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中犯煞的正确打开方式

作者:琥珀莓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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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四章


      柔香袅袅,乐姬抚琴绕梁不绝,琴音无孔不入,听着仿佛柔若无骨的纤白十指抚在面颊。
      步入此间神清气爽,心头满是对于自身高雅品位不俗的强烈认同。
      ——这是曲穗儿的原话。
      香炉如莲瓣渐开,香气亦姣好清幽如莲香,哪怕性子再烈的人,都能在炉中悠悠缭升的熏烟中静若处子。
      秘诀便是这炉香,是这栋茶楼偏生氛围独好的原由之一。
      秘制熏香成日燃着,至少不会谈不拢便大打出手。
      曲穗儿说,姑娘有所不知,自己当年入煮雪楼的拿手好戏其实是——调香。
      梁锦瞳默默点头,想自己当然知晓。每个入煮雪楼的人士不仅必有一招半式独步天下,每人还得有趁手武器之外的一技之长。
      曲穗儿一说,梁锦瞳便明了赵卿珏定是从独一无二的熏香气味中辨识出了煮雪楼。
      在这般治安堪忧的地界中,一言不合血溅三尺绝非天方夜谭。
      梁锦瞳今日又换了一身衣裙,发髻簪花带翠,琳琅华艳珠光宝气,才衬出气色盈润些许。
      她这人向来与素净无关,离了都京不必束缚在色调黯沉的官袍里,自然卯足了劲把漂亮衣裙穿个遍,反正出的也不是她自己的银子。亮烈的绯色灼人眼,下巴高昂,过往众生都犹如在看足下尘,十足十是个骄纵的纨绔千金。
      昨夜,楼主曲穗儿絮絮叨叨地介绍了这日商谈承揽的要诣,譬如一共来了几人,身份几何,他样样门儿清,如数家珍。
      讲着讲着,曲穗儿口若悬河,又不知讲到了何处。
      其后都非要事,单纯是他健谈。
      梁锦瞳开始晃神,随着日影流霞荡向远山。
      漫不经心地点头应:“嗯,嗯。对对对。好好好。”
      丰漕比起其他几县,入夜来灯火通明,星点零落,竟是称得上繁华。这间茶楼大抵是丰漕最生意兴隆的茶肆,财运亨通日进斗金不为过。谁人能料,这竟也是煮雪楼的一间,许多江湖人士遍寻不得之处,兴许就在脚下,实为“大隐隐于市”。当年将煮雪楼一手发扬光大的师徒二人,也是颇具妙趣。
      思及于此,她不禁又笑了笑。
      曲穗儿见状道:“是,实为出类拔萃。”
      第一剑少年成名,曲穗儿没准从习武之始就听闻他名满江湖,对其不吝溢美之词情有可原。
      “公子小小年纪已极是沉稳……”
      梁锦瞳发觉出不对,她印象中第一剑哪怕样貌再如同正值青春韶华,也同阿姐他们是一辈人。以曲穗儿的年纪,且对他十分崇敬,怎么也知晓他的真实年岁,不该称他“小小年纪”。“沉稳”也与其江湖风评大相径庭。
      “……你在说谁?”
      曲穗儿咽下一口唾沫:“姑娘与他也是天作之合。”
      梁锦瞳:“……”
      好了,不必多言。她和第一剑八竿子打不着,那就只剩一人了。
      “我们认识的是同一人么?”
      她错愕地看向曲穗儿,蹙眉,满眼惑然不解。
      “罢了,别说媒了。”梁锦瞳揉揉太阳穴,头疼道,“我跟你一样,算……算他下属。你是不是有什么误解?”
      ——硬要攀上关系,曾是他下属。往后……往后还不知呢。
      曲穗儿自知失言,又开始在自己头顶摸来摸去,尴尬关门退下。
      他开门,赵卿珏越过匆匆往外跑地曲穗儿,似笑非笑地与她对视。
      也不知听到多少。
      尽管曲穗儿早早被打发走,梁锦瞳也没有睡成一个好觉。
      自从来到赵卿珏身边,她就没有睡好过一夜!不得不说是一塌糊涂的相处。年少无知总想着投机取巧,背靠大树好乘凉,安慰自己先嫁给他再筹谋其他的,其他的都是小事,都可以磨合……磨合个大头鬼!
      她心如死灰。年少当真轻狂。倘若能见到几年前的自己,恐怕要比梁停眉还迫切地想让她倒一倒脑子里的水。
      睡不好就会无精打采,旁人看来如同艴然不悦。梁锦瞳坐在席间,似是不耐压着眼皮,显得尤其飞扬跋扈,一副气焰嚣张的恶劣相。
      今日承揽商谈,以幢幢屏风隔出数间小室,与博买不同,那时众人之间可以不发一言仅凭铃响抬价。商谈总归还是要对谈,有利可图则是有话好商量,是以并非分坐几室。
      座上宾客注视着两名受楼主亲点拿了帖入席的年轻兄妹,平日活跃在这一带的,各自对彼此多少有个耳闻,哪怕没打过交道也远远有过照面,知晓对方姓甚名谁。譬如沈端,或多或少有所往来。
      这二人相貌出挑,举手投足也俱是陌生,难免有兴趣。
      这日官家招人承揽治水工程,多数商贾富户也明了自己不过受邀来走个过场。
      今年轮到谁,谁方是最后赢家。
      手边是一壶顶尖的茗茶。面前一方小小画屏不过做个样子。
      自然将注意力都放在了关照屋内不速之客是何方神圣上。
      这姑娘美则美矣,却不像个好相与的,他人每说一句都会不留情面挑眉驳回,对沈端尤其出言不逊,步步紧逼抬价对着干。反观身边的兄长气度不凡,就是从头到尾缄默不言,也无视舍妹的无礼,兴许耳聋喑哑。
      这“哑巴”开口说的第一句话,便是与沈端叫板:“不妥。”
      他不长眼地抬了价。
      嗓音冷冽,美目凛若寒霜。
      他似乎始终没有在听,一直在翻楼主递上来解闷的话本子。
      每一幢小屏风隔断出的小间里都乌泱泱来了一群人,显贵都讲究些排场。越混乱的地方,人多势众才不会被人看轻。来者并非所有人都有资格话事,侍仆就算了,其余的无事可做,也不过是听听曲儿看看话本子打发时光。
      顿时满堂鸦雀无声,家里有儿有女的,都收了心思。
      来人都非富即贵,如他们这般早当家的,大抵家里早已没了主心骨,个个如狼似虎揣着吃绝户的心思。
      只是两人没有一个当得起淑人君子,怕也是吃不到什么便宜。
      可惜可惜。
      ……
      无声的唉声叹气被梁锦瞳尽收眼底。
      丰漕虽说在附近几个县算得上繁荣,也是矮子里面拔将军。他人揭不开锅,丰漕勉强应付温饱而已。论起盈余,负担大大小小的事务尚且吃力,为河务拨出的三瓜俩枣实乃杯水车薪。
      于是,自从沈端来了丰漕,致力于治河,这年修筑河堤,便招了附近不少腰缠万贯的来联合商议承揽一事。这边鸡犬不宁久矣,谁不是衣冠禽兽,作恶多端便会想着为后人积攒德行,做些好事装出流芳百世的好名声。
      沈端会从中择出适当人选来承揽,轮流坐庄而已,所谓商谈不过做给上头看。
      推杯换盏间定的该是下回转至谁手。
      真正志在必得的总会是沈端,唯有他一人矣。
      于人于己,都是求之不得。
      沈端独自坐在座上,身后无人,斗笠下纱幕覆面,青衫下左腕始终收在袖中,言谈举止温文尔雅。他只消端坐在那儿,这些地头蛇无一人敢造次。
      梁锦瞳再出言无状,这些人只当是看黄口小儿胡言乱语,她发觉沈端不在乎,其余人更不在乎。
      身边膀大腰圆的昌大财主一直抱着小妾爱不释手;对面尖嘴猴腮的林掌柜,眼珠转动看账,手持水晶凹片散出精光……
      座上宾身份各异,五花八门,她见状忽然明了,不必费心去记。
      ——他们早已对结局一清二楚了。
      沈端三言两语驳回,语气平淡,听不出犹疑,纱幕下的面容云遮雾障,也不知他是什么表情。
      几盏茶的工夫,明眼人都看出了,这对兄妹盛气凌人,对沈端紧咬不放,许是——他仇家。
      沈端在丰漕暗地里只手遮天,他们敢怒不敢言,谁不得指望着沈端过活?
      也不是无人起过黑吃黑的念头,只是头一天死透了的人,翌日毫发无损地出现,眉眼带笑。他们这些人成天做脑袋拴在裤腰带上的事,障眼法谁都会做,自然不会被如此小把戏吓住,奈何沈端如同长了天眼,未免可怖。沈端诡计多端死不了人尽皆知,最后也不了了之。
      丰漕乱,暗箱操作才多,他们才可在此如鱼得水,油水捞得又多又快。
      如今混入外地的仇人寻上门来,不若兴致勃勃地端看热闹。沈端倒了,兴许一朝改天换地,谁都有爬上去的机会。
      昌大财主停了抚摸的腻手,林掌柜瞪着一行,手指点了口水三次,却半天不翻一页。
      不知要闹到何种地步才罢休?
      县令请来的监督无助地望向沈端,赵卿珏忽然抬手。
      他悠悠道:“也好。家中旧时有人相面,在下也略通一二,沈先生观面相不是凡人。在下来此路上经过城中观音庙,见沈先生与庙中菩萨塑像实有几分相似,怕是真能如菩萨般普度县里众生。在下初来乍到丰漕不识大节,甘拜下风,就不掺和了。”
      以一个荒怪不经的原由,拱手让出了承揽大权,急流勇退收了手。
      沈端笑了声:“乔兄,且慢。”
      双目灼灼,“鄙人薄见,乔兄一番所言真才实学,可否过会儿详谈?”
      两人来往唇枪舌剑,不知投缘在何处?何出此言?
      原本这次该轮到昌大财主,闻言急了,“沈先生,这——”
      沈端但笑不答,只说:“无妨。”
      不痛不痒的安抚让昌大财主横肉遍布的脸上挤出一个不实诚的狞笑,如浮于汤水表面的油花儿,带着一行人起身,阴阳怪调撂下句话来:“难为沈先生了,记着便可。”
      锦织香云飘摇行远。
      昌大财主拂袖而去,沈端暂且不议的态度摆在台面上,已没好戏可看,众人纷纷寒暄着相伴。假若当真闹出个好歹,也与早已离去的他们扯不上干系。
      走快些,还是走快些。
      笑语合在门外,满室静寂,炉香萦燃。
      一阵风乍动,案几震颤,簇簇掸落香灰——
      梁锦瞳露出个顽劣的笑容,弹出桌上桃核,击落了“沈端”的斗笠。
      桃核打在案上,清脆噼啪一声响。
      “既是详谈,不用真面目示人,沈先生未免太瞧不起人。”
      事到如今,他知晓了她的身份。
      她在席间与洛铭对答如流,一如往日在课堂上论辩,语气神态别无二致。
      洛铭轻声笑了,一瞬恍如隔世。
      宛如他们还是年少时,凉风拂飒,白莲盛开在百里塘,青叶掀碧波。
      笑而不语。
      只是笑不达眼底,冰冷无温。洛铭转向赵卿珏,笑容终于倏然消逝,“赵兄为何还是来亲自出面?”
      分明汲汲苦心谋篇布局,见面便是不死不休,何苦问这一遭?
      “你们明知我会来。”
      知他请君入瓮,布下天罗地网,赵卿珏还是有胆色把自己置于罗网之下,总无法一辈子缩在这栋煮雪楼。
      两人默契十足地借着强词夺理的蛮横,句句都在套话,也同时向众人求证。众人只当在看少年人出乖弄丑,他们目的不止于此。
      洛铭自踏入这栋楼第一日便知晓,他们中有人离不得湳州。
      明知无可转圜。
      赵卿珏慢条斯理地理了理手头话本子,道:“是,那又如何?我不过随性打草,不也引蛇出洞了么?”
      梁锦瞳懒得听他们废话,她上前,攥住洛铭衣领,扯得椅子被迫划出刺耳噪响,“够了,除了这些场面话,你就没有别的话想说?”
      洛铭垂下眼帘,“对不住。”
      “但我收不了手。”
      “承揽一事牵扯众多,你们干涉不成的。”
      言下之意,如今他们杀了他也无济于事。
      梁锦瞳松开他,一字一句道:“你何止对不住我。”
      “你又对得起谁?”洛铭凝睇着她,目光从二人脸上游移,终是笑了声,“而今你非你,我非我。事已至此,何须多言。”
      “沈某就此别过。”
      或是用着假名,或是借着他人的名姓,人事已非时移势易,又谈何过往。
      洛铭拍拍衣衫将褶皱细致抚平,作揖告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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