我们便来读一篇《诗经》中的‘斯干’，看看古人是如何期盼、赞美家中诞育子女的，无论是‘弄璋’还是‘弄瓦’，皆是喜悦。”
　　朗朗读书声再次响起，只是今日的诗文，似乎因着府中的新生命，而更添了几分生动的意味。
　　窗外秋风拂过，无人知晓，一位先生今日有感而发的几句寻常教导，会在未来，于一颗纯净的心灵中，滋养出怎样不同的花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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