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入间）消失二十年我的友人全成十三冠了

　　“她应该是自己离开的。”在空荡荡的暗室里，阿斯莫德扶住入间的肩膀，这样说。

　　他们齐聚克拉拉生活了五年的居所，对于昏暗难以见光的环境都有几分难说的心情。作为十三冠的他们即使是控制住不得已的朋友也不至于把她关进什么条件严苛的囚牢，光线自然也不成问题。

　　但满室本应由客居此地的恶魔自由控制的如昼灯火却暗淡干涸，厚厚的灰尘堆积在特意布置的蘑菇灯上，显得格外老旧和破碎。阿斯莫德的表情古井无波，声音像从深深的井底传来，手臂的力道落在入间的肩膀上，既像是搀扶又像是不动声色的寻求支撑。

　　他在为自己的王提供情绪过激时暂时崩溃的港湾，但因为朋友的消失岌岌可危的理智也在不自知寻求自己的支柱。

　　而入间张了张嘴，没说话。

　　他不是没有听见，只是暂时无法开口。

　　好像感受到一道沉重，带着二十年前女孩发顶燃烧耀眼满目天光的力道直击喉口，让他连一点迟迟扑来的哀嚎也无法发出，只感觉血腥味在口腔中慢慢积攒。

　　克拉拉，克拉拉。

　　她不应该是这样的。

　　她应该漂亮，活泼，是魔界欲望丛生中间最纯洁的堕落恶魔，是爱，是家庭和欢乐的明信片。是最远最高的神祇垂下目光，看见她也会扬起微笑。

　　她是富贵鸟，她是薄荷跳跳糖，她是早上七点前的柔和朝阳，是能从彩虹上掏出棉花糖的超厉害恶魔。

　　而不是，而不是。

　　而不是五年被困于这里。而不是神志混乱难以反应，而不是终日隔绝阳光和森林的香气，而不是……和他分开这么久。

　　他无法接受这个，他不能接受这个。

　　“重要的是先把克拉拉找回来。”艾丽莎贝塔说。她忧虑的目光划过气氛沉郁的众人，不动声色浮现出一点关怀。“找人的话，利特贾兹还有索伊都可以帮忙。我们也分头去看看，阿斯莫德......你陪入间再去休息一会吧。”

　　阿斯莫德抬头看她。他很感谢近年来一直在细枝末节处体贴他的众位友人，但他也知道这片好意他注定要辜负，歉意与坚持毫不冲突。

　　“不，大姐。我要去找克拉拉的。”因为他的王一定会这么说。

　　蓝发的少年脸上还带着一些惊惶的苍白，和记忆里温柔妥帖游刃有余的样子毫无关联。但他的错愕与恐惧无关自己和危险，于是内里下的镇定和痛苦也满溢出来。

　　“虽然说我可能对二十年后的你们缺乏了解，”他不闪不避望向女魔的眼睛，微红的眼眶暴露出他不稳的心绪，“但是我了解克拉拉。就像了解阿兹一样，就像了解你们每个人一样。如果我看见你们，我就会认出你们。”

　　“所以，”他深吸了一口气，再次对这些天极尽温柔，带着糖霜，爱意，层层蛛网将他柔软缠尽的恶魔作出坚定拒绝。

　　“我会一起找克拉拉的，拜托了。”

　　周围有几息安静无声。

　　因为他们只是注视着他。

　　如同风声粗鲁而铺天盖地的迎面而来，残叶和灰尘铺天盖地席卷时光的长河。水流倒灌间他们仿佛一下被吹得目不能视，双目模糊，恍然之间来到二十二年前的时光。

　　彼时他们摆弄老师们送来的“标记”，一无所觉但有些高兴的埋怨自己的得失，而少年情不自禁的笑容灿烂夺目，最是衬他羽毛耳坠在空气中划过柔滑的彩光。唇齿张合，讲的是内心，剖析是欲望，赞成和发自内心的欣喜让他明明身处室内，眉梢也染尽朝阳余光的印记。

　　那时的人类锋利温和，而恶魔们的爱意与未来尽数系于他一人身上。

　　所以现在的他们不由自主同时像回忆中的画面一般笑了起来。有些恍然，有些落寞，也像是在脑中想要尽力抓住时光。

　　“可以。”阿加雷斯率先出声答应了他。一向冷漠表情待人的青年顿了一下，面部表情微微柔和起来，“我们一直都相信你，入间。”

　　“吾等也是。”卡姆依从墙上取下一盏灯，不知道做了什么，灯上一瞬间被擦去了灰尘，露出可爱鲜亮的颜色。

　　他把灯盏递给了爱丽莎贝塔，魅力与爱意包裹的恶魔接手时候的手柄浮现出幽幽香气，霜雪眷顾的女王转手递出的时灯座底下已经出现裹挟寒意的冰纹。贾兹触摸的一瞬间镶上几块用处不明的魔石，感官的欺诈师纠结半天伸手，无生命的物体渗出黑色的缝隙。

　　利刃出销激起的气流旋转于灯盏的周身，轻托的浮云流纹减轻了这么多能量承袭下来的负重。粗粝的大手摸过灯盏，脆弱的载体泛出金属的光泽，独行的刺客抚摸的地方，能量和灯盏本身都无法被外人观测。

　　幻想尊王的女将把灯盏捧到入间面前，但被阿斯莫德中途截下。

　　“入间大人，”粉色发顶的青年停顿一下后深吸一口气，“找那个笨蛋的话……我和入间大人一起也可以。所以，请不要......”不要以身犯险。

　　他最终也没有把想要挽留的自私话语说出口。

　　“我知道。”

　　他面前的少年却回头，带着一贯的温和的回复，“阿兹当然担心我。不如说我很高兴，阿兹会因为对我的担忧而和我交流，想要我共同前往。

　　而不是像之前那样，就算我私自离开也不愿意对我出言责怪。”

　　他看见自己几近半身的挚友僵硬的身躯，看见周围朋友们明明没有被他针对却不约而同露出的刺痛表情。声音中几分镇定下起伏的波动也显现出来。

　　“那可不像是曾经为了帮我控制体重，把我所有的零食都翻出来心痛没收的阿兹啊。”

　　阿斯莫德几乎要被汹涌而至的过去记忆淹没落泪，但他又听见入间轻描淡写的话锋一转。

　　“但是……尽管我很高兴阿兹的转变，可，我还是希望可以抓紧时间找到克拉拉。我不能接受她因为我的过错落入到这样，这样。”

　　他的声音出现轻微梗塞和停滞，让阿斯莫德感觉自己听不真切。

　　“......这样的意外中。这是我所不能接受的。”

　　也是我现在想要尽力弥补的。

　　“所以我想快些找到她，我们分头行动下来，这是最好的方法了。”

　　“入间大人，可是危险......”

　　最后残存的微弱劝阻声无力支撑，弱了下来。

　　“不用担心，你知道的，阿兹。”少年魔王眉间还有难过的残痕，但还是弯起眼睛笑了一下，而他也一如既往地理解了他没说出口的话。

　　于是阿斯莫德就知道挣扎也无济于事了。

　　他手中还捧着那个众人一起加入大量魔法做成，既是代表通行无阻的信物也是能抵御袭击防具的灯盏，指尖微屈。

　　灯盏暗淡的烛芯突然变亮，小小的灯盏中出现一朵燃烧着，低温着，肆意盛开的，樱色的花。

　　“我明白了，入间大人。”他说。

　　“我们会去找一遍那个麻烦鬼，暂时定下的范围能把魔王堡翻一遍——谅那个笨蛋口袋里也掏不出任意门。而入间大人，只要自由行动就好。”

　　“你所过的地方，都理应是你的领地。

　　而我们这么多年的努力，也是为了不阻挡你前行的路。”

　　如同被浸泡在十几年的深海中，意识不知为何上浮的瓦拉克·克拉拉在理智恢复的时刻，近乎漠然的注视着脑海中演绎了上百次的画面。

　　相当熟悉，熟悉到要落泪的神态。被那个洋洋得意的可怕坏蛋侵占的表皮活灵活现的皮肤和脸，尽管笑意盈盈温柔体贴，还对她露出与入间亲如出一辙，面部每一个肌肉走向都一模一样的笑脸，也不可避免让她感受到无与伦比的惊恐，愤怒。

　　就像深渊披上了挚爱的外壳，腥臭的血液在衣服的摆角滴落，而他一无所觉得摆出你最喜欢的表情，于是连那一副面孔都染上猩红。

　　那一瞬间的可怖反差让她几乎失去了全部理智，极度的崩溃和逐年积累的压力冲垮了她高高树立的堤坝，任由身体被本能所接管。

　　但是在那意识空白的几秒内，克拉拉见到了入间。

　　是真正的入间亲。

　　【她抱着枕头滚来滚去，脸蛋撑得圆圆鼓鼓。入间在她旁边看对他来说比较陌生的魔界传说。手指向后刚好摸到她的发丝，干脆一点点捋起来。手指捻着春天缓缓下滑，擦过少女的耳边，让她突然僵住动弹不得。

　　然后爱笑的，只晓得撒娇的克拉拉砰地跳了起来。

　　蓝发少年很明显被吓了一跳，瞬间的反应力让他松开了手指以免拽疼女孩的头发，剩下的却躲不开珍兽突然而至的袭击，被一下子压在床上，沙利文董事长家软的不行大床被压后愤怒回弹，他们两个瞬间被迫体验一把蹦床，本来一个帅气的床咚一下子就变成了克拉拉扑在少年身上的狼狈现实。

　　“怎么啦，克拉拉？”入间没有管两个人之间是什么奇怪又亲密过头的姿势，只是有些疑惑的问她。满脑子的担忧让他甚至没有去注意女孩泛红的耳尖。

　　“我！很！生！气！”她纠结不出来，索性不再想了，只逮着自己最想不通事情，闭上眼睛大声嚷嚷，“那个长发男，好讨厌！入间亲！奇奇怪怪丑兮兮的入间亲也……”

　　她想说都好讨厌，但是当睁开眼睛，竭尽全力想要摆出怒视的她看着少年不动声色揉揉耳朵，依旧专注听她说话的样子，突然哑火了。

　　“……和果汁，都是讨厌鬼。”慢半拍把要说的话乱七八糟补完，她松手侧翻摔回床上，一时间有些难以言说的心情涌了上来。还没来得及让她仔细琢磨是什么让她感到沉闷和奇怪低落，一只手放在了她的额间。

　　“是这样啊。”蓝发少年思索着，“克拉拉是看到幻境里的我是个让克拉拉难过的大坏蛋，所以才那么伤心的吗？”

　　入间亲知道了。她不奇怪，因为入间虽然是个一问三不知的奇怪恶魔，但一直以来都是超——级聪明的孩子，是连阿斯莫德那个家伙都甘拜下风的敏锐。而且她也没思考过瞒着入间的可能性，珍兽的世界里没有担心关系变化而导致的谨言慎行。

　　她只是，在被另一个毫不知情地当事人这么询问的档口，那些被安慰，被抚摸，乖乖缩成草莓布丁的委屈突然跳了一下，撞地她鼻尖泛红。

　　“入间亲……太狡猾了。”她任性的，毫无理由地污蔑他，“只要看见入间亲的样子，我根本就不愿意和对方战斗啊。”

　　只是一个惯常使用的玩笑，又或者对友人极尽依赖的本能撒娇。随着克拉拉大声的吐槽和入间崩溃“我哪里像妈妈啊”的背景音，阿斯莫德很快端着硬从欧佩拉手上薅下的餐盘回到卧室，看见她的瞬间尖叫“瓦拉克你离入间大人远一点快踩到他了”，然后回身平稳放下托盘，冲上来加入枕头大战。

　　怎么可能呢。那个时候她心想。就算真的会有讨厌鬼用入间亲的脸OOC，入间亲也会阻止的嘛。

　　结果没过几天，收获祭的余温尚未褪去，入间亲又任劳任怨去帮别人干活，宽宏大量的克拉拉决定陪他一起，阿斯莫德被突然袭击的师奶奶拖回了家。

　　“我还是想了想。”入间突然停下扫帚说，克拉拉从屋顶垂下脑袋，碧色的发丝闪闪发光。

　　“如果真的有人用我的脸想要伤害克拉拉的话，”他若有所思，“克拉拉对战一定会落于下风，因为克拉拉对着我的脸，分明就下不去手嘛。”

　　她不想承认但这话着实没错，只好鼓起了脸，认真学习小树林水塘旁边的青蛙。

　　“所以，我在想。”夕阳大概小小挪了下步子，入间亲的轮廓金灿灿亮起来，背光让他的脸掩盖在克拉拉的眼睛里，但克拉拉分明觉得他是在笑。“如果有用铃木入间这个模样的恶魔，又会让克拉拉感到难过，那么克拉拉就直接进攻吧。”

　　“？！”她没抓稳，啪的跌下去。

　　“我是说，”少年耐心重复，“如果有让你感到难受的‘入间亲’，那就直接攻击吧，克拉拉。用自动贩卖机也好，讨厌口味的汽水也好，向他攻击吧。”

　　“可是，可是！”

　　“没什么。”他又轻轻拍拍她的脑袋，“如果我变化甚至想伤害你——那么那个正常的，神情清醒喜怒不变，永远会和克拉拉在一起的入间亲告诉你，我希望你能以最厉害的方法对付讨厌鬼入间亲。”

　　“对自己的脸，入间亲这么讨厌伊路米大人的脸吗？”她故意翘起鼻子说。

　　“没有没有啦，”他满脸不愿提及伊路米的表情，赶紧拍拍身上的灰，继续他在“郑重思考并下了决心”后还要进行的打扫，“我的脸吗？说实话，一点也不讨厌哦。但是如果会有可能伤害到克拉拉，我无论如何无法接受这一点。

　　克拉拉也不用担心误伤我啦，我可是很厉害的弓手呢。”

　　他顿了一下，再出口的话语低了几个度，仿佛是重若千钧的一己誓言。

　　“但是对我而言，克拉拉就是很重要很重要的珍宝。所以，我即使能及时赶到，也不希望让克拉拉一直陷入在让你因为我的存在而出现的危险中啊。”

　　太…太犯规了！】

　　太犯规了。

　　她睁开眼睛，看着同蓝发少年一样的身体向后倒去。

　　而她覆上轻薄手甲的那只前伸的手，刚刚没入了少年胸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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