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气规则

作者:抱义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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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愁的安排


      时间又过去了一个星期,高考成绩和录取分数线都已经公布出来,如他所愿,阿绪和他都发挥正常。
      这几天要填志愿,这会儿他在自己房间一边在班群聊天一边上网查报考资料,他想跟褚绪报同一个城市。正忙着,老妈打电话过来说让他立刻去一趟冲南省人民医院。
      他下楼时看到坐在躺椅上昏昏欲睡的奶奶和正连着电视打游戏的两个弟弟妹妹,想了一下,没有惊动他们,独自出门去了。
      按门牌号来到病房,推开门,是自己老爸躺在床上,旁边站着哥哥姐姐和妈妈。
      听到老妈报地址时说的“肿瘤科”他还怀了一丝侥幸,他安慰自己说不定是老爸的朋友或者是哪个亲戚生病了,他要过来探望做个人情。
      没想到真的是自己老爸。
      因为是VIP病房,房内装饰很舒适,暖白的灯光,温馨的墙饰,以及空调里吹出的恰到好处的温度。但一跟床上那个插着各种检测仪的人结合在一起,李复愁就觉得待在这个空间里格外令他难受。
      他惊惧地发现老爸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瘦了,脸都是凹陷的,明明在散学典礼那天,他们才见过面。他坐到床边的椅子上,伸手握住床上人的手:“老爸……”
      李愁从他进门起,眼睛就没离开过他,听到儿子喊自己,他缓慢地点了点头,开口道:“你们先出去逛逛,吃点东西吧,我和复愁聊聊天。”
      “我力气不多了,你不要说话,就安静一下,听我说吧。”李愁声音里透着浓浓的疲惫,“医生说我肝癌晚期,我可能活不到你暑假结束了。”
      那只握着他的手变得用力,像是要抓着他不让他离开似的。
      李愁嘴角带了点笑:“别怕,要是我不在了,大家都还在呢。听说你和褚绪谈上了?”
      李复愁憋着泪应道:“是。”
      李愁想到褚绪和自家儿子的事,说实话,他到现在也接受不了。床上的事就不说了,单单是男人和男人没有子孙后代这一点就让他够愁的,他实在担心自己儿子的后半生。
      褚绪临走前问他的那句“你搞垮我们整个家庭,我拿走你一个儿子怎么就不行了?”让他无话可说。
      我不是把我整条命都赔给你了吗?!李愁很想骂回去,但他不能。事情都已经发生了,什么都尘埃落定了,什么赔不赔命的。赔了自己命又怎样,人家爸妈和奶奶能从坟墓里复活吗?
      “你们两个的事,我就不说了,和人家在一起了就负起责任来。以后什么事都要紧着点,不要再那样吊儿郎当了。我本来也不想这么早跟你说这事的,可是这几天要报考了。你之前的生活太美满太顺遂,什么时候都只会傻乐,没什么追求,说白了就是没压力,容易不求上进得过且过。我还是希望你能够安排好自己的未来,起码在报考院校时用点心吧,别辜负了你三年来的努力。”说完长长的一段话,李愁像是瞌睡又像是晕了过去似的,歪在枕头上。
      李复愁再也忍不住了,嚎啕大哭起来:“爸!”
      “吵死了,我还活着,就是有一点点累,眯一下眼。”床上的人拖着声音说话。
      李复愁收起了他的嗷嗷哭声,抽了纸巾擦掉满脸的鼻涕眼泪。
      “监控的事,对不起。”李愁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闻言,李复愁又趴在病床前,哭得不能自己。李愁轻拍着他二儿子的背,再也没说什么。
      哭了一轮,他想到自己老爸该休息了,抽抽搭搭地站起来,出去寻病房外的三个家人。
      李愁没有叫自己儿子停止查竹算的事,自己儿子什么性格,自己知道。他越是强调不要查,越容易引起注意,最后反而成了复愁的执念,可能还会一直往下查。
      最好的做法反而是不提这件事,因为褚绪的霉运已经解除,有褚绪在旁边阻止他调查,说不定时间长了,复愁就变得不在意了。
      今晚褚绪在家里画画,他心情不好时,就会画个不停。像是以前爸妈刚去世时,后来单恋复愁时,他都是靠着画素描支撑下去的。
      刚起了线稿,徽信的语音电话铃声响了,是复愁。褚绪不安地接了电话,他想复愁可能是知道了。
      对面不说话,褚绪也不说话。语音电话里静得能听到对方传来的模糊呼吸声和抽泣声。
      “复愁,你怎么了?”褚绪明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又不得不开口问他。
      难以抑制的哭声让他声音变得沙哑:“我爸……没什么,我就是突然想听一下你的声音,有点想你。”
      褚绪早有心理准备,可真的到了这么一天,他才发现原来之前自己的想象那么空洞——复愁比他设想的还要更悲痛。
      他尽量控制自己变了调的声音,问李复愁:“你现在在哪里?”
      “冲南省人民医院。”
      半个小时后,褚绪狠狠心打出租车赶到了,再穷也不能在这个时候省。
      在住院楼大厅褚绪见到了坐在长椅上的李复愁抬头看他。
      眼前的男生肿着两只眼,鼻头红红的,抿着嘴一言不发。褚绪频繁眨眼不让自己的泪水掉出来,走到他跟前,弯腰伸出手臂把高大的男生圈进怀里。他学着复愁以前安慰他那样,在他背后一下一下轻轻拍着。
      褚绪低下头看他肩膀颤抖,听他含糊不清的悲伤呜咽声,哭了许久,终于停下来了,开始跟褚绪说事情:“我爸得了肝癌晚期,还有半个月的时间了。他说我们两个可以在一起。他好瘦,我之前都没发现。我好饿,可能是我饿了。我爸说我老是吊儿郎当的,要报个好学校……”
      褚绪拍着他的背,安静地听他语无伦次絮絮叨叨个不停,自己也痛苦得闭上了眼睛。仇人就要死了,他以为他会欣喜而痛快。实际却是如往日那样痛苦,他突然意识到李愁是生是死都没法改变什么,反而是又多了一群伤心人……
      第二天,李复愁强打精神,认真把报考指南看完,和家里人、褚绪以及学校的老师商量了意见,慎重地报了志愿。看到自己儿子不再任性,李愁脸上笑容也多了些。
      很快,又过了一个星期,李愁一天只有几个小时是清醒的。家里除了老太太,所有人都知道了李愁生病的事。
      这时股东变更的消息也如炮弹般给冲南省的商界炸出了一波水花。早在知道自己患病时,李愁就把自己的遗产分了三份,一份用来维持家里生活,一份给了慈善机构,还有一份留给了褚绪。而家族企业则是都交给何月管理了。
      他已经在电话里跟褚绪说过关于遗产安排的事,褚绪当时没说会不会接受,但他猜褚绪是会接受这笔遗产的。褚绪肯定会为了丧父的李复愁留后路,而接受那笔遗产就是最好的选择。
      上次从冲南省人民医院回来,褚绪又闷在家里画了几天画。这天晚上,已经许久不来打扰他的缘鬼在梦里开始介绍自己。他知道缘鬼又来劝他签那个什么宿主契约了。
      “嘿嘿……我尊敬的褚绪,最近考虑得怎么样?”
      “最近忙,没怎么考虑。”
      “你都不知道我这些天过的什么日子,我昼夜不分天天在不同人的梦里找新宿主,就是为了让你们人类过上好日子!我这样殚精竭虑,却没有找到一个愿意的人,你们人类真是伤透了我的心。”
      “我记得跟你签协议的第一个条件就是把生命献给你吧?”
      “哎哟……话是这么说没错,但我也为此工作几百年,都是很公平的。所以我才说你是最适合签协议的人,因为你不需要像他们那些签一代那样,把命供给我。”
      “为什么?”
      “李愁已经把命给我了,你只需要同意一下,我们就能把协议签啦!凭本大爷算无遗策的技术,你们褚家必定能东山再起,到时成为冲州富豪家族乃至是全国数一数二的名门世家都不是梦!”
      “行了,我知道了,你可以消失了。”
      “不是我说你,我把利弊全都给你摊牌了,难道你就不心动一下吗?”
      “我再考虑一下吧,你可以散了。”
      “嗯嗯!那我明天再来找您!散了!”缘鬼语气充满希望,它没想到褚绪会松口,看样子再劝几天,就能顺利和褚绪签订契约了。嘭一声,梦里没再响起缘鬼的说话声。
      褚绪也和郑远一样,在与缘鬼对话时,捕捉到了缘鬼的一些弱点。其中之一便是,缘鬼虽然能读取人的记忆,却不能读取人的思想。
      它如果知道褚绪对它的恨意不比李愁少的话,他就不会这样天真地缠着褚绪跟他签约了。
      褚绪有两个仇人,一个是李愁,一个是缘鬼。
      比起让褚家依赖缘鬼的能力复兴,他更想让缘鬼消失不见。之前在与李愁聊电话过程中,他知道了缘鬼在前任宿主去世后,又没备用宿主的话,缘鬼就会消亡。
      缘鬼的签约条件很苛刻,极少有人能为了家族的繁荣就舍弃掉自己的命。褚绪猜它短期内很难找到下一任宿主。
      他打算在李愁去世前都好好吊着缘鬼,让它以为自己有签约意向,这样缘鬼就会每天晚上分出时间与他交谈,对别人的劝说时间也会大大减少。
      时间过得飞快,留给李愁和缘鬼的时间都不多了,满打满算只剩下2天加5个小时。
      褚绪吃过午饭就开始搭公交车,转了两趟车,来到冲南省人民医院。他也不知道自己过来是为了什么,也许是他打心底里不相信李愁,他要亲眼看看李愁是不是真的会死。也许是他作为李复愁男朋友的名义,需要探望一下这个未来岳丈。
      或许是因为前者吧。他嘲讽着自己阴暗的内心,敲响了病房的门,复愁给他开门了。
      看到眼前的人,褚绪呆愣愣地站在原地一时忘了要进去。怎么才几天,那个健壮的阳光大男生就变成了这副模样?
      李复愁憔悴极了,胡子拉碴,眼袋又肿又黑,眼睛红得可怕,头发凌乱且散发着难闻的气味,看上去完全不像是一个十九岁的青年。他声音哑得像坏掉的小提琴:“你来了,谢谢你来看我爸爸。”
      褚绪移开视线,不敢与房间里的任何人对视。
      他走到病床前,看床上的那一摊已经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
      受缘鬼侵蚀骨肉,病床上的人已经薄得像一层皮革,脑袋也是扁扁的,整个身体都如同压路机碾平的一样,除了胸膛还有细微的起伏,完全不像有生命的东西。但即便是这样,他也还活着,他甚至睁开了那双同样扁扁的眼睛,朝褚绪缓慢眨了一下。
      褚绪看到那个眼神里充满了平静与宽容,没有丝毫怨恨。
      他抿嘴避开那双眼睛,两行泪水潺潺流下。李愁弯了弯已经变成灰色的嘴唇,像安慰他似的笑了一下。
      褚绪把脸埋在李复愁肩上,泣不成声,李复愁也抱着他哭了起来。见到俩人要哭,那双最小的儿女又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何月流着泪把两个孩子揽在怀里。
      听着病房里又传来此起彼伏的各式哭声,李愁无奈地闭上眼睛。他已经完全说不出话,甚至连眨一下眼都非常困难,身上也痛得难受,可是他又还是活着的,而且此刻是清醒的状态。
      骨肉消融的过程太痛苦了,他恨不得自己现在立刻死掉,可他没办法死去,缘鬼会按约定在最后一秒才取他性命。在这之前,他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骨肉变得越来越少,越来越少……最后只剩下一层皮肤,像他老爸那样。
      比起对死亡的恐惧,他更害怕的是自己的孩子们看到他的死状后,会留下怎么样的心理阴影。他这种诡异的,超乎常识的“肝癌晚期”。早知道是这种死状,就提前做些安排了。现在好了,来不及了。
      李愁闭着眼听了一会儿他们哭,后来听到有人敲门。
      “阿华,小何。”门外人自己开门进来了,中气十足地跟他们两夫妻打了招呼。
      李愁鼓起力气,把眼皮撑开来,是青哥来了。
      周向青嫌弃地扫了一眼满房老弱病残哭哭啼啼的人,他指着何月说:“小何你留下,其他人先出去吧。我跟阿华有事要谈。”
      何月朝众人点头示意,让大家先在外面休息一会儿。
      她拿纸巾拭干净脸上的泪痕,坐在椅子上,等着青哥说话。
      周向青走到李愁面前,低头看李愁满身的管子以及还在规律响着的心率监测仪。他看了心烦,习惯性摸摸口袋,烟盒拿到手,又塞了回去。他怕他抽一根烟就把自己兄弟给熏死。
      他皱眉道:“阿华你这个样子太吓人了,会吓到孩子们的。”
      何月在旁边轻声解释:“他说不出话了,你可以问他是或者不是,是就眨一次眼,不是就眨两次眼。”
      “行吧,我看你挺累的,我不说废话了。”周向青握住李愁一只手,他感受到李愁的手骨头碎了一些,又赶紧松开来,不敢再随便触碰对方。
      “按时间,还有两天你就该去了吧?”这话他是看着何月说的。
      何月替丈夫回答:“是的,两天加两个小时十五分钟。”
      周向青朝何月点头表示知道了,接着他凑到李愁面前说:“那剩下这两天,就留小何跟你相处,你的那些孩子我帮你挡一下。我挡人可是很有经验的,你住院这么久都没媒体过来骚扰过,你就知道我多厉害了。”
      李愁感激地眨了一下眼睛。
      “那我挑个今晚的吉时向孩子们宣布你已经死亡,接下来就是等着你真正到时间了。趁现在你身上还有些骨肉,孩子们不会被你吓得那么惨。”
      李愁吃力地眨一下眼。
      周向青看向何月:“小何你到时可以陪阿华走到最后了,没人打扰你们。”
      “青哥,谢谢你。”何月眼泪又要止不住了。
      周向青摆摆手:“谢什么,凭咱仨几十年交情,这点小事还是能做好的。那些什么死亡证明、病理分析和杂七杂八的玩意,我已经在搞了,时间赶得上。”
      李愁闻言,一滴浊泪流过灰色的面孔。周向青取了张纸巾,伸手想帮他擦掉,突然想到他脆弱得可怕的骨骼。他把纸递给何月说:“小何,还是你来吧,我要走了。”
      门关上,后来整个晚上都再无人进来,真像周向青说的,孩子们都被他挡在了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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