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多拉与薛定谔

　　焦土，热浪，扭曲的金属骨架冒着青烟。S-114基地的爆炸余波将沼泽的死寂撕得粉碎，又迅速被更深的寂静所吞没。空气里弥漫着臭氧、血肉焦糊和某种……难以言喻的、仿佛来自另一个维度的腥甜气味。

　　一道纤细的身影，悄无声息地立在一片半融化的合金残骸上。

　　褚离。

　　她穿着一身过于宽大、明显不合体的灰色衣裤，像是从某个阵亡士兵身上扒下来的，袖口和裤腿都卷起了好几折，露出瘦削苍白的手腕和脚踝。小脸上沾着些许黑灰，却掩不住那份与年龄截然不符的冰冷和……玩味。

　　她看着脚下这片刚刚诞生的废墟，看着那个巨大的、深不见底的焦坑，琉璃般的眸子里没有惊恐，没有震撼，只有一种近乎残酷的审视。

　　“真是……盛大的烟花。”她轻声自语，声音清脆，却带着冰冷的嘲讽。“为了打开一扇破门，填进去这么多人命，最后……砰！什么都没啦。”

　　她歪了歪头，仿佛在倾听什么不存在的声音。

　　“你说，她死了吗？”她问，对着空气。

　　短暂的停顿，仿佛真的在等待回答。

　　“嗯……我也觉得没那么容易。”褚离撇撇嘴，像是有些失望，又像是早有预料。“祸害遗千年嘛。何况是她那种……”

　　她的目光投向爆炸中心的方向，空间在那里依旧不稳定，残留的能量如同透明的触须，微微扭动，散发着危险的气息。普通人靠近，恐怕瞬间就会被撕碎。

　　但褚离只是微微眯起了眼。

　　她能“看”到更多。看到那些逸散的、寻常仪器无法探测的能量轨迹，看到空间被暴力撕裂后又勉强弥合的脆弱“疤痕”，甚至能……模糊地感应到一丝极其微弱、却无比熟悉的空间印记的余波。

　　属于沈梦舟的印记。虽然微弱，但并未彻底消散。

　　“命真大。”她嗤笑一声，跳下残骸，赤着脚（她似乎从不穿鞋）踩在尚且温烫的焦土上，却浑然不觉。

　　她开始在这片毁灭之地漫步，如同一个在雨后花园里捡拾蜗牛的孩子，悠闲，甚至带着点好奇。只是她目光扫过之处，是烧焦的残肢、破碎的仪器、和扭曲的金属。

　　偶尔，她会停下脚步，蹲下身，伸出纤细的手指，触碰某些能量残留特别浓郁的地方。她的指尖掠过，那些躁动的能量竟会奇异地平复下来，仿佛被驯服。

　　“吃相真难看。”她对着一段仍在滋滋作响的能量导管残骸评价道，似乎能感知到之前这里发生的能量掠夺和吞噬。“饿死鬼投胎么？”

　　她继续向前走，方向明确，正是那丝空间印记残留指引的方向。

　　沼泽的泥泞和辐射污水似乎都在她脚下主动避开，无法沾染她分毫。那种令人生畏的环境，对她而言仿佛只是无关紧要的背景板。

　　走了大约十几分钟，穿过一片被冲击波荡平的芦苇丛，她停了下来。

　　前方不远处，一个焦黑的人影半埋在炸飞的泥土和碎砖下，一动不动，只有极其微弱的生命气息如同风中残烛。

　　是沈梦舟。

　　她伤得极重，昏迷不醒，呼吸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

　　褚离慢慢走过去，在她身边蹲下，托着下巴，仔细地、近乎刻薄地打量着沈梦舟的惨状。

　　“啧，真狼狈。”她评价道，语气里听不出是关心还是幸灾乐祸。“不是挺能打的吗？怎么变成烤红薯了？”

　　她伸出手指，戳了戳沈梦舟被烧焦的肩头。动作不轻不重。

　　沈梦舟毫无反应。

　　褚离的指尖停留在那焦黑的皮肤上，一丝极其微弱的、纯净温和的精神能量，如同最纤细的丝线，探入沈梦舟体内。

　　片刻后，她收回手，撇撇嘴。

　　“内脏碎了不少，能量核心也快熄火了……离死不远啦。”

　　她站起身，环顾四周。远处，已经隐约传来直升机引擎的轰鸣声——基金会的增援快到了。

　　褚离脸上露出一丝不耐烦。

　　“真是……尽会给我找麻烦。”

　　她再次蹲下，这一次，表情稍微认真了一点。她伸出双手，虚按在沈梦舟身体上方。

　　闭上眼睛。

　　一股远比之前探查时强大、浩瀚、却依旧温和的精神力量，如同月华般从她体内流淌而出，缓缓注入沈梦舟残破的身体。

　　这不是治疗，更像是一种……滋养和唤醒。

　　沈梦舟体内那近乎枯竭的空间异能核心，如同久旱逢甘霖的种子，开始贪婪地吸收着这纯粹的精神力量，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自我修复、重新点亮！

　　她焦黑的体表，坏死的组织开始脱落，露出下面新生的、粉嫩的皮肤。断裂的骨骼发出细微的咯咯声，开始对接愈合。

　　这个过程看似缓慢，实则极快。

　　褚离的小脸微微有些发白，显然消耗不小。

　　当感觉到沈梦舟的生命气息稳定下来，并且开始自主吸收能量后，她立刻收回了手，仿佛嫌弃般拍了拍。

　　“够啦够啦，饿死鬼，剩下的自己搞定。”她嘀咕着，站起身。

　　直升机的轰鸣声越来越近。

　　褚离看了一眼依旧昏迷的沈梦舟，又看了一眼天空的方向，那双琉璃般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

　　有恨意，有依赖，有嘲讽，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

　　最终，所有这些情绪都沉淀为一种深不见底的冷漠。

　　她从那个宽大的口袋里，掏出一个东西——那是一个小小的、古老的、用某种黑色金属打造的罗盘。罗盘的指针并非指向南北，而是在不停地、无规律地疯狂旋转，表面刻满了从未见过的、扭曲的符号。

　　如果沈梦舟此刻清醒，并且见过“先知”避难所里的资料，或许能认出，这个罗盘的风格，与克罗诺斯的标志有着惊人的神似！

　　褚离将罗盘轻轻放在了沈梦舟的胸口。

　　“喏，礼物。”

　　“你说……这是很久以前，他们从你这里‘拿走’的？现在物归原主啦。”

　　她的语气轻描淡写，仿佛只是归还了一支借走的铅笔。

　　“虽然……现在好像也没什么用了。”她补充了一句，带着点莫名的讽刺。

　　做完这一切，她不再停留，转身，赤足踩过焦土，向着与直升机来临相反的方向走去。

　　身影几个闪烁，便如同融入沼泽的雾气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仿佛从未出现过。

　　只留下昏迷的沈梦舟，胸口放着那个不断疯狂旋转的、诡异的黑色罗盘。

　　以及，远处天边，越来越近的、代表着新一轮追猎的死亡轰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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