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第三十三章
“谢贺道友提醒。”被一下点出真名,红杏努力提起笑容,礼貌对答。
“不必客气,”贺惊春笑眯眯地答完,又对申彧招招手,“过来吧,申彧,我替你护法。等炼化完这部分血池之后,你再试试炼化血煞。”
血煞也是能炼化的?申彧心中有些疑惑,却并没有多说什么。
他信任地对贺惊春点点头,径直转身,先朝天上重重挥出一剑。
灌满了灵力的剑招一口气划破数百根尖锐獠牙,替其余三人分担了不小压力。
“这下算我们恩怨两清了。”申彧看向几人,说完,这才悠悠落地。
他走到贺惊春跟前,盘腿坐下。
血瓶被申彧放置身前,滴滴血珠沿着血瓶纤细的瓶口流出。申彧催动灵力,飞快炼化血池。
贺惊春好整以暇地站在他旁边,灵力延伸,默默探查着远处血海宫的情况。
直到几道獠牙突破防线,偶然朝申彧方向飞来,贺惊春才挥挥袖口,将血煞的攻击打退。
与此同时,血海殿外。
众多进入血海宫的修士已经变了脸色。
血海宫内,原本平静的血海此刻如同沸腾的熔岩,翻滚着不祥的暗红色泡沫。血浪拍打着宫殿的骨柱,每一次冲击都在骨柱上留下腐蚀的痕迹。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铁锈味。
“这是怎么回事?”几位曾经来过血海宫的魔修这次结伴而行,然而面对血海的异动,他们面面相觑,却发现彼此都对这番景象的出现毫无头绪。
忽然,他们发现身周的浓白魂雾仿佛被一只无形之手默默搅动。
呼吸间,魂雾居然像是生出了神志般,齐齐朝着一个方向奔去。
有人被魂雾覆盖住,却并没有被拉进幻境内。
他站在滔滔血海内看向奔腾的魂雾,惊愕道:“那、那边是骨域的方向!魂雾往那边涌干什么?”
骨域的边沿。
伴随着魂雾汇聚,在雪白魂雾的尽头,一个身影逐渐由虚幻走向凝实。
那身影眉目深邃,轮廓英挺,高高扎起的长发间还编着几根暗红丝绳。长发的末端,几个细小铃铛松松地缀着,动作间,铃铛会发出清越声响。
乍一看,那细小银铃和青年成熟的面孔并不匹配。他却仍旧维持着这数年不变的装扮,沉稳地站在原地,那双湛蓝色的眼瞳牢牢锁住血煞的方向。
原本精致的血海殿已然不复存在,整座血海殿不断扭曲变形,原本雕梁画栋的殿柱此刻如同剥了皮的筋肉,虬结蠕动着。
一层薄薄的、半透明的血色皮膜覆盖在了血海殿上。
最骇人的却是那些浮现在殿体上的鬼脸——
它们密密麻麻地嵌在血膜之中,有的五官扭曲,眼窝空洞淌血;有的嘴巴大张,无声尖啸,露出森然利齿;更有甚者已经在迫不及待地啃食着彼此,嘴唇蠕动间,猩红血肉块从血膜中钻入,又钻出……
可所有的脸最终都被困在血海殿之中。
它们无比痛苦地挣扎,想要冲破那层薄薄的血皮,却只能徒劳地凸起、凹陷,将整座大殿拉扯出诡异的形状。
“血煞,”金难渡的目光停在血煞身上,感慨道,“你真不愧是天下绝无仅有的大妖。我当年联合凤家一行修士,耗费了整整两月才围困住你。但即使我到了仙人修为,却还是没办法将你彻底消灭,最后只能耗尽性命炼制血海宫,把你锁在这里。”
伴随着金难渡的言语,血海殿上那无数张面孔动得更激烈了。
金难渡和它缠斗的时间已经太久,在血煞这绝望地反扑面前,金难渡敏锐地察觉到了它气息的衰弱。
金难渡忍不住长长叹了口气,继续说下去,话音里有一股深入骨髓的悲凉:“这万年间,我曾经无数次试图炼化你,可惜都失败了。其实我这样做,不光是为了将你彻底困住,不出去祸害苍生,更是为了报我阿妈和阿姐的仇……否则我怎么能忍受得了这万年来的孤寂。”
“现在,一切终于到了清算的时候。”
金难渡的目光看过去。
在血海殿变化狰狞的柱子上,有一张英武的、中年女人的脸。
仔细看来,这张脸和金难渡的五官有着几分相像。
在无数张变化的面孔中,金难渡总是能精准地找到她——此刻同样如此。
金难渡抬起眼睛,静静地瞧着那张脸孔,湛蓝的眼瞳中流露出无限的悲哀。
他伸出一只手,朝向背后翻涌的血海。
搅动的血海咆哮起来。
它像是一位等候多年的衷心死士,今日终于受到主人的感召,以悍不畏死的姿态,朝金难渡伸出的这只手奔来。
之前还被困在血海内的修士此刻被浪涛重重地扔出,血海宫内潮声不断。
奔腾的血海涌过来,在金难渡手中凝成一把血红的狼头弯刀。
“阿妈,阿妈。”金难渡紧握着阿姐金挽月最常用的武器,轻轻喊着。
悲伤的时间已经太长,足够将一颗燃烧着愤恨的复仇之心拖到支离破碎。
金难渡已经不再莽撞,不再爱偷懒了。
他知道在血煞的腹腔内,申彧正在拼命地炼化着血海宫。
而在血煞外部,他耐心地等候着,等到血煞虚弱到足够被重创,他将替所有葬身于血煞之口的人挥出那石破天惊的一刀。
“噗——”
血煞体内的庭院内,申彧盘腿坐在地上,突然呕出一口鲜血。
就在方才,血池炼化完毕,申彧对血海宫的掌控程度已经到了前所未有的地步。
矛老鬼有心和申彧争抢,但他发现,血海宫似乎和血煞练成了一体。
无论矛老鬼怎么尝试,都没有办法撼动血煞分毫,最后只得遗憾地败下阵来,让出了血海宫的归属权。
接下来就是炼化血煞。
但要炼化血煞着实太难,申彧才刚刚开了个头,便扭头猛地吐出一口鲜血。
“没事,我们慢慢来。”贺惊春站在申彧身侧,血煞的凶猛进攻被他尽数挡在庭院之外,这里形成了一个绝对安全的地带。
贺惊春把手轻轻落在申彧肩上,无声地替他顺了顺气。
深呼吸一口,申彧擦掉唇边的鲜血,继续投入心神,炼化血煞。
武红杏和翠青开始还稀奇地瞅了申彧好一会儿,但炼化血煞的过程太过漫长,他们最终也没了看下去的兴致,在庭院内随意找了一个地方,继续修炼。
矛老鬼则对庭院内那块被贺惊春控制住的血皮很感兴趣。
“你最好不要靠近它。”贺惊春一边留意着申彧,一边注意四周,看见矛老鬼作死的行为,他挥出一道灵力,将矛老鬼和血皮隔绝开。
“如果你执意靠近,”贺惊春似笑非笑地恐吓道,“张明镜,你手上的半仙器等会儿被血煞吞吃了,我可不会管你。”
哈?
自从得到血矛之后,老头一直以来都对外自称矛老鬼,张明镜这个名字他自己都快忘了。现在被贺惊春笑眯眯这么一说,张明镜顿时生出一种被威严的长辈耳提面命的恐惧感,嘴角连连抽抽道:“不敢,不敢。”
“不敢就好。”贺惊春微微颔首,对矛老鬼的态度表示满意,说完,又垂眸看向申彧。
贺惊春之前布下了阵法,这些闲谈无法进入申彧的耳中。
但实际上,就算申彧想听,这会儿的他也无法接受到外界的丝毫讯息。
识海内,血煞的意志仍在疯狂反扑。
那是一种近乎实质的恶意,如同千万根细针刺入神魂,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撕裂般的痛楚。
申彧咬紧牙关,嘴角溢出的鲜血滴落在衣襟上,晕开一朵朵暗红的花。
贺惊春把手轻落在申彧肩处,神识微微探出。
申彧听见贺惊春的声音从仿佛很遥远的地方传来。
那道声音温和却坚定道:“再撑一会儿,申彧,血煞和血海宫已经成为一体,现在血煞的核心就在你识海深处——找到它,然后炼化它。申彧,你能做到的。”
太疼了,贺惊春。
申彧的牙齿打着颤,眸光虚浮,无意识地抬手,紧紧攥住了贺惊春的袖口。
他的意识在识海中沉浮,眼前浮现出无数破碎的身影,里面男女老少一应俱全。
申彧知道,那是无数被血煞无情吞噬的亡魂。
最终,申彧在一片猩红中,看到了一张蜷缩起来的血皮。
血煞本源!
申彧猛然睁眼,体内灵力如狂潮般涌向那张血皮。
“轰——”
血煞发出震天嘶吼,整座血海殿剧烈震颤,覆盖在表面的血膜疯狂蠕动,无数鬼脸扭曲变形,发出刺耳的尖啸。
外界,金难渡手中的狼头弯刀同样颤抖起来,血海凝成的狼头弯刀亮起兴奋的红芒。
金难渡湛蓝的眼瞳倒映着血海殿的异变,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终于等到这一刻了。”
血煞的气息正在急速衰弱,申彧的炼化已至最后关头。
金难渡能感觉到,那股缠绕在他心中万年的仇怨,终于要迎来终结之日。
他缓缓抬起弯刀,刀锋所指,血海翻涌,整片天地仿佛都在这一瞬凝固。
"阿妈,阿姐……"他红着眼圈,低声呢喃,“你们看着。”
血煞察觉到了危险将近,不安地躁动着。
“吼——”
血海殿猛然膨胀,所有鬼脸融合成一张巨大的血口,朝金难渡吞噬而来!
与此同时,申彧识海内的血皮剧烈收缩,试图自爆,拉着他同归于尽!
申彧双目紧阖,身体颤抖着,之前刻意存储起来的那部分灵力在此刻陡然爆发——
“炼!”
“轰隆隆——”
血皮轰然炸裂,却在爆发的瞬间被申彧的灵力彻底封锁。
血煞的核心被申彧牢牢困在了识海之内。
同一时刻,金难渡举起的刀,终于落下。
石破天惊的一刀——
这一刀,如星河倾泻,如地裂天崩。
刀光所过之处,血海殿的血膜寸寸崩裂,无数鬼脸在哀嚎中灰飞烟灭。
势不可挡的刀锋无比精准地斩入血膜中那道女人的脸,用最强横的力道,将它最后的痛苦彻底消解!
“……阿妈,我替你报仇了。”
血海殿轰然坍塌,血煞炸开的飞絮在血海宫内轻飘飘散开。
金难渡伸出手,接住一抹灰烬。
它还是温热的,仿佛残存有金难渡记忆里母亲的体温。
金难渡小心翼翼地抬起了手,湛蓝的眼睛里含着干净纯粹的光芒。
他吸一口气,鼓动腮帮,然后“呼”地轻轻吹掉了这抹灰,像回到很多年前他和金挽月凑在一起摘下一株蒲公英的时候。
广袤的草原里,两个孩子呆呆地挤在一起,只顾着仰头看那些种子乘风而起。
彼时,年幼的姐弟并没有意识到,有朝一日他们将以如此突兀惨烈的方式分离。
“……没事,”金难渡轻声地告慰着他日夜思念的亡灵,“都结束了,阿妈,阿姐,我没丢你们的脸。”
血煞的嘶吼声已然停止。
申彧的整片识海在这一刻骤然归于平静。
他脱力倒地,蜷缩着身体,大口大口喘息。
贺惊春眼疾手快地将申彧搂进了怀中。
金难渡站在血海宫内,他手中紧握的那柄狼头弯刀已经完成了它的使命。
哐当一声。
弯刀从金难渡手里滑落,坠到地上,重新变做一片汪洋的血海。
“接下来该配合贺惊春,完成下一步了……”
金难渡收起了起伏的情绪,看了看流转不息的血海,抬手摘下了发顶的一枚铃铛。
铃铛上面一个黑色小点处,随着金难渡灵力催动,金色的花纹缓缓浮现。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