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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业
“第一次是我得知父母死讯那年,府中下人盗走母亲遗物,我将他杀了。后面是习武后,在江湖上暗地里承接任务。”
“再就是沙场上,你们知晓的杀人如麻的少年将军,坑杀敌国数万将士,回朝后成为皇帝手中的刀,斩杀异臣!”
周景珩周身气场顿时凌厉,和他平日里不正经的风格形成了鲜明对比,他捏住谢疏桐的下巴,逼着她和自己对视,语气凉凉:“谢疏桐,经我手的人命成千上万,我绝非善类,我是手中沾的血,有无辜者,有忠臣,有良将,杀业重到连阎王爷收我都要顾虑三分承不承受得住这份因果!”
谢疏桐心尖一颤,眼前杀人如麻的摄政王,却从未在她面前露出过半分杀心,还时而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以至于她总是忘记他是靠什么走上如今的位置的。
周景珩见她脸色一白,脸色顿时柔和,微微一笑,又是那副温文尔雅的妖孽模样:“谢疏桐,权势之路,一将功成万骨枯,我若是心慈手软,早已身首异处。”
“你若是怕了也无妨,我手中业障难消,不差你那点,我可以帮你。”
谢疏桐抿唇没回答,周景珩却调笑着说:“可你若是反悔了要脱离可不成,你早该知晓我是什么样的人,和我绑在一起,是没有退路可言的!你若是还是旧情难消,我也是不答应的。”
谢疏桐白了他一眼,方才还气呼呼说要是她后悔他绝不会让宋昀出事呢。
“是啊,上了王爷的贼船,哪里是这么好下的?我们都不是什么好人,好人才是不长命的呢。”
周景珩这才轻笑出声:“巧了,本王从来不做好事,你放火,我把风?”
谢疏桐噗嗤一笑,顿时那点迷茫也烟消云散。
周景珩还带来消息,皇帝闻听宋昀荒唐的举动而震怒,却要顾及皇家颜面不得外传,下令暗中杖责了宋昀一百大板,然后传出赐婚圣旨,令其两日后与谢雨棠完婚。
皇帝在作出决断后便叫了太医,听是气得狠了,还连累了一干人等,凤鸣宫知情的宫人都秘密处死,皇后也受到连累。
明眼人能看得出来,宋昀此遭,是彻底无法翻身了,正妻为庶,无权无势,自身越来越远离权势边缘,早与东宫之位无缘了。
次日,谢疏桐到了听雨阁,听下人说是谢雨棠要见她。
昨个儿一回来她便被下令禁足在阁中待嫁,闻听她求见了几回谢渊,却都被拒绝了。
谢疏桐推开阁门,缓步到屏风后,谢雨棠身着着正红色的婚服,梳着长长的青丝,她端详着铜镜中的自己,露出了笑容。
谢雨棠透过铜镜看着谢疏桐:“长姐,妹妹这身,可还好看?”
谢疏桐淡淡瞥了她一眼,“你想说什么?”
谢雨棠微微一笑,放下木梳,站起了身:“长姐还是那么急,我都要出嫁了,长姐连个笑脸都不愿意给吗?”谢疏桐冷笑一声:“你我之间,还何必假惺惺什么?”
谢雨棠点点头,“也是,说来还是要感谢长姐,虽然是自保,却成全了我。”谢疏桐眯了眯眼,不可置信:“你便这么喜欢他?”
谢雨棠闻言迷茫看向窗外:“或许吧,但也许我更喜欢的是楚王妃这个位置。”谢雨棠空有一腔追名逐利的野心,却没一点政治远见,不知晓自己要踏入的是什么无底深渊。
“我找长姐,是想让长姐帮我恳求父亲,让我娘回来送我出嫁。”柳姨娘没有儿子,或许这一辈子最大的宏愿便是谢雨棠出人头地。
“不可能。”谢疏桐想也不想便拒绝了,“柳氏下毒害我母,这辈子她都不会再踏入相府。”谢雨棠猛然回头,声音颤抖,警告着她:“长姐,今日过后,你我身份便不同了,你当真不给我面子?”
谢疏桐只是唇角一勾,便转身走了。
出了听雨阁,谢疏桐便径直前往了墨云居,听下人来报,自从白芷若事被揭露后,谢容与便一直都浑浑噩噩,解酒消愁。
“次兄还是放不下她?”谢疏桐看着树下径直坐着,眼神空洞望着天光云影的谢容与。
他没有直接回答,只是淡淡说了声:“你无事了?”问完又觉得问的多余了些,自嘲一笑:“也是,你怎么会有事,你有当朝摄政王相护,父亲是,雨棠是,就连最没心眼的你也是,世人都在争名逐利,哪里有这么多的不谙世事?。”
谢疏桐,也算明白了,他还在为白芷若的事耿耿于怀,白芷若接近他是背后之人别有居心,说到底这场宋昀和谢家的权势博弈,唯他一人清醒,不曾涉足半分,却又唯他一人沉沦,都抽身离去之时,徒留他一人回味。
“次兄随我去个地方吧,那或许会有你要的答案。”谢疏桐蹲下身缓缓道。
个把时辰后,钟山之上,还是那番景象,潺潺流水迢迢几里,鸟雀虫鸣,叶片因季节的缘由染上凌霜。
大燕地处偏南,难见雪,记忆里最大的一场雪,便是前世她身死之夜,满天雪舞作殇。
沿着林间小路,伴随那间茅舍出现的,是孩童的欢笑声,谢容与面上一僵,远处女子昳丽的容貌再次出现,心脏为此骤然一缩。
她还是那副倾城的模样,一颦一笑足以让众人倾倒,却又不一样,她笑的更加开怀了。
在相府之时,她笑的拘谨,笑的恰到好处,好似要将最恭谨,最完美的一面呈现给她,似一个木偶。
现下想来,她也是痛苦得很啊,想到此处,谢容与心下闪过一丝快意,似是宣泄着,这段感情,不该只有他一人煎熬!
谢疏桐悄然走了,闻听钟山寺最是灵验,来了几次都不曾涉足,真是对神明的不敬,也该去拜会拜会。
茅舍中的女子还是瞥见了谢容与的身影,脸上的笑容僵在脸上,最终落下淡然一笑,蹲下身对孩子说了什么,孩子点了点头朝屋内走去。
白芷若一身粗布麻衣,却整洁的很,脸上收拾地干净,头发挽起,梳了个妇人头,不似从前溜着头发的勾栏式样。
她轻轻福身:“公子,里面请。”
谢容与坐在院中的小木桌旁,扫了一眼空荡荡的院子,和不远处的几个箱子,欲言又止,却还是什么都没讲。
白芷若倒了茶,扑通一声跪下,谢容与只是淡淡坐着,没有任何表情。
“芷若自知,作下的孽便是公子将我千刀万剐也不为过,幸得大小姐心善,不忍小儿年幼失母,暗中放了我,谢家大恩大德,芷若永世不忘。”说完白芷若抿了抿唇,声音有些颤抖:“公子,我早已婚配,有了孩子,若非他们的安危受人胁迫,我绝不会离开他们,我知晓我伤了公子,只要能偿还,我绝无怨言。”
可谢容与哪里是要她偿还什么呢,他早以为她死了,死于牢狱中,却又在今日看见她活生生的在这出现了,却不知是喜是怒。
良久,谢容与深吸一口气,接过茶一饮而尽,缓缓问:“孩子叫什么?”
白芷若闻言,声音有些激动,眼泪滑落下来:“单名一个谙字,取风景旧曾谙之意。”
“我记得你说过,你来自江南,和他也是在那相识的?”
白芷若点头:“江南好,风景旧曾谙,我和丈夫都是江南人士,公子有机会,可以来江南看看。”
谢容与轻笑哼了一声,这一抹江南烟雨,只怕他是会永世不忘了!
若说先前她被急急带走,自己连问都不曾能问明白,心有不甘,不甘自己情窦初开便要被这般辜负,可如今见到她还安好,这么多日子沉淀的怒意也在她的一句百死莫赎中化为飞灰,终而释怀。
走前白芷若给他的赠言竟是望他早日释怀,觅得良缘……
他没有问太多,没有问楚王都和她商议了什么,谢疏桐和她都说了什么,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该忘了。
钟山寺上,沉重的钟声缓缓响起,庙里弥漫着香火余烬的气息,院子被两棵百年杏树盛满了,叶子密匝匝的,正殿经了年的砖出现了裂缝,上首的神像却光洁如新。
长明灯豆大的光晕里,映出女子姣好的容颜,双眸紧闭,睫毛长长垂下,唇角带着丝丝微笑,双手合十祈祷着。
一旁朱红色柱子旁的站着男人却一脸的无谓,淡淡扫了眼神像,神像的眼半阖着,垂视千年磨成了一抹极淡的慈悲。
他双手在胸前交叉,靠向一旁的柱子冷不丁出声问:“你在求什么?”谢疏桐仍旧闭着眼,没有讲话。
周景珩漫不经心地说着:“为谢家求的?权势?地位?安宁?”说着他瞥了一眼神像,轻笑:“那你不如回过头来求求我?本王比那泥像好使。”
谢疏桐笑了没有睁眼,半开玩笑道:“王爷不是说杀孽重?可我觉得王爷算个好人,来给王爷祷告消业,说不定王爷以后便能活的久些了。”
周景珩自嘲一笑:“不是说,阎王爷瞧了我这杀业,想收我也要掂量着能不能承受得住这番因果?”他从不信神佛,没有什么比手中的权力和利剑来得值得信赖。
谢疏桐睁眼,微微一笑点点头:“是,祸害遗千年,王爷会长命百岁的。”
周景珩笑笑,又问:“你便是为了谢容与留下了那女子?”
谢疏桐起身,看着神像,缓缓道:“也不全是,世道弱肉强食,女子艰难,美貌亦是罪孽,若非爱人孩子有难,谁愿意走这么条不归路?”
周景珩皱眉,哼笑:“谢疏桐,本王倒是不曾想你如此心慈手软,哪日叫人反咬了一口还不自知,不若本王把这神像撤了,你坐上去如何?”谢疏桐瞪了他一眼,“王爷如今是越发没事做了,此番来钟山不是专门来和我斗嘴的吧。”
“自然不是,楚王倒台,胤王势大,本王探到胤王母家邹氏于桦郡有些见不得人的勾当,想去看看,顺势将朝中政事交给子瑜。”
目前周景珩还是站队哪方未明,这政权给的,自然不能刻意,只能由皇帝给,而他抽身去查探自然也不能打草惊蛇……
只是这么一会,谢疏桐便明白了周景珩的意思,皱眉:“你想用你我的婚事做幌子光明正大离开?”
周景珩低笑:“王妃果然睿智,本王佩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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