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焰火

　　那天早上，江辞穿一身规规矩矩的黑色修身西装，白衬衫，黑领结，头发松松绑起来，一双桃花眼，唇红齿白，妖艳又禁欲，谁路过都会多看一眼。

　　偏偏当事人丝毫没有察觉，一大早起来，温知年还在梳妆打扮，他已经穿戴完毕，拿着司仪给他的流程表格，坐在房间一角，一边咬着指甲，一边看需要伴郎参与的事项，生怕漏掉什么，比温知年这个新郎还紧张。

　　有人敲门，乱哄哄进来几个人，司仪大声叫着：“新郎，伴郎都准备好了没？准备出发去接亲去啦。”

　　江辞连忙站起来，举手回答：“在呢在呢，准备好……”

　　说了一半，才发现司仪身后站着个人，身姿挺拔修长，面容英俊，气质清贵，却正是周霁川。

　　过去两年半，江辞经常在电视的财经新闻上看到周霁川，每次看，江辞都会暗自感慨，真人可比电视可帅多了，如今再一次面对面，这种感觉愈发明显，而且周霁川比两年半以前更加成熟沉稳。

　　靠，这该死的魅力，简直势不可挡，江辞心脏没出息地重重跳了几下。

　　江辞正发着呆，周霁川已经来到他面前，目光沉沉看着他，“小辞，好久不见。”

　　江辞“哦”了一声，这才发现周霁川穿的西装和自己身上的一模一样，他无语转头看向温知年，温知年也已经收拾完毕，过来喜气洋洋地对江辞说：“阿妍有两个闺蜜，一定都要当伴娘，为了防止人民内部矛盾激化，阿妍都答应了，人家两个伴娘，我也得找两个伴郎，所以我找了周学长来救急的。”

　　看着江辞略显僵硬又尴尬的睁大双眼，温知年靠过去用力压了压江辞的肩，暗含警告，压低声音说：“今天是你兄弟大喜的日子，你有什么私人恩怨，今天不能闹，懂？”

　　行，你是新郎你老大。

　　去接亲的路上，新郎温知年坐在头车里，周霁川和江辞两个伴郎坐后面一辆车。

　　一路上，车里十分安静。

　　江辞保持着偏头看向窗外的姿势，周霁川保持着偏头看向江辞的姿势。

　　江辞感觉自己后背都被周霁川的目光灼烧出两个洞，他脖子僵着，挣扎着要不要回头若无其事的打个招呼。

　　其实，现在回头想想，江辞从没恨过周霁川，最多就是有些怨气，当时他跟周霁川赌气，说再不见他，也是因为周霁川打乱了他平静等死的计划。

　　江辞是个轴人，知道自己生病了，就一门心思要去给周霁川的项目做设计师，做完自己想做的事，就一门心思要找个没人认识的地方等死。

　　后来被周霁川找到，又强迫答应做手术，江辞好像一只被踩了脚的猫，又急又气，只想伸出爪子狠狠挠几下。

　　后来，他活下来，而且活得很好，如今对周霁川的怨气也早就散了，反而有些愧疚。

　　而这点儿愧疚，此刻又变成尴尬，把江辞钉死在车窗前回不了头。

　　最后，还是周霁川先开口，声音平和低沉：“小辞，听说你在法国得了设计奖，真为你高兴。”

　　原来，当时江辞在法国看到有个建筑杂志正在征集设计稿，他那会儿灵感澎湃，连夜画了一张街角公园的设计稿，发邮件投递过去。

　　没想到，最后竟得了个二等奖。

　　因为这个奖，有了些曝光度，江辞接到一些工作室的活，帮忙做设计，竟也慢慢积累了些口碑，最起码不需要再动用卖房子的钱，足够养活自己。

　　只是那个设计奖并不是什么知名奖项，在巴黎本地也只有小小水花，国内完全没有报道，他没跟温知年提过，温知年就从来不知道。

　　江辞转过头，惊讶问道：“你怎么知道？”

　　和周霁川目光相对，江辞才发现自己已经自然而然地回了头。

　　周霁川温和笑着，抬手揉了把江辞的头发，揉得江辞晃了晃，低声说：“我当然知道。”

　　这一下，两人之间冰冷的尴尬消散不少，却又升起暧昧的尴尬。

　　江辞脸上发热，他轻咳一声，做出目不斜视的样子，礼貌回应：“谢谢。”

　　正这时，车子缓缓停下，已经到了邢家门口，江辞立刻打开车门，逃离般跑去了温知年的身边。

　　两年半前，温知年在邢妍订婚仪式上抢亲，成功搅黄了邢妍婚事，可他并没有立刻得到邢妍的原谅，还把邢家长辈得罪了个彻底。

　　这几年，温知年苦苦追妻，无他，主打一个狗皮膏药，之前有多自尊，后来就多无赖。

　　上下班接送，风雨无阻，见不到人就苦等，同时还要拼命工作，为了能让邢妍可以继续保持原来的生活品质，最起码不能下降太多。

　　温知年就这样坚持了两年，把自己折腾进医院三趟，分别因为大雪天站了三个小时等邢妍下班，为了买到最后一包邢妍喜欢的糖炒栗子和人打了一架，在诊所连续加班一周晕倒。

　　邢妍本就还有感情，看温知年这样早就心软了，第三次温知年进医院，邢妍去探望，两人在病房里抱头痛哭一场，就此和好。

　　搞定邢妍，接下来是邢家人。

　　本来邢家是开明家庭，也并没有一定要联姻，只是温知年闹这一出，一来让邢妍伤了心，另外还大闹订婚宴折了邢家面子，长辈们要是同意才怪，最后还是邢妍哥哥不忍心见妹妹为难，出面跟长辈们替温知年说了很多好话，邢家这才勉强点了头。

　　温知年终于得偿所愿，只是过程太曲折，以至于已经是婚礼当天，他仍然有强烈的不真实感。

　　此刻，终于到了邢家门口，他紧张得几乎同手同脚，带着伴郎团去接他的新娘。

　　如果说温知年能娶到邢妍要经过九九八十一难，今天的婚礼就是最后一关，或者以邢家的地位身价，即便没有刻意为难，对温知年也已经是巨大压力。

　　婚礼的步骤一步没少，伴娘堵门，见岳父岳母，跪拜敬茶，还有几个位高权重的小舅子，单拎出来每个都是能在电视新闻里见到的人物，这天就在旁边闲散坐着，看着温知年握着自己家妹妹的手，挨个敬茶。

　　温知年亚历山大到腿软。

　　幸好有江辞和周霁川两个伴郎，江辞嘴甜，周霁川懂规矩，两个人配合得珠联璧合，成功帮着温知年把邢妍带出了邢家的门。

　　最后在婚礼现场，司仪宣布礼成，温知年用力压着邢妍的背，把她紧紧抱在怀里。

　　那一刻，江辞哭成傻逼。

　　全程看着温知年和邢妍这一路的曲折，江辞为有情人终成眷属而哭，也为自己能亲眼看到这段感情的美好结局而哭，这种圆满澎湃冲刷着他，让他哽咽难言，泪流满面。

　　作为伴郎，周霁川和江辞并肩站在台上，他偷偷握住江辞手指，江辞正沉浸在巨大情绪起伏中，手指传来温暖干燥的力度，他没有思考，只是下意识回握住。

　　江辞的世界曾经只有潮湿黑暗，放弃了也并什么可惜，甚至是解脱，可这会儿江辞看到了繁花似锦，绿草如茵，温暖阳光照耀，到处都亮堂堂暖融融，而他还有大把好时光，这可太好了。

　　后来的晚宴，作为无比幸福的伴郎，江辞冲在了挡酒第一线。

　　婚礼结束后，温知年和江辞都喝蒙了，宾客散去，两人挨着坐在沙发上，执手泪眼相对，又哭又笑。

　　去换了便装的邢妍过来接温知年，温知年立刻放开江辞，扑入老婆怀抱。

　　江辞抹着眼泪目送温知年和邢妍离开，一转头被周霁川揽入怀里，周霁川半搂着江辞的腰扶着他站稳，低头在他耳边说：“小辞，我带你回家。”

　　“回家？”江辞迷蒙嘟囔着，“我没有家了。”

　　“你有的，一直都有。”周霁川扶着江辞上车，让司机朝大吉花园开去。

　　这一整天都是梦幻的，所以当周霁川打开大吉花园那间熟悉的房门时，江辞还是分不清现实。

　　这个房子里什么都没变，带着花纹的地板砖，样式老旧的书柜，还有那一排自己和妈妈从小到大的合影。

　　江辞有些恍惚，两年多之前，他明明已经卖掉了这个房子，所以此刻肯定是在做梦，他又回到了他从小长大的家，而周霁川也出现在梦里，就像高中时期他经常做的梦一样。

　　因为察觉是在梦里，江辞从容很多，他尽地主之谊，引着周霁川坐在沙发上，口齿绵软说道：“你随便坐，我去给你倒杯茶。”

　　厨房里都是生活的痕迹，水池里的马克杯，橱柜上还有半袋土司面包片，江辞脑子泛着懵，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吃过吐司，疑惑地拿起来看了看。

　　这时，周霁川从身后出现，拿过他手中吐司，放进冰箱，又熟练打开柜子拿出一瓶蜂蜜，调了一杯蜂蜜水递给江辞，“喝点儿这个，要不然头疼。”

　　江辞觉得奇怪，为什么周霁川有种反客为主的感觉？而且周霁川怎么会这么温柔体贴？

　　肯定是因为在梦里，大家都有点儿ooc，既然是在梦里，自己应该也可以为所欲为吧……江辞接过蜂蜜水，听话的喝完，然后靠在了周霁川肩头，撒娇地说：“阿川，还是头疼……”

　　周霁川浑身明显紧绷起来，手臂揽住江辞的腰，低头看着江辞漾着水波的一双桃花眼。

　　寂静的深夜厨房里，两人在极近的距离对视，江辞突然勾起一丝笑，仰头啄了下周霁川唇角，一下又一下，仿佛很好玩似的。

　　而当周霁川的吻落下来时，江辞就笑不出来了，周霁川太凶了，咬得自己嘴唇和舌头又疼又麻，江辞向后弓腰躲着，又被周霁川追堵上来。

　　后来，江辞生气了，都在做梦了，怎么还这么欺负人？

　　江辞用力拍着周霁川肩头，终于挣开了他霸道的吻，却仍被周霁川结实手臂箍在怀里。

　　江辞想很有骨气地转头就走，可又有些舍不得这个温暖怀抱，他平复了一会儿呼吸，又偷偷看了眼周霁川，见他目光沉沉盯着自己，江辞立刻联想到动物世界里正在捕猎的大型动物，他心里一慌，索性搂住周霁川的腰，把脸埋进周霁川胸口。

　　过了片刻，江辞听到周霁川胸口里传来低沉震动声音：“小辞，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江辞把自己身体重量都交给了周霁川，只软绵绵趴在周霁川怀里，轻快回答：“知道啊，我在做梦，你别再闹了，让我靠会儿，一会儿梦就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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