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乔朗月
出了琅琊再行半日的路便到了扬州。
“吁——”沈隐拉紧缰绳,车驾在扬州外不远处停下。
“娘子,到扬州了,现下该往……”沈隐掀开车帘,车驾内用被褥铺成一张软床,萧凌云正蜷在其中睡得深沉。
一呼一吸放得很浅,细长的睫毛垂下了往日的高贵,手指握成一团放在眼眸之下,额前的碎发被禁止了一般,偶尔落下一穗将她的清秀的脸颊划分成两半,一半是娇俏,另一半却是英气。
见状,沈隐低了声响,将床帘合上。
她昨夜忙了一夜,定是累及了。
沈隐先将车马固定在一旁的木桩处,不远处有一茶摊,买了些许热腾腾的餐食放在车架门口处,若萧凌云饿了,定会醒来。
取下身上的青霄剑,细细用油布擦拭其中血迹,不一会儿,青霄又泛起青白色的亮光,让人心生寒意。
“怎么不唤我起床?”萧凌云从车驾内爬出来,看着眼前牌匾上的“扬州”二字,带着些许困倦揉揉惺忪的眼眸,自作拿起车驾门处的餐食享用。
沈隐将打理好的青霄合入剑鞘,又再次放入车驾内。
“现在,该去何处?”沈隐问道。
“先进城,在城内走一圈,那人便会找上门来。”
“好。”
扬州内商贸极其发达,与不远处的琅琊的萧条形成鲜明比对,路上车水马龙,车驾在其中堵塞了好几回,于是乎,他们便将车驾停至一处客栈,牵手漫步在人来来往的扬州城内。
打花者舀起一勺烧成水状的生铁,花棒敲打之下,铁花四绽,周围围观者无不惊叹,打铁花之人身前的空碗很快被赞赏的铜钱填满。
街边两侧炊烟四散,香气扑鼻,勾着萧凌云拉着沈隐在小摊小贩中四串,吃了这家,又看上了下一家,发现前一家吃得有点多,实在后悔,但新的香味再次扑鼻,让人忍不住再次买入新的美食。
不一会儿,沈隐手臂上就挂了不少东西,一半是吃食,还有一半是首饰,扬州此地的首饰工艺独特,有好多萧凌云在长安处没见过的款,一股脑全收入囊中。
“夫君,我是带这只好看,还是这只好看。”萧凌云手持两个发簪在头上来回比划。
一只是众花团簇,引得蝴蝶迷路,另一只有发光的珠子链接成串,一步一摇隐有银光闪过。
“都好看。”沈隐顿了半晌,木讷答道:“都买了吧。”
萧凌云撇撇嘴,很是不悦。
沈隐不解,他说的都是实话,为何惹恼了她,再好的首饰于她只是点缀,自然是都好看。
“若是都好看,要郎君长这张嘴做甚。”
“以臣对长公主的了解,她应该更喜欢众花团簇的那只。”
沈隐身后响起一道男声,转头望去,一少年正抱剑站在他身后,束发高梳起,额前有一黑色发带,恍若开了第三只眼,看起来神气非常。
“那你是猜错了,我今日更喜欢这只步摇。”萧凌云笑着答道,看来与来人很是熟络。
“是,臣知错。”林达躬身作揖道。
闻言沈隐牵着萧凌云的手愈发攥得更紧。
“那这只我可要拿下了。”林达从怀里掏出银子递给摊贩,将另一只花团锦簇的发簪收入囊中。
“你打算送给何人?”沈隐醋急了,已经误会了他们二人的关系,语气变得冰冷。
“郎君莫急,吾乃小姐的兄长贴身侍从,从小与小姐一起长大,自是熟络。”林达答道。
此处人来人往,若称长公主难免会暴露身份,他口中的小姐便是眼前的萧凌云,小姐的兄长便是那高坐庙堂的陛下。
林达看到沈隐第一眼,便认出是春卷口中的那个会祸乱君心之人,当真是好容貌,好气度。
刚刚在身后看到他们二人宛若新婚夫妻一般,看到长公主第一次在一个男人面前变得小意温柔,他都有些恍惚,待他回京,一定要将这等趣事同陛下好好说道说道。
“林达,这位是沈郎君。”萧凌云偷偷看着沈隐因吃醋涨红的脸,浅笑道。
“林达见过沈郎君。”林达作揖道。
看来,他不在长安的日子里发生了不少事,就连驸马都从江氏换成沈氏。他恨不得立刻飞回宫里在陛下面前听他叨叨。
若是陛下知道长公主同一个男子下扬州,陛下会不会将这沈郎君吊起来打呢?那长公主是会拦着还是打陛下呢?那到时候他该帮谁呢?好有趣……实在太有趣了……
林达光想想就觉得激动,他不该离开长安这么久的,倒是错过了不少乐子。
“你能不能先别乐了,要找的人呢?”萧凌云冷声道,不用猜,这小子定是又幻想到什么有趣的事上了。
“咳咳,请随我来。”林达清清嗓子,将神思放到正事上。
……
“所以说,乔朗月一直在此处坐女书生。”
此次萧凌云下扬州,便是来寻乔家。
乔家曾出了一文家大儒乔北海,官至宰相,乔家也曾是八大世家之一,若论门生,不在萧家之下,甚至江逾白也曾是乔北海的学生。
当年萧家蒙难,乔北海上书谏言,却遭贬斥,最后辞官回京,路遇流寇,乔北海饮恨黄泉,乔家也不知所踪。
乔家唯有一子,名乔元素,乔元素有一子一女,男子名乔清风,女子名朗月,与萧凌云年岁相仿,是多年的手帕交。
萧家还未出事之前,曾与乔家有过婚约,便是萧凌风和乔朗月。
扬州陈氏富商门口有一茶摊,萧凌云三人正坐此处饮茶。
“是,我曾以萧府过去的腰牌求见过几次乔朗月,都被家丁赶出来了。”林达作答。
“那乔元素和乔清风呢?”
“不知所踪,乔朗月常住富商府上,不曾回过家。”林达接着说道:“不过小姐放心,听闻明日扬州有一雅集,乔朗月定会随陈氏小姐出行,到时候小姐或可寻机与她商谈。”
“好,那便照你说的办。”
……
次日清晨,陈氏富商府门打开,走出一众女眷,上了门口的马车。
乔朗月牵着其中一位小女孩,上了最后那座马车。
小女孩刚过髻年,双眼肿得通红硕大,嘟着嘴蜷坐在车厢一侧:
“女师,我不想去参加雅集。”
小女孩是陈氏富商的幺女,名水仙。早上为出门参加雅集这事,与母亲大吵了一架,最后小发雷霆,不与母亲同坐,躲去和乔朗月做一座车驾。
“他们总笑我,说我们只认算盘不认字,只知黄金不知海阔天空,我连海阔天空是何意都不晓得。”
陈水仙很喜欢女师,哭得累了,就趴在乔朗月的腿上,一抽一抽地哭诉着。
女师对她总是温柔,不像母亲,打算盘的声音比嗓门还大。听父亲母亲说,女师原也是长安城中的富贵人家,因家道突然中落,才流落到扬州富商府上做女师。
乔朗月轻轻抚摸着她的额头,温柔地说道:“所以夫人才一定要小姐去参加诗会呀?”
“小姐不一定要会吟诗品茶,但一定要有见识,这样才能听明白他们是以何种法子欺负小姐的。”
“何况一味躲着他们,小姐永远不知道什么是海阔天空。”
士农工商,商人一直被王侯将相这类入仕之人所不耻。
扬州民风还是淳朴,至少商户还能与王侯将相同时参加雅集。在长安,这个一板砖下去能砸到一片太傅的地方,商户是不会被邀请参加雅集诗会的。
那些世家大族的小姐口中对商户的鄙夷之意,可比今日陈水仙所说的还要难听几分。
“女师,那海阔天空是何意?”
“出自唐·玄览《题竹上》,你看那天空,是不是一望无际,十分广阔,所以有时候也形容人的心境,像天空一样无边际而开阔。”
……
诗集上人来人往热闹,陈水仙得乔朗月开导,心境也变得开阔,不一会儿,陈水仙就交到了新的手帕交。
陈水仙附近一直有乳娘跟着,乔朗月得了闲,便开始四处闲逛起来。
“不知姑娘芳龄几何,可曾有过如意郎君。”
“不知小生可能否有幸,得姑娘亲笔,必将它好生珍藏,日日拿出来细看,就像看到姑娘一般。”
那人自称小生,却是女音,“唰——”得一声撑开手中折扇,故作深沉在亭中来回踱步,看起来孟浪极了。
待乔朗月看清来人的容貌,转头便跑。
“姐姐姐姐我的好姐姐。”萧凌云赶忙将她拦住。
萧凌云今日以男装混入雅集之中,昨日在扬州街上新买的折扇在此刻派上了用场。
“青天白日,长公主莫不是喝了酒,竟说些胡话。”
“我只是一平头百姓,做不得长公主的姐姐。”
“姐姐姐姐莫生气了,都是妹妹的不是。”萧凌云拉着她的手来回晃荡撒娇。
“萧家当日揭竿而起之时不曾来寻我乔家入帐做个师爷,今日已经荣登大宝,怎么又想起昨日的亲朋。”乔朗月依旧冷着神色,嘴上不饶人。
萧凌云最是清楚乔朗月的脾性,看起来温柔似水,实则嘴巴跟焠了月光一般,冰冷刺骨。
“这不是当日事情未定,听闻你们路遇流寇后又转危为安,便不忍打扰安宁……我也怕再次连累你们乔家。”
“萧乔两家是何等的交情,还说连累二字,萧凌云你真的太伤人了!”
说罢,乔朗月欲甩开她的手,萧凌云双手双脚用了死劲将她牢牢抱住,不得解脱。
“所以我现在不是又来叨扰姐姐了。”
“姐姐不妨坐下与我好好谈谈,再做打算,念在父帅与伯父昨日的交情,念在祖父与乔祖父前日的交情……”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