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得及

　　江灿晖和赵澎莱一大早就早早离开了，简籍煮好了面才后知后觉昨天晚上到底做了什么事儿，左脑和右脑无法谈和，打来打去最后彻底宕机。

　　煮的是汤面，家里没有大汤勺。这种情况还是倒更快吧……

　　简籍想着，关掉液化气，左手拎起锅，心思却不知道飘到哪儿去了。

　　“喂——”

　　手腕被一股强劲的力道按住，简籍的胳膊僵在了半空。

　　“你要往哪儿倒？”黎洺道。

　　“碗里。”

　　“哪有碗？”

　　简籍低下头，那地方被江赵二人一早收拾干净，台面空空如也，只有一个孤零零的饭勺。

　　那边黎洺把摇摇欲坠的铁锅从简籍手里抢去，轻车熟路在柜子里摸出两个碗。

　　“……”

　　简籍沉默着，视线落在手掌心。

　　很微妙，他现在面对黎洺心里很微妙。

　　记忆还是会不受控制的飘到昨天晚上，那些声音画面像是某种吱吱呀呀的超差质量英语听力磁带，其中一两句对话听不懂，还会反复倒回去试图重新理解。

　　只是那个难以忘记的画面，那些不受控制的声音，那点萦绕两人指尖的气味……显然，还没到忘记的程度。

　　当时在想什么。

　　怎么会做这样荒唐的事儿。

　　简籍想着，抬起头，黎洺正拎着铁锅看过来。

　　神色平静，手臂因为用力而鼓起清晰的血管纹路。他道：“过来吃饭。”

　　简籍“哦”了声，抽了两双筷子坐过去，还不忘把另一双递给黎洺。

　　他在这边胡思乱想，黎洺那边倒是一如往常。

　　难不成这种事情他早就已经习以为常，不觉得有什么稀奇了？又或者说，黎洺根本没有把他当回事儿……？

　　想着，简籍嫌弃眼皮。

　　就见黎洺一脸淡定的举起牙签盒，在面条上抖落两下。

　　“等、等等！”简籍伸出手去，时间却已经来不及，牙签接二连三的从牙签筒里掉下来，尽数泡进面汤里。

　　黎洺：“……”

　　简籍：“……”

　　两个人四目相对，半晌又都飞速扯开视线。

　　黎洺咳了两声：“……拿错了。”

　　简籍也轻咳两声：“……看出来了。”

　　他说着，伸手捞过黎洺的碗，一根根挑出泡在里面的牙签，心情却突然轻快起来：“原来你也在走神。”

　　“……啊，非要问出来吗。”黎洺道，“你才是更走神的那个吧。”

　　简籍把最后一根牙签拎出来扔进垃圾桶：“这个还要比较吗？”

　　“是你先比较的吧。”

　　简籍笑笑：“我毕竟是第一次，更在意些很正常吧。”

　　黎洺刚把面条塞进嘴巴里，闻言猛地扭过头，汁水呛到鼻子里，好半晌才闷闷的说：“你还有资格说这个话……分明是你先不在意的。”

　　“什么叫‘分明是你先不在意的’？”简籍放下筷子，双眼灼灼看向黎洺，“分明是你先问出口的。”

　　黎洺：“我那是开玩笑。”

　　简籍哼了声：“怀抱着怎样的心思才会开这种玩笑，我不想戳穿些什么。”

　　顿了顿，他又道：“但是如果你会和所有人都开这样的玩笑，你也没必要再和我合租，把你房费拿走，然后滚。”

　　简籍的话说的很清楚，黎洺神色微变，嘴巴张张合合，最后只挤出来一句：“我在你心中是会和所有人开这种玩笑的人。”

　　“和我怎么想有什么关系，”简籍站起身，“重要的是你怎么想的。”

　　碗筷被放进水池，木筷打在陶瓷上清脆叮当响。

　　简籍的声音从客厅方向传来：“今天我要出门。”

　　——

　　说是出门，但是简籍其实无事可做。

　　这个城市除了老房子，学校，和那个出租屋之外，并没有简籍熟悉的地方。

　　老房子已经随着老人的离去而被回收，学校这个时候早就大门紧闭，出租屋嘛……才刚刚从里面走出来，自然现在也没有想回去的意思。

　　天气太冷了，这样的冷气下街上的人都会把脸埋在围巾里，再戴上厚厚的毛绒帽子，远远看过去像是三三两两的摇摆企鹅。

　　来这地方几个月，但是简籍其实还没有买过一条像样的围巾，冷风顺着衣领舔舐着脖颈，简籍缩了缩脖子，像街上所有匆匆的行人一样，低着头踩进厚厚积雪。

　　最后还是一头扎进了商场。

　　在这种购物的地方不购物，平心而论，和太|监上青|楼有什么区别。简籍硬着头皮在楼层间穿梭，最后找到了一家书店。

　　看起来相当衰败，和“购买咖啡然后坐下来看书”这种类似的经营模式完全不沾边，但是人流量却不少。

　　大多是大人领着孩子来购买学年教辅，期末作业，练习试卷。这些年实体书不景气，只有贩卖这种教辅资料才能经营，简籍对这部分见怪不怪。

　　但是店面的另一边却是实打实的经典书店的样子。

　　坐在收银台的是一个莫约六十岁的女人，她似乎许久不见到来这边的客人，见了简籍后轻轻点点头，笑了下：“想看可以拆。”

　　这里的书大多是打着塑封的，简籍闻言愣了下，指尖落在一本相当厚，价格不菲的精装书上。

　　沿着书架走了两圈，简籍最后还是抽出一本马尔克斯的薄本，拎着坐到了一边的木头桌椅边。

　　这本是已经被人拆开的，但是却没有什么翻阅痕迹。

　　简籍摊开，才看了两页，了然。

　　即便是他这样的热衷读书的人，在面对连着三页都没有分段的译本时，也无法继续看下去。

　　这些年的读书生活教会了简籍一个道理：人坐在书桌前，往往除了面前的书，别的都会思考的格外深刻。

　　一会儿吃什么饭，食堂那个窗口的味道比较好吃，昨天晚上跑步时的配速是不是有点太低了，上学来的时候见到的蚂蚁怎么突然那么多……

　　而简籍现在没有学校课桌的buff加成，思绪不受控制的，如同脱缰野马般想到了那个蓝毛。

　　到底在想什么。他自己也好，黎洺也好，两个人到底怎么会做出那样的行为，又怎么会发出早上的言论。

　　难道是昨晚喝了一点酒？简籍自诩酒量还行，那样的一小瓶是绝对不会让他头脑昏沉的。

　　黎洺呢……虽然说着胡话，但是怎么看都不像是喝多了的样子。

　　到底怎么回事。

　　正想着，就听见一个轻快的声音：“马尔克斯？”

　　简籍抬头，撞见一个年轻的长发女人。

　　“你好？”

　　“你好哇，之前没见过你。”女人笑着，毫不见外的一屁股坐在了简籍对面，“好多人都来这边看这本书，但是最后都只能看得下去两三页。”

　　简籍低头，就见自己面前正是第三页。忍不住尴尬笑了下。

　　他确实看到这里就开始魂飞天外了。

　　“有人说这本译本不行，没有分段。”女人伸手把长发掖在耳后，露出靠近耳朵的鲜红色发丝，“但是这本原文就是没分段的。”

　　简籍被那点鲜亮的红色吸引了，道：“好漂亮的颜色。”

　　“真的？我就说这颜色很好看。”女人笑起来，“小帅哥，还是你有品位，我家里的那个老头子太没有审美了。”

　　简籍喜欢这种鲜亮的颜色。尤其是在这样的黑白灰大地上。

　　“很衬你。”

　　女人听见简籍这样认真说，笑得更灿烂了下。她笑起来的时候给人的感觉很熟悉，会把眼睛弯弯的眯起来，看了就让人心情很好。

　　“要不要吃些什么，这里的甜点还不错。”她道，“你们这个年纪都很喜欢吃这些甜食吧，蓝莓味儿的怎样？我弟弟喜欢这种浆果类的蛋糕。”

　　简籍愣了下：“不用了……”

　　他刚刚进门的时候看了一眼，这里的甜点和咖啡都在他现在的消费水平之外。从一开始他也没打算在这里消费。

　　“不要客气嘛，我请客。”女人已经从一边抽搐了菜单推到简籍面前，“毕竟这么久，你是第一个夸我头发颜色好看的，敬我们如此高级的审美。”

　　见简籍还在推脱，女人猛地把手撑在桌面上：“我是回家来过年的，我已经是有工作的成年人，请你吃这个还不算困难，别不给我面子，小弟弟。”

　　简籍：“……那恭敬不如从命了。”

　　女人笑眯眯点了两杯饮品两份甜点，最后又笑眯眯的看向简籍。

　　简籍被看的发毛，忍不住问道：“怎么了？”

　　“你是林中的学生吧。”她道。

　　“怎么看的出来？”

　　“嗯……高中生那种感觉很明显。”女人随便翻看着手上的书，“我弟弟现在在读高中，每次见都是那种半死不活的样子。”

　　高中生气息吗……那种要死不死的感觉，确实看着没有什么活力。

　　“说起来，我弟弟也是林中的。”女人突然想起什么，探过身问道，“你知道我弟弟吗？我弟弟成绩还不错，长得也还算帅气，他总和我吹嘘他是学校的风云人物，但是我一直不相信……”

　　“黎杉！”声音突然在两人旁边炸开，白发苍苍的店主手上端着托盘，正一脸愤怒的看着红发女人，“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头发怎么是这个颜色！和你弟弟一样不学好！”

　　女人笑着宠托盘上拿过两杯咖啡，笑着道：“奶奶，我碰见了小黎的同学，别当着人家的面骂我啊……到时候小黎又要笑话我。”

　　奶奶轻哼一声：“那个逆子已经别赶出家门了，你再这样去你爷爷面前，你也快。”

　　黎杉哑然：“我都工作了，怎么还有我的事儿——那现在他住在哪儿啊。”

　　“人家得意洋洋和我们说，他有一个姓简的同桌收留他了。”奶奶淡淡道，“这样能耐过年也别回家。”

　　“行了，您快走吧，我不想说他了。”黎杉打发走店主奶奶，这才看向简籍，“抱歉……让你看笑话了。刚刚也听到了，黎杉就是我的名字，还没问你的名字。”

　　简籍感觉脸上的肌肉不受控制的跳起来。

　　“……我就是那个好心收留黎洺的姓简的同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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