寰洋诞怪志 第一卷

　　“呵，小聪明一套一套的。”伊塞穆尔把信丢回给加比里俄，一脸无语地瞧着他：“笑屁，他把你卖了，还连句解释的话都不愿意说。”

　　“那现在他变成猫了，也不会自己生活，我回去了他怎么办？”加比里俄没心没肺地蹲下挠了挠摩洛维尔的头。“干脆把他也带到上面去养着好了，还有其他猫做伴。”

　　“如果你这么干，他变回来那天就会把你撕成碎片。”伊塞穆尔露出个阳光开朗又幸灾乐祸的笑。“我是让你恢复天使身份，又不是让你去坐牢。”

　　“那就好。刚愎自用的季塞斯先生真是难得善解人意呢。”加比里俄用一种很难被单一划分为阴阳怪气或真诚赞誉的语气回应着，轻柔地把手上的信纸翻来覆去研读。越看越发现些不寻常之处：“他在信背面……画了张地图？”

　　伊塞穆尔瞥了一眼，不置可否地哼了一声：“看来至少他不是完全没用。”

　　正当二人研究地图时候，就听马穆鲁克神庙方向传来一阵骚动。

　　伊塞穆尔一耸肩，从大提琴包里抽出机枪：“你带着那小屁孩还有那只蠢猫先去把地图上标的那辆车撬了，我去把那一队保安端了后和你们会和。小孩子可见不得这么血腥的场面。”

　　“我很怀疑被抓到这种地方，她应该看过更……不那么美好的景象。”加比里俄嘀咕着蹲下身，从小张手里接过摩洛维尔猫咪，露出个微笑：“走，我们回家。”

　　“咕噜……”摩洛维尔调整了个舒服姿势蜷在加比里俄怀里，闲适地晃了晃尾巴。

　　小张虽然还是副没搞清状况的模样，但还是懂事地用力地点了点头，紧跟上加比里俄的步伐。

　　那边伊塞穆尔迎着声响方向溜达了没多远，便见一片散落在树荫间的废弃建筑群掩映着对面十多位手持防爆盾，端着枪，穿着战术背心的安保人员拆分作三人一组的基础单位，分散队形彼此掩护，谨慎包夹过来。

　　出于对尽兴的欲求，伊塞穆尔选择先向临近的掩体一靠，躲过了远端敌人第一波试探性射击。

　　进攻，掩护，支援。刚躲闪过一波攻势，第二波枪声便接踵而至。四面八方不间断的火力压制让伊塞穆尔开始思考，这小小一座岛上究竟藏了多少训练有素的军事人员。而就在他集中注意力寻找火力间隙时，在正面战场远端安保人员掩护下，进攻方竟悄无声息地利用视野盲区竟摸到了伊塞穆尔所处掩体近侧。

　　察觉到异状时，最近的几位离伊塞穆尔已仅数十米之遥。最前方手持AK的人抓住时机向墙体薄弱处开火，霎时墙体坍塌大半。伊塞穆尔回身扣动扳机伺机将摸过来的几人扫倒，后迅速俯身躲过对面机枪的火力覆盖。

　　“靠，天垂那边那姓林的天才发明的三三制怎么这么个野鸡地方也有人借鉴……”伊塞穆尔自言自语道。察觉出对面战术体系，伊塞穆尔初步确定对面其实应该没几个人。细细分辨枪声中夹杂的脚步声，第二波进攻方正向这边靠过来。
　　如此被动不是办法，伊塞穆尔分了个幻影直立起身吸引火力，自己隐了身形摸到敌后。

　　“长官，那人吃了我们几十发子弹纹丝不动。”

　　“保持警惕，继续火力压制。情报分析对面可能不止一人，且存在超自然力量。”

　　“报告，三队遇袭！”

　　“报告！二队遇袭！”

　　“这里是一队，三队二队收到请回答，收到请回答！”

　　拿着对讲机的慌乱的一队通讯员还没来得及端起枪，就被一梭子弹撂倒在地。战场只剩下了本被安排在最远端火力支援的一队里剩余的两位。

　　面对神出鬼没的敌手，二人在一处废旧墙体后交替掩护射击，留心伊塞穆尔动向。

　　然而，在前方倾泻完子弹的人却没等到背后队友换完弹夹后的支援。

　　枪声停了。伊塞穆尔端起M240向掩体外一探，就见最后的二人组里其中一个人已逃离掩护墙体一段距离。他也不急于赶过去把掩体后正在换弹的人杀死，而是直接端枪一瞄，把逃跑的精准爆头。“被送来见季塞斯了，还想有回头路？”

　　眼见大势已去，最后剩下的狙击手索性端着Scout冲出来朝着伊塞穆尔连开了几枪。伊塞穆尔微笑着走近，子弹穿过他的躯体，恰如穿过空气般自如。

　　似乎刚才有来有回的对局都只是他为了有趣而自设的躲子弹游戏。

　　近前，他握住对方的枪管，一脚把狙击手踹翻在地，之后抬起机枪将剩余的子弹都倾泻在他身上，末了一抬手，从口袋里抽出根烟向滚烫的枪管靠拢，火苗与硝烟一同向空中抬升。

　　“很遗憾，虽然见到了季塞斯，但天堂的大门不向你们敞开。”

　　标记地点处，一辆似乎久未被动过的雪佛兰IMPALA正静静在深草丛里伏着。二十一世纪初到现在，萨克逊那边家喻户晓的经典车型，作为代步工具出现在这岛上也不奇怪。加比里俄把摩洛维尔往车前盖一放，回身抬手一拳干碎驾驶舱车玻璃，从内侧拉开车门，简单清理下碎玻璃，探到后座打开后面车门引小张坐好，把摩洛维尔交还给小张看管。

　　人员安置妥当，他回到驾驶舱撬开方向盘下面的盖子，卸掉点火机关，从一堆凌乱的电线里翻出点火导线。几声电流噼啪声后，沉重的轰鸣声响起，汽车发动起来。

　　“加比里俄叔叔是用魔法启动了车子吗？”小张好奇地从后座探出头。

　　“这点小事还用不到魔法出场。”看伊塞穆尔还没来，加比里俄一勾嘴角，索性讲解起原理：“汽车启动需要的外力，本应由机械钥匙施加。然后电流从蓄电池出发，经过一堆开关，像妈妈早上起来叫很多孩子一个个起床吃早饭，最后到起动机电磁开关的端子，也就是爸爸房间把爸爸拽起来，这样美好的一天就开始了。所以妈妈就像电一样不可或缺呢。”

　　“为什么叫大家起床的不能是爸爸呢？”小张歪头道。“小摩叔叔讲这些单向称赞母亲牺牲的话语是性别刻板印象，不应该被用于日常交流。”

　　“啊哈哈，当然也可以是爸爸，我就举个例子……”加比里俄挠挠头。“小张你回学校可不能把小摩叔叔跟你说那一套拿来跟老师顶嘴，要不老师会不喜欢小张的……”

　　“可如果小摩叔叔说的是对的，为什么不能说呀？”小张看了看摩洛维尔，继续问道。

　　“因为老师觉得你说的不对那就是不对。对于与原则无关的价值观决策，老师观点的权威性仅次于皇帝。”伊塞穆尔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不服？不服就跟老师打一架，我可以帮忙。”

　　“季塞斯你能不能别添乱……”加比里俄一脸无奈地推着伊塞穆尔往副驾走，“小张你别听他的，在学校还是要当个乖宝宝……”

　　摩洛维尔猫猫依旧一脸无辜地瞪着深蓝的大眼睛打量着窗外，好像身边两脚兽谈论的都与他无关。

　　小张轻轻摸了摸摩洛维尔的尾巴，一脸困惑地思考着。

　　“小家伙，不要摩洛维尔说什么你就听什么，摩洛维尔要真那么道德标兵，怎么还在地图上标地点叫我们偷车？”伊塞穆尔回头看了看小张。

　　加比里俄听着绷不住笑出声来，“反正他这么做一定有他的道理，至于是什么道理就不归我们管了，坐好了没，准备发车了。”

　　没等其他人回应，他一脚油门向地图的下一个标记点出发。

　　“这船叫什么来着？”车还没停稳，伊塞穆尔便开门跳下来。

　　“天垂那边叫大飞，南边下鸾沿海那块整天有这种改装船走私，关口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这边大概加了点科技方便运物资用。”加比里俄把小张和摩洛维尔抱上船，一翻身进了船舱，鼓捣起仪表。

　　“阿公也要玩电脑吃猪脚的嘛。”伊塞穆尔玩笑一句，也跨进来随便看看油箱：“八个发动机，少说速度也上得了60节。到最近的佐里那州的话，十多个小时，油还够用。”

　　“没看出来啊，摩洛维尔这家伙还会搞这玩意。自动驾驶导航已经被他定向好了。”加比里俄发动起船来，“到那边我先跟小张他们去天垂大使馆送他们回国，之后老地方见。”

　　“随你。”伊塞穆尔往船板一靠，“我说，他就这么把你卖了，你没什么想法？”

　　“你又不是不知道欠人情对他意味着什么，更何况是这种过命的。”加比里俄悠闲往操作台边一倚，露出个得意的笑：“至少这说明他真的走投无路了，而且愿意就这么把命给我。”

　　“你们这些年轻人……”伊塞穆尔冷笑一声，敲了敲船尾加装的双联厄利孔：“有这大家伙，不来几个活靶子给我们玩玩。”

　　“我这船头还架着四联M2HB呢，大概也只能打打外环巡逻那几艘船玩了。”加比里俄扫了眼按部就班标记了目的地的仪表，调整重机枪口朝向不远处发现端倪的巡逻艇。正当他准备开枪时候，突然想到什么，俯身朝小张一笑：“小张，来不来玩打大船的游戏？”说完这句，小张愣神功夫，他偷眼观瞧摩洛维尔反应。

　　蜷在小张怀里的摩洛维尔伏着的耳尖抖了抖，微微抬头露出眼睛看着加比里俄。

　　“我就提前让小家伙感受一下军训，没意见吧？”加比里俄俯身一拨它的耳朵。

　　摩洛维尔懒懒地重新窝回去，只露出对竖着的耳朵，含混地喵了一声。

　　“你跟一只猫征求的哪门子意见，好像他会张口说不同意一样。”伊塞穆尔捏了捏毛茸茸的黑团子，抬眼看向加比里俄：“他现在魂缺了大半，能记住自己名字都算祖坟冒青烟了。但他祖宗在这站的好好的，没有祖坟。”

　　“少说两句话又不会死。”加比里俄一撇嘴，正准备继续和小张说话，忽然就听一阵密集的枪声。他想着是那些巡逻艇打过来了，正要去船头应战，就见小张正握着机枪台的把手。再往枪口对着的方向一看，一艘巡逻艇正在下沉。

　　“我靠，沉了？”加比里俄一脸惊讶：“枪法不错啊小张，从哪学的？”

　　“小摩叔叔和我做游戏时候教给我的。他说那些都是伤害同胞的坏人，不要手下留情。他还说如果加比里俄叔叔今天晚上还不来，就让我自己坐船离开。”小张一叉腰，有点小骄傲。

　　趴在操作台边上的摩洛维尔打了个哈欠，继续悠闲地看着小张。

　　“我说过吧，那小子野得很，涉及他觉得对的事上比你极端多了。”伊塞穆尔一乐。

　　几人正准备应对巡逻范围内的摩托艇，一阵巨大的轰鸣声自栗岛方向传来。“哈哈！UH1和小鸟，刚还愁没有移动靶，这不就来了！”伊塞穆尔看着自岛上赶过来的三架直升机，欢脱地几步走到船尾架起厄利孔：“天上的我来解决，你就管躲枪子顺手解决那几艘船就完了。”

　　“躲个屁，边上那俩小鸟装的是固定挂架机枪，就大飞这机动，不被拐弯激起的浪掀翻就谢天谢地了。”加比里俄吐槽道。

　　“动动脑子，你可是天使。”伊塞穆尔摆了摆手，迫不及待地把炮口瞄向俯冲过来的UH1：“你就尽管操作，船翻不了。”

　　隔着老远，便见上面杰弗里亲自拿着个话筒喊话：“别开炮，别开炮先生们。诸位光临我岛不过几日，是哪里不满意要提前离开？离开也就算了，属于岛屿的财产可不能随便外带啊，你们说是吧，加比里俄先生，伊塞穆尔先生？”之后UH1便悬在大飞侧上方平齐飞行，稍远处两架搭载着M134的AH-6i直升机包夹过来，枪口对着船。

　　“放你八太爷爷的狗屁！摩洛维尔是我的，什么时候成你财产了？”加比里俄扯着嗓子试图盖过螺旋桨的破风声与海浪声。

　　伊塞穆尔刚装填完子弹，正聚精会神鼓弄着MK14相对速率瞄准器，听见加比里俄话一乐：“他说的应该是那小女孩和船。除了你谁还稀罕你那只蠢猫。”

　　加比里俄一愣，脸涨红了一片，嘴硬道：“那……小女孩也不能带走，人口买卖是违法的！”

　　“先生，我希望您再重新考虑一下这个提案。”杰弗里拉下墨镜，露出阴狠神色：“二位伤害安保，偷窃财物，究竟谁才违法，相信联邦调查局会给出公正的评判。现在交出财物，还可以当这一切没发生过。”

　　“人和畜生是说不明道理的。”伊塞穆尔也没等杰弗里再说什么，朝着对面靠右的小鸟直升机底盘就是一梭子。对面没做准备，子弹撞击外壳爆裂开来，机架上固定的M134脱离束缚，径直坠入了滚滚浪涛中。那飞行员还算反应迅速，见对面火光一闪直接抬升高度避开剩余的子弹，这才勉强保住了飞机。

　　“既然诸位先生一定要让事态如此难堪，then let the PARTY begin.（那就让派对开始吧）”杰弗里把话筒随手一扔，端起HK21朝着伊塞穆尔就是一通扫射。旁边的黑衣人朝对讲机里喊了什么，UH1迅速抬升远离大飞，已无火力压制能力的右侧小鸟直升机当即撤退，左侧小鸟无人机则快速拉进距离，周边的巡逻艇也从前方包抄过来。

　　加比里俄取消自动驾驶模式，猛地向左急转舵，伊塞穆尔顺惯性一卧躲过子弹，同时抬手控制浪势稳住船身，另一只手触地一撑，一个鲤鱼打挺再次站稳脚跟，紧接着将恢复掌控的厄利孔对准了准备撤离的战损直升机。

　　“轰”，直升机爆燃起橙红的火苗，紧随它没派上用场的武器投入海洋的怀抱。

　　船头那边也传来密集的交火声，紧接着两艘冲在最前面的摩托艇冒着黑烟沉下去。“干得漂亮！”加比里俄朝小张竖了个大拇指。

　　“靠，减速！”眼看载着M134的小鸟直升机逼近，子弹擦出的火光与碰撞海面的水沫拉出了一道观之胆寒的天幕，伊塞穆尔朝加比里俄大吼一声，挥手翻起一道巨浪一路攀升遮盖住船体，紧接着顿腕食指一点，浪涛肉眼可见自他所指处开始冰结，转眼展作一道坚冰构筑的天穹。扫射的子弹碰撞冰层发出一阵清脆的叮咚声，仿若初春屋檐上的冰凌坠落，碰撞地面碎作千片万片，大地却未见甚损伤。

　　再看前方，几艘试图接近的巡逻艇被小张操作的四联M2报废作海底巨兽的生祭无影无踪。

　　既然固定在机身下方，打完可就换不了弹了。伊塞穆尔当然不会放任敌人回到补给点准备下一轮攻击。来自冰层上方的枪声一停，他保持着点指姿势的手立刻握拳。冰层霎时崩解作漫天飞雪降落在船舱与海面，在热带气温下融进泛着腥气的海风里。再看伊塞穆尔已再次站在了炮台前，炮口对准了正在回撤的小鸟直升机。紧接着几声炮响，直升机自内而外迸发出一阵耀目的焰火，紧接着废铁、碎玻璃、残肢被赋予合适的速度，以此生最满意的自由姿态簌簌落下。

　　“我没兴趣加入任何‘PARTY’（此处双关词呼应上文，应解释为党派）。任说得天花乱坠，无非是一群背负着难以赎清的原罪的卑劣者。”伊塞穆尔冲着天上仅剩的那架载着杰弗里的UH1开口。虽远隔十余米高空，也没有刻意抬高音量，他的声音依旧清晰地传到了抬着枪的杰弗里耳边。

　　杰弗里一个激灵，看着空荡荡的领海，下再无巡逻艇踪迹，上也无直升机护航。他意识到自己的好运走到了尽头。“你们可以带走那份附赠的礼物，想知道什么……我也可以告诉你们。无论你们是谁派来的，为了什么……相信我，朋友，我并不站在你们的对立面……只要你们放我一马，一切好商量……”

　　“真可惜，鸠斯人。只有到退无可退时候，你们才想着再次化整为零找块新的沃土寄生。你和你的族群，可悲的赌徒，永恒的流浪者，曾经的神选，如今对我来说不过是卑劣而怯懦的蝼蚁，死了至少能做鱼群的养料，活着只会如地球之癌般让本就腐败得不成样子的人类堕落成一群愈发可憎的异物。”伊塞穆尔淡淡地回应一句，将炮口瞄准了最后的敌人。

　　小张说，那艘最大的直升机爆得最好看，像家乡新年夜空里的烟花。烟花赶走了会吃掉小孩子的坏蛋年兽，天上的大家伙变成的烟花带走了日夜追赶在自己身后的噩梦。心里忽然有些空荡荡的。加比里俄说，很快，那里便会被新长出的爱的血肉填满。

　　焦香味。伊塞穆尔说，也许回去该尝尝那些天垂人爱吃的烤鱿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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