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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四】春宫图
重离爬上了傅云疏的脊背,拍了拍他的角,笑道:“骑在仙界首尊身上原是这种感觉。”
傅云疏向后斜了他一眼,鼻子里不屑地喷出一股气,原地旋转一圈后,猛地向下俯冲而去。
“啊——”重离一阵失重,紧紧抓着他的角,“慢点啊!”
龙尾扫过天梦泽的水面,破碎水花之间又再度腾空而起,刹那间穿云破雾,飞至无穷高空。
“尊上慢点,我要掉下去了!”重离在他背上颠来颠去,肠子都快要颠出来。
下一刻,傅云疏把他甩了出去。
“救命啊啊啊啊——”
在他坠地摔开瓢之前,傅云疏冲下来又接住了他。
重离惊魂未定,头和脚都没分清时,傅云疏终于放慢了速度,在虚浮之中御风慢行。远天落霞环鹤,抬头是耀目金乌,光芒将苍穹边缘染成淡淡的辉金色。
清凉的微风拂过,重离望着脚下蔓延无际的云海,深深吸了一口气:“这是哪里,好好看。”
“此是九霄,金乌与太阴星君所在之处。”傅云疏道。
远处云海之中矗立着一条参天巨木,通体明金,生有九枝,无花无叶,金乌便栖息树干之上。待到夜晚,金乌归去,太阴星君会从碧落星海赶来,如此昼夜交替,黑白交接。
“我想下来瞧瞧。”重离道。
傅云疏把他放在了云上。重离扑进了柔软的云层里打了个滚,此处地势极高,就连云中也是冷得骇人,但比起夜晚的天梦泽,这点寒气简直就是小意思,根本不用放在眼里。
重离的睫毛眉毛很快就结了一层厚厚的淞霜,视线模糊间,他看到不远处的云里站着一个女子。
九霄之上人迹罕至,那人穿得又十分鲜艳扎眼。她披着水红色的斗篷,乌黑长发直垂到膝,背对着重离因而看不到脸,只能听到她低声的抽泣。
书中曰,不怜香惜玉者,孤独终生也。重离赶紧走了过去,在他背后问道:“这位姑娘,你没事吧?”
女子只是抽泣,并不答话。
“姑娘莫哭,你是不是被人欺负了?”
女子摇了摇头。
“你告诉我,我帮你报仇!”重离道。
“你帮不了我。”女子依旧低着头,但终于说了一句话。
“不妨说来听听。”
女子转过身来,轻柔道:“我好冷,你抱抱我好不好?”
重离看清了她的脸,面容如同青丘白狐一般勾魂夺魄,只是神情哀伤,眼中似乎还有星泪点点,似是受了很大委屈。
重离直勾勾地看着她的眼睛,像痴了似的点点头。她抿唇轻笑,青葱般的手指从云袖里探出来,绕上了重离的手掌,拉着他一块坐在了云里。
她把头埋进了重离的怀中,轻轻地在他胸前蹭着,眼中晶莹的泪珠扑簌簌落下,那般千娇百媚,婉转妖娆。
被她蹭过的地方阵阵发凉,重离不由自主地抱紧了她,在她背上拍着:“别哭了好不好,你哪里不舒服?”
她拉着重离的手往自己的胸口探去,在触摸到那片薄薄衣料之前,怀中陡然一空。重离一怔,抬起头来,看到了傅云疏没有表情的脸。
“那个姑娘人呢?”重离转头瞧了瞧。
傅云疏摊开手,一道雪烟从指缝里飘散而去:“我原以为你下来是要去拜访金乌,却不想是与雪女在此处调情。”
“谁调情了!”重离大喊一声,随即意识到问题不在于此,“雪女?什么雪女?”
“《异兽鉴录》第七十八章有细讲。”傅云疏眯起眼睛,“你不是看过么。”
重离心虚地挠挠头:“我忘了。”
“你怎么不忘记吃不忘记睡?”傅云疏往他脑袋上来了一记脑瓜崩,“雪女生于极寒雪原之中,擅魅惑迷幻之术,喜爱吸食男子精气以增长修为。”
重离想起刚刚莫名其妙的亲近,原是中了幻术,讪笑道:“原是妖怪,我当是哪位仙姬身体有恙呢,当真是防不胜防。”
“雪女是聚雪寒之气而生的灵兽,而非妖怪。”傅云疏淡淡道,“你自己心智不坚中幻术,不要找其他借口。”
“她以伤人为生,怎能是灵兽?”
“对于寻常仙族来说,被吸一点精气不是大不了的事,不会受伤。除非像你这半瓶子醋的,我若再旁观一盏茶的时间,你就会被吸成人干。”
重离一阵后怕,赶紧拍打了一下方才雪女蹭过的地方:“太可怕了。”
“书中自有辨别雪女之法,你自己不好生看,怪的了谁。”傅云疏转身踩云而走。
重离决定回去了一定得好生恶补一下从前摸鱼过的书,谁预料到不务正业还能搞出生命危险呢。
“尊上,那她人呢,你把她弄哪里去了?”重离追了上去。
“我捏碎了她的肉身,若想再化人,便再去修炼个几百年。”傅云疏道。
捏碎了肉身。重离吞了口口水,这解决办法可谓是简单粗暴且有效。他想了想:“长生天和这里差不多冷,也有雪原,为何我从未见过雪女出没?”
“一般养雪女只为观赏,对我来说毫无用处,在我这里也就没有化形为人的机会。”
“可是雪女很漂亮啊。”
傅云疏转过身来:“小小年纪便耽于女色,朽木不可雕也。”
“这叫爱美之心,人皆有之。”重离顶嘴,“你找那么些好看的仙娥放在云殿中,敢说不是因为看着舒服?”
“胡说八道。”
“我哪里胡说了。”重离跑到他面前,“那你为何不找些难看的放在跟前呢?”
傅云疏无奈道:“长生天严寒,所能侍奉的大多是水系仙族,他们容貌天生姣好,上哪里去找容貌丑陋者。”
重离愣了愣,云殿之中貌美如花的侍女多如牛毛,原因竟是这样。
这就没意思了。
“那尊上就没有喜欢的姑娘吗?”重离追问。
“没有。”
“怎么会没有呢,你都多大岁数了,换了旁人早已儿孙满堂了。”
傅云疏皱眉:“这是你该管的事么?”
“我只是好奇。”重离笑着说,“就算现在没有以前也总该有吧?”
“没有。”
“为什么没有,你是和尚吗?”重离看了一眼他半绾半散浓密如云的银发。
傅云疏被他烦得没有办法,停下脚步:“你有完没完,怎么这么多话?”
重离看到他不耐烦的神色只好闭了嘴,他也不知道今天是怎么了,明明刚被丢进天梦泽里罚了一回,但心情却是莫名的好,也特别想说话。
九枝金树近在咫尺,金乌立在上面,全身发着耀眼的光芒,重离只是直视了他片刻,眼睛就跟被火燎了一样灼痛起来。
与想象中的一只大金鸟有所不同,金乌乃是人形,只不过赤裸上身,只穿了系腰的灯笼裤,背上生了一对黄金羽翼,正翘着二郎腿躺在树干上看书。
见到傅云疏,金乌手里的书突然消失,从树上飞了下来,单膝跪地,扑了扑翅膀压低头:“拜见尊上。”
“免礼。”傅云疏全身笼罩在金光中仍旧面不改色,“你在做什么?”
金乌有些紧张,翅膀不停地抖,支支吾吾半天没说出个所以然来。傅云疏长得又不吓人,重离想不明白他为何会怕成这样。
“没、没干…”后面的话还没说出口,书册从翅膀的羽毛里掉了出来,风一吹,翻到了某一页上。
那一页是幅插画。傅云疏也喜欢画画,闲来无事时会画些花鸟山水,意境翩然。不过地上这画同水墨画不太一样,是一幅上了色彩的工笔人像。
画上是一男一女,一匹轻纱堪堪遮住身段。俩人抱在一起,男子俊朗非常,女子柔若无骨,笔法非常细致,色彩柔和,浓淡得宜,两人脸上薄薄的红晕勾勒得恰到好处。
还没看个仔细,画已被傅云疏捡了起来。眼神划过书页后,再看向金乌的时候多了几分意味深长,看得金乌冷汗乱坠:“尊、尊上,我这是……”
傅云疏还未说话,重离先问道:“这画是什么意思,他们为何不穿衣裳?莫非是太冷了,在抱团取暖不成?”
金乌笑得发虚:“小仙君莫要开玩笑了,哈,哈哈……”
傅云疏把书丢还给他:“你这差当得好生清闲,还有功夫看这些东西。”
金乌自觉脸皮掉光,立刻推卸责任:“这不是我的,是我从个卖书摊子经过老板硬塞给我的,他还说有您的真迹呢,画和书法都有。”
“那摊子在哪儿?”
“在……”金乌心领神会,笑着往东边一指,“那边!”
傅云疏往他指的方向走了过去,重离跟上去:“尊上,你也要买画吗?我看并不如你画得好看。”
“我画不出这样的。”
九霄边界,的确是有个书画摊子,挂着各种各样真品赝品的画,云做的摊子上堆满了书本子,甚至还有比较久远的竹简和龟壳。
书摊老板似乎并不认得傅云疏,看到人来便招了招手:“客官,来看看书么!”
傅云疏看挂着的山水画去了,老板笑道:“客官,要买幅画么,这里有首尊大人的真迹喔。”
“哪幅?”
“这一溜都是!”老板很骄傲地指了一排画作。
“是么。”傅云疏不动声色地看着满墙赝品,“画得这样丑,就不要张冠李戴给他丢人了。”
老板一僵,随即笑道:“这是哪儿的话呀,瞧这笔法,瞧这意境,绝对是真品。”
见他不为所动,老板压低声音附耳道:“我跟你讲,我有人脉,可以保真。”
“哦。”傅云疏也压低声音,“我也有人脉,傅云疏说他没画过这么丑的画。”
“嘿,你买不买,不买走人!”老板怒了。
重离没仔细听两人在说什么,自顾自在书摊上翻,结果从底下翻出来一本和金乌手中一模一样的画册。
原来那根本就不是书,而是一本连环画,每一页都有一对不穿衣服的男女,以各种奇怪的姿势贴在一起。从头到尾快速翻一遍,还能连起来成一幅会动的图。
重离拉了拉傅云疏的袖子,举起画册晃了晃:“他们到底在干什么啊,我怎么看不懂。”
傅云疏扫了一眼:“阴阳互补。”
“啊?”重离一头雾水。
老板奸笑道:“这话倒是不错,男为阳,女为阴,阴阳互补,万物和谐。”
重离看向傅云疏:“尊上,什么意思?”
傅云疏还未说话,老板的笑容先凝固了:“尊上?你不会是……”
傅云疏指着墙上的赝品:“把这些假货扔了,日后再打着本座的名号招摇撞骗……”
“扔!马上扔!”老板反应极快,在他把后果说出来之前就把假画全扯下来团成了一团,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尊上恕罪,小的有眼不识泰山,还请您大人有大量,莫要跟我等小民计较……”
傅云疏放出一团火把画烧了个干净,然后抛了一袋珍珠给他:“此处人少,不如去溯月摆摊。”
老板愁眉苦脸:“我何尝不想,只是司商的那个狗仙君要咱交置地费方可在溯月摆摊,我就是个小本生意,哪来的钱呢。”
“有这等事?”傅云疏皱了皱眉。
老板狠狠点了两下头:“您日理万机不可能面面俱到,底下总有些人阳奉阴违干些不积德的事。”
傅云疏把重离手里的书抽出来扔回摊子上:“走了。”
重离还纠结在画中没走出来:“尊上,我想把这本书买回去。”
“为何?”
“看不懂,想研究研究。”
“你何时这么好学了。”傅云疏勾了勾嘴角,“你要真想知道,我解释给你便是。”
“好啊好啊。”
傅云疏变回龙身,乘着他返回长生天的路上,解释道:“那幅画是男女相悦而做的亲密之举。”
“什么亲密之举?”
“男女相悦,情到深处便会做本能之事,也就是画上那般。”
“只是男女吗,天九告诉我两个男子也是可以的。”
“她竟然把这个告诉你了。”傅云疏有些意外,“男子可以,女子也可以,随心就是。不过你将来若要与谁行此事,一定要与之两情相悦,否则便是对自己的不尊重。”
“哦。”重离似懂非懂,“那你呢,你是龙族,也喜欢男子吗?”
傅云疏无奈:“天九到底跟你说什么了。”
“她说龙族好男风。”
“……”傅云疏第一次感觉到了语塞,“不是所有龙族都是如此,否则岂非要绝种。”
“也有些道理。”重离煞有介事地点点头,“你还没说呢,你到底喜欢男的还是女的?”
傅云疏不知道他怎么就逮着这个问题不放了,叹了口气道:“我无所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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