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泪

　　图书馆巨大的落地窗将午后的阳光切割成温暖的光块，空气中弥漫着旧书纸张特有的干燥气息和淡淡的油墨味。洛梦穿梭在高耸的书架之间，目光扫过一排排书脊。她记得雷伊思推荐的书名——《黑水调》。
　　然而，在小说区和文学区的索引和书架上仔细搜寻了几遍，甚至询问了图书管理员，得到的答案都是“没有收录”或者“可能被借走了”。
　　洛梦有些失望，正准备离开，目光却被角落里一个书架最上层，一本极其不起眼的书吸引了。
　　那本书的封面是纯粹的、仿佛能吸收光线的墨黑，没有任何文字、图案或装饰，像一块沉默的黑曜石。它孤零零地立在那里，与周围色彩斑斓的书脊格格不入。一种奇异的、难以言喻的引力从它身上散发出来，无声地呼唤着洛梦。
　　鬼使神差地，洛梦踮起脚，将那本黑色的书抽了出来。入手微凉，带着一种沉甸甸的质感。她走到一个僻静的靠窗角落坐下，阳光透过玻璃在她身上投下温暖的光斑，却驱散不了手中这本书带来的莫名寒意。
　　她翻开厚重的黑色封面。扉页上，只有两个用暗红色墨水书写的、仿佛凝固血液般的古体字：
　　冥术。
　　洛梦的心猛地一跳！冥术？！难道就是……冥遗人所修炼的“幽冥禁术”？那个传说中邪恶、禁忌、代价巨大的力量？
　　强烈的好奇心瞬间压过了本能的警惕和排斥。她屏住呼吸，翻开了下一页。
　　书页是某种坚韧的、泛黄的古老纸张。上面的文字并非印刷体，而是用一种极其古老、扭曲的字体手写而成，配着同样扭曲诡异的图案和法阵。洛梦惊讶地发现自己竟然能看懂一部分。
　　她迅速沉浸其中。书的内容庞杂而危险，包罗万象：
　　各种以鲜血、生命甚至灵魂为祭品的残酷仪式，步骤详尽，效果描述令人毛骨悚然。
　　复杂到令人眼花的法阵绘制方法，用于召唤、束缚、诅咒、空间转移……旁边标注着成功率与反噬风险。
　　大量魔药的调制配方，材料稀奇古怪：月光苔藓、未腐化的眼球、永夜精灵的翅膀粉末……效果更是诡异莫测：隐形、读心、操控情绪、甚至短暂窃取他人能力……
　　其中还夹杂着一些经过改编融合的其他种族法术的影子，像是将精灵的疗愈魔法、血族的自然法系、甚至狼人的异变都进行了某种扭曲的“优化”。
　　但无论术法如何变化多样，书中反复强调、用猩红的文字着重警告的核心只有一个：
　　精神力——
　　书中将精神力描述为一种潜藏在所有智慧生命意识深处的本源能量，如同生命的烛火。它可以被感知、被锻炼增强、被暂时迁移借用、甚至被强行抽取剥夺。
　　但施展任何“冥术”，都需要燃烧精神力作为燃料！越是强大诡异的禁术，消耗的精神力越是恐怖！
　　书中用了大量篇幅描述精神力透支或遭受反噬的可怕后果：
　　“精神力如风中残烛，强行施术者，轻则神智昏聩，七窍流血；重则灵魂撕裂，当场暴毙，化作行尸走肉；亦有性情骤变，嗜血成狂，永堕幽冥者……反噬之状，千奇百怪，唯核心不变——精神湮灭，万劫不复！”
　　那些用暗红墨水描绘的、栩栩如生的反噬插图，看得洛梦脊背发凉，却又带着一种病态的吸引力。
　　她仿佛被拖入了一个充满禁忌知识和毁灭力量的深渊，理智在警告她远离，但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对力量的渴望和对未知的探究欲，却让她无法移开目光。书中的知识如同最甜美的毒药，散发着致命的诱惑。
　　时间在字里行间飞速流逝。直到——
　　“叮铃铃——！”
　　刺耳而规律的午休铃声骤然响起，如同惊雷般将洛梦从那个充斥着血腥法阵和灵魂低语的禁忌世界中猛地拉了回来！
　　她浑身一颤，像是大梦初醒，额头上不知何时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她慌忙合上那本沉重的黑色书籍，仿佛它烫手一般，心脏在胸腔里狂跳。
　　刚才那种沉浸其中的感觉，太过诡异，也太过危险。
　　她迅速将《冥术》塞回书包最底层，用其他书本牢牢压住，仿佛要封印住一个潘多拉魔盒。深吸了几口气，平复了一下剧烈的心跳，她才起身，快步走出图书馆。
　　刚踏出图书馆那扇沉重的木门，洛梦就差点和一个人撞个满怀。
　　“哟！这不是我们亲爱的洛佩斯小姐吗？这么巧？”一个带着戏谑腔调的声音响起。
　　洛梦抬头，看到了那张熟悉又讨厌的脸——佩格芬！他刚从校长办公室的方向出来，脸上带着他那标志性的、玩世不恭又有点欠揍的笑容。
　　洛梦皱紧眉头，根本不想理他，侧身就想绕过他离开。
　　“诶，别这么冷淡嘛！”佩格芬却像块牛皮糖一样跟了上来，与她并排走着，“怎么？在图书馆钻研什么高深学问？还是……在找什么‘特别’的东西？”他意有所指地瞥了一眼洛梦的书包。
　　洛梦脚步不停，冷冷地说：“与你无关。你为什么会在学校？”
　　“我？”佩格芬夸张地摊手，“拜托，我再怎么说也是元老院登记在册、有正经执照的医师兼特殊事务顾问。来学校和尊敬的校长大人谈谈工作、关心一下学生们的心理健康，不是很正常吗？”
　　他话锋一转，那双总是带着探究和戏谑的眼睛盯住洛梦，“倒是你，洛梦同学，看你这脸色……啧啧，苍白得像个幽灵。我给你的药，是不是一颗都没吃？”
　　洛梦猛地停住脚步，惊疑地看向他：“你怎么知道我没吃？”
　　佩格芬耸耸肩，一脸无辜：“猜的。毕竟，你对我这种‘混蛋’的防备心，都快写到脸上了。”
　　他凑近一点，压低声音，带着点蛊惑和威胁，“不过，我得提醒你，讳疾忌医可不是好习惯。你那点小问题，拖着不吃药，可是会像雪球一样越滚越大，到时候……就不是几颗小胶囊能解决的了。真变成个疯疯癫癫的小野猫，多可惜啊？”
　　洛梦看着他这副“我都是为了你好”的嘴脸，心中一阵烦躁，忍不住反唇相讥：“你这么热衷于打探别人的心思和私事，该不会是月相吧？”
　　“月相？”佩格芬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取而代之的是货真价实的茫然和困惑，他歪着头，重复了一遍，“那是什么？新的邪教组织？还是某种新型甜点？”
　　洛梦看着他那完全不似作伪的懵逼表情，一阵无语。看来这家伙虽然疯，但似乎真的不知道“月相”是什么。她懒得再跟他纠缠，丢下一句：
　　“没什么。”
　　便加快脚步，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佩格芬站在原地，看着洛梦匆匆离去的背影，脸上的茫然迅速褪去，又恢复了那种深不可测的玩味笑容，他摸了摸下巴，低声自语：“月相？”
　　洛梦走向教学楼，路过中央大厅的公告栏时，那里已经围了不少学生。新一次的综合考试成绩排名张贴了出来。
　　她驻足看去。
　　总分排名：
　　1. 雷伊思·霍德格诺 (A班)
　　2. 莱琳·索恩 (B班)
　　3. 艾克·加西亚（A班）
　　……
　　洛梦·洛佩斯 (B班) 排在中游的位置。
　　单科排名：
　　生物：1. 洛梦·洛佩斯……
　　数学：1. 艾克·加西亚，2. 莉迪安·安吉洛斯……
　　历史：1.雷伊思·霍德格诺……
　　狄拉·米安乐和尼琪·迪苏的名字稳稳地挂在总分中下游的位置，各科成绩也乏善可陈。
　　“唉……又考砸了。”狄拉的声音在洛梦身边响起，她也正看着公告栏，小脸皱成一团，显然对自己的成绩很不满意。但下一秒，她的烦恼就转移了，摸着肚子嘟囔道，“算了，先不想了！中午吃什么好呢？好饿啊……”
　　洛梦看着她这没心没肺的样子，无奈地笑了笑。
　　狄拉的目光扫过洛梦的成绩，忽然像是发现了新大陆，指着历史单科那一栏，惊讶地说：
　　“咦？洛梦，你历史怎么……考这么低？倒数了都！天哪，你生物那么好，历史居然……还没尼琪高？”
　　她说完才觉得好像有点不妥，吐了吐舌头。
　　洛梦脸上的笑容淡了一些，没有回答，只是微微弯了弯唇角。她平静的目光扫过历史单科排名上自己那刺眼的低分，以及尼琪那比她高不了多少、但确实高一点的分数。
　　心里清楚得很。
　　不是考不好。
　　是故意考低的。
　　因为于尔，是教历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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