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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34-彷徨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再次昏睡过去的。
朦朦胧胧恢复意识后,率先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天花板和壁灯,正散发着盈盈微光,却不刺眼。紧接着,四面包裹着的蓬松感慢慢唤醒了皮肤的知觉。
时南秋微睁着眼睛,茫然地躺在床上。
一直到熟悉的香氛淡淡吸进鼻腔,刺激了嗅觉恢复的同时,也冲开了他纷杂混沌的思绪。
这里是……
时南秋的眼睛极为缓慢地眨了一下,瞳孔终于渐渐聚焦,而后双手用力支撑着坐起身来,更加方便地看清了周围的环境。
Beta表情看起来更迷茫了。
身下熟悉的大床,腿上熟悉的羽绒被,目光投射到对面,那张熟悉的边柜,熟悉的懒人沙发,熟悉的落地灯,熟悉的衣柜,熟悉的浴室磨砂玻璃……
浴室的磨砂玻璃……
一些令人面红耳赤的画面零零碎碎冲进他的大脑,暧昧的喘息声仿佛又回绕在耳边。
时南秋一下子醒过神来。
他,他回家了?
根本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来的,时南秋闭上双眼,最后的记忆就是坐在那件奇怪的白色屋子里,和白大褂以及帘子后面的人讲话。甚至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睡过去的,也不知道为什么一睁眼自己又回到了家。
时南秋简直要怀疑,这几天的魔幻经历其实是一场梦了。
不——不是梦——
尽管卧室和往常看起来没有任何区别,但Beta心头强烈的直觉却腾腾叫嚣着,提醒着他哪里有隐隐不对劲。
赤脚踩到床边地毯上的那一刻,窗帘被风吹起一个小角,凉意拂过他的脚踝。
太安静了。
安静得见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时南秋左脚脚踝仍然高高肿着,一片青紫,看上去触目惊心,看样子在家门口挨的那一棍力道不小。他不敢太吃力,稍微一动便是钻心的剧痛,便只用脚尖点着地面,一瘸一拐地往外面走去。
空空荡荡,没有半点人气。
时南秋站在二楼楼梯口,一只手搭在栏杆上,另一只手紧紧捏着衣角,试图掩饰住指尖的微微颤抖。虽然是在自己家里,可还是抑制不住地产生了惊惶恐惧。
这几天发生了太多事情……从家门口的绑架挨打,到奇怪的白大褂,到联邦安全局,到那个不肯露面的神秘人士。一桩桩一件件,快要挤破他的脑子。
不过再怎么复杂,时南秋已经深刻地明白一个道理——
景宴不在的地方,便不存在绝对的安全。
扶着扶手沿着楼梯逐步向下,白嫩莹润的脚踩在楼梯地毯上,被细密厚实的绒毛扎得有些发痒。少年的脚步极轻,缓缓顺着楼梯一步步踩下来,像极了柔软谨慎的猫咪,在一点点试探自己的领地。
直到踩在大厅光洁冰冷的地板上,时南秋才被迫正视这个现实——
整栋房子里,只有他一个人。
沉默地站了半晌,时南秋突然觉得房子里很冷,打了个小小的哆嗦。房子里的恒温系统应该是一直开着的,毕竟是联邦高级军官的居所,温湿度常年保持在人体最舒适的范围内,即使长期没有人的情况下,全屋系统也兢兢业业地一直工作着。
不安感一点点拉着心脏往下坠。
也许景宴只是太忙了,回军团了呢?时南秋自我安慰着,嘴里小声嘟囔,故意往好的方向猜测,脑子里却总是控制不住地回忆起在安全局光屏上看到的那一幕,上将为了他和安全局的对峙。
就算再缺乏常识,时南秋在学校上通识课的时候也听过,联邦安全局不受联邦三大权力机构约束,拥有独立的监控执法权。不了解安全局存在的人,估计一辈子也不会再有了解的机会;而出于种种原因被请进安全局的人,能全须全尾出来,回家都得在祖坟上烧三炷高香。
通讯器早就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估计是绑架的时候被拿走了。时南秋猜测着,蹒跚挪到柜子边,打开抽屉翻出家里的备用通讯器,然后又一点点挪到沙发边上,一只手拎着通讯器,另一只手支撑在沙发靠背上,慢慢跪坐着爬上去,将自己陷进宽大柔软的沙发角落。
“……”
通讯被自动挂断,无人应答。
也许因为是陌生通讯号,所以才不接的吧。也有可能是在忙,所以一时间没注意到。时南秋咬咬嘴唇,不死心地继续拨打过去。
“……”
还是没有人接听。一连拨了有十几次通讯,每次的结果都同样令人失望。
更冷了。
时南秋突然有点儿想哭,没来由地。他拽过搭在沙发靠背上的毛毯,一半盖住肩膀,一半抱在怀里,整张脸都埋在毛茸茸暖呼呼的毯子里,呼吸间隐约能够嗅出残留的岩兰香气。
不够,根本就不够。
按理来说,Beta不会受到Alpha或Omega的信息素影响,更不会对此产生生理依赖。但不知道为什么,时南秋现在格外想念上将身上的岩兰气息,如果不是因为脚踝上的伤,他甚至想回到房间,干脆钻进上将的衣柜里,把自己藏起来。
好冷,真的好冷。
时南秋将毯子抱得更紧,仿佛这样就能汲取到温暖一般。偌大的房子里,一点其他的声音都没有,好像整个世界都逐渐化为虚无,只剩这一方小小沙发,这一张小小毛毯,提醒他还存活在这个世上。
门锁“咔哒”一声轻响。
门口传来的声音其实微乎其微,但整栋房子里实在太安静,因此就在门被推开的瞬间,时南秋猛地抬起头来,将怀里的毛毯一扔,一瘸一拐跑到门前。
“——上将!”
凯德·伊恩走了进来。
“……”门打开的瞬间,时南秋就意识到门口这道身影并不属于景宴,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却忘了自己左脚踝还肿着,一下子吃力太大,疼得倒吸一口冷气,眼神却紧紧盯着来人不放。
凯德中将两手拎着食盒,猝然对上门内少年警惕戒备的神色,不由得愣住,停下了脚步。目光继而随着少年痛苦的表情向下移去——
宽松的家居裤下,两只光洁白皙的赤脚踩在地板上,肉眼可见地紧绷蜷缩着,昭示出主人内心极度的不安与焦虑。
“时小先生,您怎么没穿鞋?”
凯德中将微微皱起眉头,将手里拎着的两包食盒放在门廊边柜上,打开鞋柜门,取出一双看起来可爱一点的拖鞋,三两步来到时南秋面前,半跪下去将拖鞋放在他面前的地上,“上将知道了该生气了。”
“景宴呢?”时南秋没动,也没理会面前的拖鞋,尽管凯德中将已经贴心地摆好了位置,只要他一伸脚,就能毫不费力地穿上。他只是站着不动,垂下眼皮看着身前半跪着的军团中将。
凯德中将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默默地伸出手,隔着家居服小心地扶着少年的脚踝,把拖鞋依次套上去。
重新站起身来,时南秋依旧挡在门廊一动不动,执着地等待一个回答。凯德叹了口气,将边柜上那两包食盒拎到餐桌上放下,自己先洗了个手,这才开始一样一样地布菜。
熟悉的香味一点点飘过来,是景宴常叫的那家私人菜馆。
一直到餐桌上的饭菜一样样全部摆好,时南秋仍然站在原地没有动。凯德以为他脚踝疼走不了路,几步上前想要将人扶过来,手刚伸出去却被狠狠打开——
“景宴呢?”
少年的眼神格外倔强,清亮的眸子圆睁着,带着点不甘,带着点恐惧,还有一丝不易察觉到的委屈。
凯德再次叹了口气,“先吃饭吧,时小先生。这是上将的意思。”
也许是后半句话把人说动了,总之,在凯德小心翼翼的搀扶下,时南秋还是抿着嘴,一脸不快地来到餐桌前坐下。看着凯德中将亲自把餐具一个个整理好摆到面前,时南秋还是忍不住抬头问了一句。
“景宴他,为什么不接通讯?”
凯德正递来筷子的手在半空中微妙一顿,很快不留痕迹地继续递过去,轻轻放在时南秋面前,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时南秋却连看都不看,也没有接,只仰面盯着凯德,执着得像是要把人脸上烧出个洞。
“我有一点难受,凯德。”少年的声音轻轻的,与大部分Alpha厚重沉闷的语调不同,少年的嗓音一直都很清亮明快,像小猫爪子一样,挠得人心里酥酥痒痒。
“我真的有一点难受,有一点害怕……”时南秋原本清润的双眸不知何时覆上一层雾气,几乎是哀求般地对着凯德请求,声音也渐渐低落下来,一副随时都能哭出来的样子。
“你能让我见他一面吗?就一面,求你了。”
时南秋眼眶微红,黑亮的眸子里已经蓄满了水汽,却坚强地打着转不肯掉下来,目光牢牢跟随在凯德中将身上,如同溺水的人抓住最后一根浮木不肯松手。
凯德现在才后知后觉醒悟过来,景上将之前对时南秋的评价有多精准,这的确是一个很聪明的Beta。
他清楚地知道自己什么样子最好看,眼睛睁到多大最动人,嘴角垂到什么弧度最惹人怜爱。就连委屈的时候,泪水都被刻意地控制在眼眶里打转,再说话的同时,像珍珠一般顺着苍白的脸颊缓缓流下,显得整个人更加楚楚可怜。
美而自知,时南秋非常擅长用这张脸换来自己想要的东西。
而现在,他把这个办法用到了凯德中将身上。
“……”凯德又一次重重叹了口气,无言望天,心里无比哀愁,恐怕自己要在今天叹走这辈子积攒的所有好运。
试问被顶头上司的老婆背着上司勾引是一种什么体验?这是一张明知道是陷阱,还不得不往里跳的网。
“时小先生,我可以带您去一趟。”凯德中将看起来已经彻底放弃,“只不过上将他现在可能有点忙,等吃完饭,我带您过去好吗?”
说着,凯德再次将筷子递到时南秋面前。
“先吃饭吧,时小先生。”
——
这段对话被一字不落地转述在光屏上。
冰冷安静的调查室里,光屏的白光莹莹反射在玻璃上,映出玻璃窗后沉默冷淡的面庞。景宴看完凯德发来的一连串文字,一言不发,侧脸隐没在黑暗里,看不清眼底的情绪。
“上将,要回复吗?”
光屏举在警卫手里,这位年轻Alpha脖子上还挂着实习工牌,一脸稚嫩的紧张,望向屋内这位上将的目光,半是崇敬,半是戒备。反倒是调查室内坐着的景上将面容沉静,不动声色,淡定得像来做客一样。
如果不是那双始终放在桌下的手,几乎看不出任何异常。
上将轻轻摇头。
警卫似乎是松了一口气,将光屏啪嗒一声扣起来,左右环顾一圈,像是怕被人看到。随即做贼似地悄悄收起光屏,窸窸窣窣蹭到墙边置物架上,迎着上将的目光,拽出一个盒子把光屏放了进去。
盒子上贴着一行小小的文字,不注意看很容易便会被人略过——
“调查对象:景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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