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杖刑
栏场褪去了人声鼎沸,归入寂静,西斜的日影照在各人脸上,将他们的表情暴露地一清二楚。
皇帝铁青着脸坐在高台,周围的人大气不敢出,只垂着头,脸上带着心疼与不忍。
看台下,以几位皇家子弟为首,一群少年被按在高凳上,行刑的板子落在人身上,可闻风声,其中还夹杂这几声痛吟。
“陛下,十板子打完了。”羽林卫统领示意手下的人收了板子,到皇帝御前禀报。
明功岚跪在旁边,老实低着头,一言不发。
“你们知错了吗?”皇帝微微颔首。
明功峪等二十几人被羽林军搀扶着,跪在明功岚身边,整整齐齐的两排,各个狼狈得很。
明功岚悄悄伸手扶了把明功峪,跪下的动作拉到后腰的伤口,疼得他一哆嗦。
“知错了。”二十几个少年稀稀落落的声音响起,皇帝很不满意地皱起眉头。
“大点声!”皇帝一拍御案,气得脸色通红。
“知错了!”少年们的声音回荡在栏场,犹有余音,回响不绝。
皇帝面上的怒火消了点,但想想还是觉得教训不够,他这一辈,兄友弟恭,相亲相爱,半辈子兄弟之间都没红过脸!怎么到了他崽子这里,势同水火,一见面就打?
“元忠!”皇帝喝到,“这群人,全部给朕禁足三月!没解禁谁敢踏出门一步,朕打断他的狗腿!”
“是。”元忠弯腰,恭敬应是。
“九郎十郎,还有四娘!罚俸半年!”皇帝指着几个罪魁祸首,“给朕好好反省!”
来时兴致盎然,去时怒气未消。
目送皇帝离开,各家领走了自己的孩子。
——
“慢点儿!”回宫的路上,明功峪趴在常喜背上,哼哼唧唧,又嫌弃常喜走的太快,颠到他了。
“这会儿娇弱了?刚才栏场不威风得很?数你打的最起劲。”贤妃头上凤钗随着步辇一晃一晃,精致的眉眼斜向明功峪,手上点点轿子,让他们放慢步伐。
“那不是一回事儿。”
觉得这一路被背着比自己走还难受,明功峪跳下常喜的背,落地的时候又是一阵龇牙咧嘴。
婉拒了明功岚要扶他的手,明功峪小心扶了扶自己的腰,说道,“被打和打人那能一样吗?!”
“呵。”
贤妃轻呵一声,看了眼明功峪额头一处青紫,无声胜有声。
明功峪不用抬头,都能想象出她脸上连嘲带讽的表情,心里尴尬,无言以对。
“这三个月,你们两个安安分分的,解禁之后恰逢选秀,别再搞幺蛾子了。”贤妃头疼地揉了揉额角,“昨日你们父皇送了些世家子弟的画像来,四娘的婚事差不多得定下来了,你要是有中意的,提前跟我通个气。”
“啥?!”明功岚惊闻噩耗,差点跳起来,瞪着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贤妃,“我才十四,怎么就要嫁人了!”
“十四也不小了,先定下来,三书六礼还要走个一年半载的,时候刚好。”贤妃当着明功岚的面,掰着手指头数了数,“今年十四,明年十五,及笄礼婚礼一起办了。”
明功岚听得一阵霹雳。
明功峪心里也是一阵纳罕,正常皇女十六才开府成婚,及笄礼同婚礼错开一年,不只是因为十五岁还小,还因为宫里的娘娘舍不得,娘俩儿感情好的甚至十七出嫁的也有。
抬眼,贤妃的表情无懈可击,与明功峪的眼神对上,安抚一笑,伸手拍了拍他的头,“别想太多,阿娘只是想早点看见你们成家,也让我抱抱孙子。”
“哦。”明功峪点点头,心里暗暗记下,面上恢复如初。
——
“青叶!青虹!快出来!”刚踏进昭泰殿,常喜的嗓门就嚎开了,一顿嗷嗷招来了明功峪的爆栗。
“叫魂呢!”也不知青叶这些年学了什么,性子愈发泼辣,叉着腰,气势汹汹奔着宫门来。
“怎么了?”青虹也放下账本,施施然走了出来,见到门口的几人吓了一跳,快步上前,“殿下这是怎么了?”
青虹接过蓝二的位置,让明功峪靠着她。
“呀!殿下受伤了!”青叶搀扶着另一边,视线往下一撇,明功峪的袍子上沾了点点血迹。
“这是怎么回事啊?”青虹面露担忧,看主仆几人都很狼狈,对青叶说,“先进去再说。”
明功峪点点头,表示赞许,余光见到蓝二也跟上了,吩咐道,“蓝二先下去休息吧,常喜,你去拿点金疮药,最近蓝二先歇着,伤好了再说。”
“谢殿下。”蓝二行礼,目送明功峪被送进内室,自己才朝西边的屋子走去。
蓝二的屋子在右廊坊,一排小小的值房,这里是宦官内监的住所,左廊坊住着的是宫中女官,明功峪身边伺候的宦官不多,加上常安常喜,也就五人,其余的都是昭泰殿的洒扫奴才。
这些值房,有的两人有的四人,占据了右廊坊南侧小小的一角。
自从蓝一出宫,常安见他也算是昭泰殿的老人,没再指人与他同住,就这么得了自己一间房的待遇。
“我进来了?”常喜在门口象征性地问了一句,也不等蓝二回答,径直推门而入。
“给你送药来了。”常喜晃了晃手里的瓷瓶,里头是上好的金疮药。
“嗯。”蓝二收回视线,浅声应了。
常喜打量了蓝二的房间,正对房门的两个被褥铺面,还维持着蓝一出宫时的模样,其中一个空空如也,蓝一出宫了这么多年,也不见蓝二添什么东西。
掂了掂桌子上空荡的茶壶,常喜默默放下执杯的手。
“怎么,这么干净是打算去哪儿?”一撩袍子,常喜一屁股坐到蓝二旁边。
“东西都在柜子里,能去哪?”似是被说破了心事,蓝二面上翻了个白眼,心里不是滋味。
“袍子撩起来,今天算你有运道,我亲自给你上药。”常喜拍了拍他手臂,把手里的药瓶打开,“要知道,我这双手,平日里可是伺候殿下的。”
“那你现在不去伺候殿下,跑到我个奴才面前?”蓝二回嘴,手上还是乖乖解开裤带。
“害,你以为我想哦,殿下那边有青叶伺候着,我这不就来了。”
常喜看见蓝二掀起的后腰,血沾湿了衣袍,“这群看菜下碟的垃圾货色!手里拿着那么根棒子鼻子都看到天上去了!下这么重的手!”
嘴里骂骂咧咧的,常喜心里那个气啊,恨不得自己也拿个刑棍,将那些侍卫打个落花流水。
“轻点,轻点。”蓝二嘶了一声,金疮药洒在伤口上,激起一阵火辣的痛,背上起了一阵鸡皮疙瘩,待刺激过了,蓝二回答常喜的话,“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没必要。”
“那怎么就没必要了!我得记下来!等哪天我一飞冲天了,我就一个个找过去,一人一顿板子,也让他们尝尝这滋味!”
蓝二被逗笑,趴在枕头上发出闷闷的笑声。
“笑什么!”常喜不满,言辞正经,“我说真的。”
“嗯,我知道。”蓝二点点头,笑意还浮泛在脸上。
“等哪天我飞黄腾达了,也让你喝喝汤。”常喜很有义气地说道。毕竟也跟蓝二共事了快十年,彼此之间情分不浅。
“那倒不必,你有雄心壮志,会有那么一天的。”蓝二婉拒,顿了顿,“真到了那时,你就给我点盘缠,放我出宫就行了。”
“唉~”常喜摇摇头,叹了口气,不是很认同蓝二的想法,“宫外有什么好的,不如这宫里,累是累了点,但是什么都不缺。”
常喜年幼入宫,对宫外的残余印象不佳,一心想在这深宫博个出头之日。
蓝二没反驳,笑了笑。
个人境遇不同,想法不一样是正常的。
他也是年幼入宫,入宫前的生活记不大清了,但还是一心一意想逃离这深宫高墙,数不清几次绕晕在大同小异的红墙里,也不知道看了多少个长着大众脸谱的宫人,想离开的心越发迫切。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