溏心蛋

　　隔天一早，趁数学课前一小段时间，大家都趴在桌子上补眠。张楠进教室，看看班级里这一溜发旋儿向上的脑袋瓜，清清嗓子：“今天有个事儿要和大家说。”

　　“咱们的秋季运动会时间定在22号，”张楠不紧不慢地点点手中的行政处通知单。

　　“今年项目主要分为田径类和趣味运动类，具体项目我发给陈越宇，大家课后可以找班长报名。”

　　这几句话搅合得整个七班都不困了，每个人都揉着惺忪的睡眼抬头。这种消息当然是大型重磅娱乐新闻，运动会象征着能够停课和愉快玩耍，算算距离运动会的时间，也不过一周有余。

　　趁一张张难以清醒的脸蛋都艰难地抬了起来，张楠抓紧时间，拍拍手掌：

　　“那我们接下来先上数学课。”

　　教室里面懒懒散散的应和声散落在各处，大家都打起了几分精神听讲。

　　这节下课后，陈越宇的座位便围上了不少人，大家围今年的比赛项目单看了又看。

　　七班当然不算传统意义上的“书呆子”集体，恰恰相反，去年运动会斩获了四枚金牌和三枚银牌，大获全胜，在隔壁班面前扬眉吐气了好一阵子。

　　对于今年的运动会，自然也是热情高涨。

　　这次的比赛安排和去年有些出入，经过高一的分班考后，人员也有所流动。去年两位显眼的主力走体育集训了。

　　陈越宇把大家积极踊跃报上的名单统计好，仔细算了算，果然又是那些吃力不讨好的项目剩了下来。

　　已经快上课了，他瞧瞧隔壁两个位置，人影都不见了，于是伸手掏掏桌肚里的备用机，把头埋入书包里给澈然发信息。

　　今天不下宇：哥，我特意把400和1500给你留了位置。

　　今天不下宇：不用谢我［调皮］

　　澈然这节课间都不知所踪，回班级里才看见陈越宇的消息，而这时肖姐已经站在讲台上调试PPT了。

　　澈然默了片刻。

　　r：滚。

　　陈越宇心满意足，今年主力不太够用，每个运动神经发达一些的男生都得掰两半儿用，他又戳了戳旁边的于白沙。

　　“于哥，我看你体育还蛮不错的，”陈越宇把“狼心狗肺”四个大字都快写脸上了，“要不你多报点项目？”

　　“我报过男子100米、还有4x100的混合接力了啊。”于白沙脑袋上顶了大写的问号，“还是你逼着报的。”

　　陈越宇嘿嘿一笑：“我看趣味运动那边人也不齐，要不你再报个两人三足和袋鼠跳？”

　　于白沙：“……那好吧”

　　他真容易心软。

　　陈越宇上次很大方的请大家吃饭，于白沙更难拒绝他的请求。不料陈越宇硬是揣摩出了这一点，仗着于白沙好说话，大笔一挥想写更多项目上去。

　　他的动作一点也不避讳，于白沙看得清楚，他磨刀霍霍：“你再多写几个试试呢？”

　　陈越宇见好就收，他薅足了这只羊毛，转眼就祸害下一个人去了：

　　“圆女侠？我看你今年报得也好少啊，我很惜才的，多送你个一百米男女混合接力跑……”

　　“受不了你了，”何圆圆闻言对他翻了一个大大白眼，“你不如每个人都求一遍好了。”

　　陈越宇还真是这么干的，当天晚上他就把所有名单凑足了，晚自习上课前奉给了张楠过目。

　　于白沙已经见识了陈越宇死缠烂打的魄力和耐心，最后自己身上已经压上了五个不同比赛，这些项目从运动会的开场贯穿到收尾，陈越宇也真是不怕他累死。

　　于白沙不想拖大家的后腿，觉得自己应该需要适时训练一下，而教室后的板报还没有收尾，他需要尽快把整张板报都办完。

　　这几天他已经抽出空闲时间画了大半，随着进程推进，他愈发觉得粉笔的字迹不够亮，和拟定的主题不够契合。

　　但是即便意识到了问题，于白沙也一筹莫展。

　　毕竟板报么，除了粉笔，也很少见其他的上色工具。

　　但是于白沙的确是想精益求精的，他已经尝试过不同配色点缀的高光，无一不尽人意；随后想尝试换一种意象构图，不过板报制作已经完成了大半，字体部分已经写得差不多了，也不方便大的改动。

　　虽然他嘴上没有说，心里面却深深地懊恼了，第一次办板报的确是不熟练，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将初稿定得这么快。

　　今天的前两节晚自习正常上语文课，最后一节南乔慷慨地赏给了他们上自习。

　　于白沙的板报还差一只小尾巴，他征询得来南乔的同意，准备用这来之不易的空闲时间进行最后的填补润色。

　　于白沙正欲翻上教室后柜子，澈然却突然拉住了他，示意他看向自己的这一侧的地板——堆放了好几桶丙烯颜料。

　　原来，这几天澈然也同样将于白沙的为难处看得清清楚楚，他兀自记下来了，找到美术老师借颜料。

　　澈然的脸在老师那里很能讨得好处，他又耐心地求了很久，美术老师被他磨得哭笑不得，才让澈然挑了一些颜色回去。

　　澈然执行力很强，于白沙才意识到难怪前几个课间不见他人，美术班那一栋楼离这里很远，恐怕这人下课时间都去搬颜料去了。

　　于白沙见到这些颜料，一瞬间说不出话来。他深吸一口气：“你怎么想到去借丙烯的”

　　“我以为你更喜欢用这些画，”澈然轻描淡写，他又拣起了好几支大小不一的刷子，在于白沙的面前晃了晃，“我不太懂你需要什么刷子，每个尺寸的我都带了一支。”

　　于白沙望向这些来之不易的绘画工具，眼眶有些涨热。他蹲在地上低头数了数，再仰起头时，头顶的白炽灯刚好融进了他细碎的眼眸：

　　“谢谢，我正好很需要这些。”

　　“我自己都没想到能用颜料画，”于白沙吸了吸鼻子，“谢谢你能想这么多。”

　　“不用再对我说谢了，”澈然淡淡地说：“你已经说过许多遍，而且我不太喜欢听见这种话。”

　　他想到什么便去做了，只是单纯为了于白沙“想要的事情”，并非想从于白沙那里得到什么。

　　比起其他的，他更愿意看见于白沙弯起的眼睛。

　　一节晚自习时间有45分钟，足以让于白沙把整个板报进行修饰。澈然当他的助手，不时地递上于白沙需要的工具。

　　于白沙以颜料作高光，整张板报的色彩一起鲜活了起来，澈然也将字体的色彩层次改变了一些。

　　等到离下课仅剩十分钟，不知道是谁不经意地向后面看了一眼，立刻发出来一声惊呼：

　　“我靠，这也太好看了！”

　　一石惊起千层浪，七班前后排如同拨浪鼓一样一浪浪转回头。此时于白沙在后黑板上抹了最后一笔，刚刚跳下柜子。

　　他的校服上沾染了星星点点的颜料，他已经顾不上这个了，退得稍微远了几步观赏一眼，这一版果然比第一版要好得多。

　　他曾经预设的画面此刻就出现在黑板上——色彩层次相当丰富，预想的萤火虫和火炬不拘泥于彩色的粉笔，点上更鲜亮的几抹颜色，如同抖落了一层厚重的尘埃，整个画面都亮起来了。

　　南乔原本支在讲台上打瞌睡，他被底下学生的嗡嗡声惊醒，本来疑心发生了什么，一抬头看见了于白沙的完稿，立刻起了兴趣。

　　他高高兴兴地溜达到了教室后段，仔细欣赏了一下。

　　这次板报的成品一下子将历届作品比得黯淡无光，南乔掏出手机拍了好几张，很不要脸地在心里把功劳分了自己一半，回办公室可以和同事好好炫耀一番。

　　他拍拍于白沙的肩膀：“画得很不错嘛。”

　　于白沙一抬头。

　　这人的下巴、脸颊和鼻尖都溅上了油彩，可能是因为画得太专注了，他本人都没有注意到。他不抬头还好，抬起头之后，南乔看着这只脏兮兮的斑点花猫，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行了，准你先去厕所洗一下，”南乔用手指刮了一下他的鼻尖，心满意足，“颜料都弄了一身。”

　　南乔这一出声，于白沙这幅尊容立刻被七班这群“唯恐天下不乱”的损友看见了，眉毛哥咂摸了一下，悄悄地偷渡出去，对准于白沙的脸就是哐哐一顿乱拍。

　　澈然杵在旁边，如果人的状态有实质，南乔刮那一下于白沙的鼻尖时，他的头顶就要冒出黑烟了。

　　但是他却不自知，等到澈然突然意识到自己异样的不爽，有些茫然和疑惑。

　　我刚刚怎么了？

　　“你这字写得真漂亮，”澈然还没想出个所以然，南乔就过来搂上了澈然的肩膀，“有几分像我。”

　　澈然：……

　　他木着一张脸，南乔压上来的那一刻，澈然清晰地嗅到了木质感和柠檬茶香混合的味道。

　　他突然想起那天聚餐时南乔的骚包着装，觉得自己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于是澈然趁着南乔的胳膊还圈着自己，微笑着凑近了他的耳朵：“南老师，你是不是谈恋爱了啊？”

　　南乔悠然自得的神情立刻褪下去几分，他敲了敲澈然的脑袋：“大人的事情小孩子别管。”

　　“没有啊老师，”澈然用一种非常清澈无辜的眼神看过去，“只不过有点感动，老师你都多大了啊，现在才见你老树开花……”

　　28岁的南乔呕出一口老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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