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了死对头不能谈恋爱

　　三十四、

　　好不容易因参观而按下的悸动情愫又被唤醒，站在“创始人办公室”门前，苦橙叶子一下子又侵蚀到了喉头，瞬间束得徐渡心跳加速，呼吸都开始混乱。

　　他将MoLD比成可望不可即的月亮，现在就是触碰月亮的时刻，怎么可能不紧张？

　　但比起紧张，还是渴望触碰月亮的欲.望更深，于是他按住情难自禁的慌张，点了点头：

　　“嗯。”

　　周墨斓唇角微动，笑说：“不过你也别报太大期待哈，里面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说完，又转过了身。

　　似是一如既往的松弛，可徐渡分明看到了，对方的肩膀微微耸了耸，伴随着轻轻的呼气声，才将手指搭上了指纹解锁处：

　　“好了，你进来吧。”

　　“滴”

　　门锁应声而启，徐渡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随着大门被推开，看不见的月光似乎映照到了身上，徐渡屏住呼吸，跟着月亮的脚步，跨进了月光之中——

　　那瞬间，心情是澎湃的，月光照耀得每一个毛孔都像在尖叫，可眼前的情景却不算太让人意外。

　　眼前的房间装潢风格与外面别无二致，但生活气却旺盛了许多。

　　突然，手中热乎乎的，又被塞了杯热茶，是周某不知从何处接来的，对方还说着：

　　“随便看看吧，想问什么都可以，反正我这儿也没啥禁忌的，需要注意的都让你签保密协议了。”

　　热茶温度使心绪更加激荡，徐渡点头应了声“嗯”，继续游览起来。

　　周墨斓的办公室空间不算小，东西却摆得满满当当的，又随性，可以看出来使用频率很高，乍一看甚至比周某家还高，入门右边是个小小的休息区，有茶几、沙发还有小冰箱，周墨斓此刻就靠坐到了沙发上，除了有窗的那面墙，其余墙面全都立着书架，摆满了绘画相关书籍、物品，夹缝中摆放着些稀奇古怪的饰品，房间深处的办公桌特别大，靠窗摆放着，桌上平板、数位屏等设备一应俱全，眼花缭乱，连电脑都有两台，配置一看就不低，桌旁的置物架上也摆放着各种复杂的设备，总之......

　　徐渡站在桌前扫视一圈，这里让人一看便知，这的主人大概是个不太讲究生活的工作狂。

　　但他并不讨厌这种深度工作的氛围，毕竟“卷得吓人”是他被贴得最多的标签。

　　只是休息区旁的墙上还有一扇门，不知何用。

　　“有失望吗？”耳边突然响起周墨斓的声音，对方手撑着桌沿，笑眯眯的，“自己偶像的办公室其实也就这样？”

　　诡异，徐渡其实也很难说清自己此刻的感受，只是看着对方弯弯的唇，余光注意到墙角的摄像头，潜意识又擅自率先恼于在这儿居然也没法和对方接吻。

　　真是疯了，都到这了，他居然还是更想做这些。

　　“不，”徐渡说着，摇了摇头，叹了口气，扼杀了不知所以的幻想，“只是我不是这行的，很多东西对我来说比较陌生，一时间选不出想首先谈论的内容。”是掩藏，但也是坦然。

　　而周墨斓只是笑了笑，从他身边经过，在最近的书柜里取出了几本厚厚的画集，然后放到桌上：

　　“那这几本画集你肯定感兴趣。”

　　说着，让他坐到椅子上，又从旁边拉来一张椅子，挨着坐到了他旁边，苦橙叶子香气霎时扑鼻，周墨斓又笑了笑：

　　“这几本我都觉得蛮好的，一起看看呗？正好我还没机会兑现‘给你看典藏版民俗画集’这个承诺呢，你来选一本吧。”

　　画集本本质朴厚重，可精致不减的封面设计一看就非常专业，徐渡打量几番，选了封面印有《山海经》字样的那本：

　　“这本吧。”

　　“哇~”

　　没承想，周墨斓竟一下就笑开了，打趣道：

　　“眼光不错嘛小渡弟弟，一下就选中了《五州山海珍宝录》的设计灵感来源之一。”

　　对方又问他有没有试玩过游戏，他说有。

　　“那太好了。”

　　对方笑着回应，立刻翻开了画册的第一页：“那你应该有注意到游戏里出现的一个设计吧......”

　　周墨斓兴致勃勃说起了自己从这个画册中获取了什么灵感，还讲解气了这个画册的绘画风格和技法都是什么，他又是怎么将纯艺技法实现到数字绘画还有游戏中的……徐渡都没机会插话，周墨斓说着，甚至直接打开了其中一台电脑，想向他展示更多为游戏搜集的资料，嘴上却说着别的：

　　“其实这地方不止是创始人办公室，也是我的个人工作室，所以才会有两台电脑的，为了保证数据的隐私和安全，我甚至做了隔离呢，毕竟我接的活都挺大的，私人业务和工作室也基本没什么关系，不好和工作室用一个网，就比如《五州山海珍宝录》吧，它就是我以个人名义加入的项目......啊，对，是这个图是这个图......”

　　周墨斓点开了一幅细致分析地区风俗元素的集合图，又热火朝天地和他聊起来。

　　气氛愈发强烈，徐渡静默听着，说实话，他虽然是馍粉，但说到底也不是这行的，周墨斓说的内容，专业词太多，思维跳转速度又快，整得他都听得一知半解的了，要不是他理解能力强又是粉头，估计早就绕晕了。

　　不过，比起这些……

　　徐渡情难自禁地注视着周墨斓的双眼，里面好像有星星在闪耀，特别热，特别亮。

　　心里那支不知源头的涓涓细流好像也因此有了些方向，他惊异地发现，周墨斓眼中的星星越闪烁，原本细柔的水居然就会变得越汹涌、越炽热，这似乎是条潜藏在他一切意识之下的暗河，有了现在的引子才叫他惊觉，这竟是他人生第一次如此明显地感知到它的存在，以至于它叫什么名字、又到底存在了多久，他都不得而知。

　　“不过，”周墨斓忽然叹息，说着，“说起来，主角和反派的人物设计，还有第六章的剧情、场景其实差点因为资方被砍了呢。”

　　听得徐渡心底咯噔一下，没想到游戏还遭遇过这种事。

　　周墨斓明亮的双眼忽的垂下眼帘，显得有些黯淡，娓娓说着，资方认为这样设计人物不好做，大概率不讨好，第六章场景设计也会让工作量激增，剧情太深奥了，会导致剧情解读门槛提高，游戏时间拉长，玩家就会流失，会亏损盈利的，现在的3D游戏市场还不足以支持他们做这么实验性的内容，《五州》还是要以市场化、商业化为主，把画面、打击感拉满就行了……

　　周墨斓愤愤瘪了瘪嘴：“一堆一堆的，和我争执了很久，我当时差点就因为这个分歧不干了。”

　　真意外，徐渡想着，游戏第六章说的是主角得知残酷真相后性情大变，却还是走到了最后，甚至牺牲自我的故事——说实话，这反而是他在看博主试玩时觉得最神来一笔的地方。

　　“不过也还好。”

　　幸而，周墨斓话锋一转，又轻笑起来：

　　“我和资方‘殊死搏斗’，最终还是保留下来了。”

　　“我说，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不要低估国内单机游戏玩家还有喜欢我的人的智商和审美，制作方到底有没有用心去做一款游戏，大家都看得出来，何况他们明明一开始就说了会尊重我的设计和想法，为什么现在倒打一耙？既然他们想利用我的技术、审美还有名气来创收造势，那就不要砸了我的名声，我从来不做这种一点营养和质量都没有的事，我可以平衡好商业性和艺术性，不妨碍他们赚钱，但如果他们执意想砍掉我设计的‘魂’和‘骨’，那就恕我失礼，直接退出项目组了，这样就不会再有人阻挠他们做任何决定了。”

　　“我向来重视自己产出的每一个作品，”周墨斓说着，面色凝重，“但如果要让别人这样肆意践踏改变，那不如不要了，及时止损，免得到时候冠上我的名号，丢了我的脸。”

　　徐渡听着，似乎明白MoLD为什么可以做到出名多年仍0负面消息、联名产品一直保持高质量了。

　　结果谁曾想，周某说着就突然话锋一转，气焰拽拽道：

　　“我才不担心走了会怎样呢，我又不光在这行干，他们不跟我合作，多的是人想跟我合作，反正传出去谁才是吃亏那个大家自有分辨，真当我这么多年白干的啊，要不是真有爱，谁稀得跟他们浪费时间……哦，不过我也就是在你这儿才这样说，在外人面前我是不会这样的哈，嘻嘻。”

　　徐渡：……臭屁精周某果然还是本性难移。

　　算了，周某是强，嚣张点也正常。

　　“诶，对了，”突然，周某又是话题一转，凑上来了，“刚好你就是完全跟这行不沾边的纯玩家呢，那我正好问问你，你觉得《五州》的人物设计和第六章的设计怎么样啊？不用顾忌哈，直说就行，我对玩家评论是很客观的。”

　　闻言，徐渡沉思片刻，说道：

　　“我认为第六章呈现挺好的，剧情和画面对人物、游戏内核的体现方式都很优秀，人物刻画得很好。”

　　周墨斓勾了勾嘴角，问他没觉得主角不讨喜，行为也让人看不懂吗？

　　徐渡摇了摇头：“不，我不觉得。”

　　他向对方表达了自己的观点，他认为，第六章将人性体现得很真实，反而是全游戏最高光的部分，主角身为一个“小人物”，在经历过那么多冒险，见证过那么多真相，希冀、光明、理想都被击碎的情况下，还要为了维持现有秩序、让无知的人们继续生存而去牺牲自己，变得怯懦是正常的，因为这种牺牲是被逼的，承担了太多普通人难以承担的责任却已经没了退路，这放在任何一个普通人身上都是有可能崩溃的。

　　“客观来说，”徐渡说着，“这样的设置的确会稀释传统主角‘光伟正’的正派属性，但我还是认为，这种愿意背负身不由己的痛苦和怯懦去牺牲自己的道德感还有悲情意志更容易让屏幕外的人深思、共情……”

　　说到这，回想起游戏最后一幕，他还是会有些动容：“因为，说到底，我们本就是人，不是神，可即便如此，我们也可以很伟大。”

　　“呜呼～”

　　没想到，周某听着，竟然欢呼起来，甚至轻轻鼓起了掌，盈盈笑道：

　　“我就知道，和你说准没错，真精彩啊，不愧是馍粉头子又是学霸啊，一下就知道MoLD想诠释什么了，可没几个人能这么一语中的呢。”

　　“诶，”他还没回话，周墨斓就又凑上来了，用肩膀拱了供他，身子近得轻易就能吻到，又将手中的数位笔递到他眼前，“话说，现在机会难得，想不想亲自体验体验MoLD的画画设备啊？”

　　？

　　这是在让他画画？他想着，不由蹙眉，难免有些打起退堂鼓，毕竟他个门外汉，画画是想当然会很丑的，结果居然要在MoLD这种大神面前画画......又可是......

　　“可是我不会画画，”他说着，还是伸手接过了笔，“相关软件也不知道，画不出什么所以然。”

　　过了这村没这店，跟MoLD画画这种机会可不是谁都能得到的。

　　周墨斓勾唇一笑：“有我带着你，这算什么问题？”

　　数位笔的触感有些陌生，但残存的周墨斓的体温还是让他下意识紧了紧，选择忐忑地画。

　　愁着，对方又挨近了点，伸手打开了PS，新建了个画布文件，又将如何操作数位屏以及软件、设备的快捷键全都告诉了他，然后便说：

　　“这样，我来定个主题吧，嗯......我们画对方怎么样？你画我，我画你，平涂......呃，就是简单勾线上个色，画Q版就行，简单，我先给你打个步骤的样，你跟着我的步骤来就行。”

　　然后又接过他手里的笔，示范起来：

　　“你看着哈，从起型开始，先画头......”

　　对方每画一个步骤就会停下来让他跟着，他照本宣科，虽然尽力模仿了，但还是一眼就能看出是新手所作，周某随手一画都比他漂亮得多，一看就相当老练。

　　直至勾线环节结束，他看看周墨斓随手几笔就画得惟妙惟肖、生动可爱的“Q版渡”，再看自己勾出来的“邪典版墨斓”。

　　徐渡：......丑得吓人。

　　而周墨斓的嘲笑则更是无情：

　　“噗哈哈哈哈哈！好丑啊哈哈哈！”

　　徐渡：……隔行果然如隔山，下次还是慎画吧。

　　结果还没完呢，周墨斓甚至迅速伸手给画面截了个图：

　　“我要保存下来，以后有机会用来当头像哈哈哈哈哈，多可爱啊。”

　　转头就像没事人一样，建了个新图层，将他的勾线图层隐去后，又把椅子拉近了些，直接凑了上来——

　　霎时，鼻息间的苦橙叶子气味更是浓郁了，周墨斓将半个身子都挨到了他身上，体温瞬间塞满了他们之间所有的缝隙，周墨斓半揽着他，握住了他抓着数位笔的右手，一样温热：

　　“能看出来你是有造型意识的，完全没接触过绘画的人能有这样的意识已经很厉害了，只是勾线的感觉不对，太紧张了，所以才显得不好看，其实笔刷的透明度、粗细是会随着力度的变化而变化的，要这样......”

　　周墨斓说着，轻轻带动起他的手，一下下勾勒起来，又是几下，便将他起稿的人物重新勾了出来。

　　徐渡看着，有点震惊，明明草稿没变，也完全是照着原稿勾的，可周墨斓带着画出来的感觉就是不一样——虽然因为草稿的影响，还是丑丑的，但丑萌丑萌的，反而也很讨喜。

　　“就是这样，”周墨斓一边说一边又带着他在画布上轻盈顺滑地划出几根线，“记住这种勾线的感觉，不用太紧张，勾线这种事本来就不容易，就算是学美术的也要练习很久才能画好的。”

　　“然后，上色的的话，你直接用我色板里的预设色吧......”

　　周墨斓说着，没再松开他的手，直接带着他又新建了一个图层，从“Q版渡”开始上起了色，一样熟稔得行云流水。

　　可是，或许是因为苦橙叶子气息把人泡得太过眼饧耳热，比起大师课学习，徐渡反而觉得，对方柔情似水又波光粼粼的眼睛更让人着迷。

　　咚咚、咚咚……

　　气氛愈发炽热，心脏狂跳，震耳欲聋，让他好想吻他。

　　徐渡知道，鲜少有人用柔情似水形容一个男人，但此刻，他也实在无法出卖自己的直觉，他感觉得到，心底不知名的暗河又开始不安分地流淌，让他腹热心煎，到了无需找寻源头也能让地表微微震颤、牵连着呼吸都阻滞的地步，却又发现，暗河似乎和对方眼中的泉水来自同一个源头，一齐滋润着胸口的苦橙叶子，生长得广阔无垠，直至生长出一片照耀在银色月光下、枝繁叶茂的苦橙树林，神秘、强大，却又散发着无害的植物清香，让他早已迷失在了其中，受尽了枝叶轻柔的触碰、缠绕，直到现在才发现，到了连呼吸都忘不掉气味的程度了，却还是会觉得它是那么生机勃勃、可爱。

　　啊，徐渡怔了怔，突然，这片月光照耀的苦橙树林叫他意识到了什么，覆盖右手的掌心变得烫起来，其实，他喜欢的从来都不是什么“MoLD”，而是......

　　而是......

　　“哇。”

　　猛地，徐渡又是一怔，思绪再次被熟悉的轻率声音敲醒，周墨斓还是一如既往的嬉笑，饶有兴致地拿他打趣：

　　“徐渡，你这样看着我会让我误会你很想吻我诶。”

　　可他却反而确认了......

　　他喜欢的是周墨斓。

　　不是让他憧憬的“MoLD”，更不是让他抓狂的“周某”，而是周墨斓，是眼前这个活生生的周墨斓，什么MoLD，也不过对方的一部分罢了。

　　嘭——

　　突然，欲望终于突出重围，像暗河终于迸发，瞬间荡平理性，徐渡震颤着：“嗯，”再也克制不住，松开了手中的数位笔，反手将周墨斓的手攥入手中，下意识险些想要直接亲上去，却碍于场景，不得不猛地扼制欲.望，将对方的手凑到了唇边，隐晦地将吻落在了对方的手背上、指尖上，又一眨不眨地直视着对方的眼睛，询问道：

　　“可以吗？”

　　霎时间，周墨斓怔愣住了，显然真的只是在涮他，没料到他是认真的，整个人瞬间就红了个彻底：“呃、呃......”慌乱按下了被他轻吻的手，语无伦次的，“可、可以是可以，只是......”

　　说着，周墨斓往他身后飘了一眼，居然连语气都透着些羞怯了：

　　“去那边吧，这、这里有摄像头，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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