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愿

　　见有花绛鸢有些局促，封言笑道:“怕我？”
　　怕吗？这么说是不对的，有花绛鸢是因为自己没有注意到落下的碎石而感到荒谬，又因注意力被分散是因被他的美色所惑而感到窘迫。封言带着伤，此刻问着这话，有花绛鸢望着他有些委屈的眸子，又有些恼了，她恼自己好像让他难过了。
　　“我……”
　　“逗你的。”
　　她不敢看他，她知道他不全是在开玩笑。
　　封言叹了口气：“绛鸢，你对像我这种追求者有些心软了。”
　　封言想起自己同封寒说过自己对有花绛鸢只是喜欢，对有花绛鸢似乎也是这样说的，但只是喜欢吗？分明不止是喜欢，分明是他说不出口的那个字，那个比喜欢更难得到回应的字，那个他可能到死也不敢说出的字。有花绛鸢近来没对他说过什么严厉拒绝的话，他便发觉自己似乎因此早无之前的所谓洒脱，比之前更加无法做到成全，连引以为傲的装作冷漠，都没想继续了。想到今后她可能会和别人在一起，他就感到烦躁。他慢慢的靠近她，见她没有怎么躲闪，便……更加贴近，他在求一个拒绝，他觉得有花绛鸢拒绝了他的亲近，才能稳住他的道心，而如他所料，最后在她慌张的神色下，他只是取下了她发里藏着的落叶。
　　“叶子。”他轻声道了句，又回到了自己的草垛上。
　　他心里默然了，他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又似乎自己想要的不是这个，好像这个所谓的自己想要的答案，不过是自己在提前为捡起因被拒绝而掉落的那点自尊心而找的理由。
　　“封言，你对我很好，我不可能对你心硬。”她拨弄着手里的小兔灯，暖黄的光照在她的脸上，长长的睫毛投下影子盖住眸子，让人看不清神色。
　　有花绛鸢自然不知道封言在想什么，她只是在反驳自己被盖上的心软。
　　“我对你好，是因为我喜欢你，我说过的。而你对我好，仅仅只是等价回报。”
　　“等价回报便没有真心么？”有花绛鸢笑了。
　　封言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笑：“那我喜欢你，你也能试着同等地喜欢我吗？”
　　“可以。”
　　有花绛鸢回答的很快，封言几乎是愣住了。
　　“那我可以理解成，你和龙公子在一起那么久，只是因为他一直喜欢你，并且没有触及你的底线么？”封言随口说着，漫不经心地，“你只是在回报他对你的爱，所以也一样对他好，实际上，你早就不喜欢他了。”
　　接着，他听到了自己未曾设想过的回答。
　　有花绛鸢说：“我爱过他。”
　　这无疑是肯定了封言的话。
　　见封言半晌没说话，有花绛鸢转过身看他：“怎么了？你难道不会吗？”
　　封言摇了摇头：“你不爱他了，还那么纵着他，宠着他。换我，我做不到。”
　　“习惯了。况且，他就算不是我的爱人，也算是我的家人，我对他好，是符合情理的。只要互相没有撕破脸皮，我想，我必须做好爱人的义务。”
　　“这样看来，只要得到过有花家主的承诺并乖乖的不犯错，就永远不会被抛下。那只要有花家主身边没有其他人，和谁联姻，谁就会得到你那所谓爱人的待遇？”
　　封言知道自己心里好像又滋生出那么点甜味来了。因为他是有花绛鸢的未婚夫，至少名义上如此。
　　“可以。就算我心里有人，但只要联姻了，我便会负起责任，与从前一刀两断。若是不能一刀两断，我也不会答应联姻。封家主自己不一样吗？我相信你也是能对联姻负起责任的，只要互相不损失太多东西。扯远了说，你是个温和有礼的人，加上你这样的外形条件，多少人和你睡一张床上就神魂颠倒了，和你联姻的人未必不满意，各取所需嘛。”
　　“那你呢？”
　　“什么？”
　　封言向她挪近了几分，认真道：“作为我的联姻对象，你满意吗？”
　　他是认真问这话的，绝无半点轻佻之意。
　　“满意。在你家不需要处理太多人际关系，如果我身边无人，我会满意的。但，我发现你喜欢我后，生了些担忧。不瞒你说，我自作多情地怕你会越来越喜欢我，到时候，我会愧疚的。我不希望利益合作牵扯到太多感情，因为如果我试着去喜欢你，却无法做到像你喜欢我那样同等地喜欢你，那也许对你来说不公平。”
　　闻言，封言笑起来，他退回草垛，背对着她躺下。
　　有花绛鸢看着他因憋笑而耸动的肩膀：“你笑什么？”
　　“没什么……”
　　有花绛鸢有些无语，过去推了一把封言的肩：“不许笑了。”
　　封言依旧笑了一阵，他越发觉得有花绛鸢可爱了，感情哪有什么公平不公平的，她能尝试去喜欢他，他就已经很高兴了。
　　“绛鸢真的是一个很好的人呐。”封言转过去看她，“能被你真心喜欢上，是一件令人幸福的事。”
　　有花绛鸢被他突然的夸赞弄得不知道该怎么说话了。
　　“谢谢。”半晌，她才吐出这样一句话来。
　　封言揪着地上的草垛：“我理解你的。你的考量我明白，不出意外，你我之后还要相处很久很久，所以你会对我示好，也是在还我对你的好。只是我怕自己在你的好中，生出妄想，没有自知之明地越陷越深，矛盾地希望你不要对我心软。你没有问题，只是我刚刚耍了脾气。”
　　有花绛鸢轻轻摇头：“不是的，这不算什么脾气。你我之间本就存在许多问题，你能把自己的心里话同我说出来，我很高兴。这说明你有想和我一起解决的心思，这很好。你喜欢我，我接收到了……”
　　“你不用感到压力，我刚刚说让你也同等地喜欢我，只是随口说的。”
　　“你说谎，我能感受到你特别喜欢我，也很期待我同等地喜欢你。”
　　“我只是不想你有压力，我希望你是真的喜欢我，而不是因为我喜欢你而喜欢我。”
　　“喜欢这种事是强求不来的，我如果因为你喜欢我而真的喜欢上你，难道我的喜欢就不纯粹了吗？”
　　“不是，我是说，没有不纯粹。我只是不想你有压力。”
　　“没什么的。”她默了会，“封言，其实我很好奇，你是喜欢我什么？你那么喜欢我，甚至不知为了救我割了自己多少血，我没有被这样喜欢过。从来都是我救人，很少有人这样救我，我不明白。你似乎连命都不要了。”
　　封言坐直了起来：“因为你很好啊，喜欢你，是件再正常不过的事了。绛鸢应该有不少追求者吧。”
　　“应该吧，不是很注意。没什么人主动向我表明过心意，其实，你是第二个。”
　　“那应该是你太好了，他们喜欢你，但不敢告诉你，又加上，你身边有人了。”
　　“我……我有这么好吗？”
　　封言这话，有夸赞她是高岭之花的意味，有花绛鸢挠了挠头，这还是除了绿竹，她第一次听到对自己吸引人这方面算是能确定不是恭维的对自己的较高评价。
　　“可能这样说来会显得轻浮，可是我却是真的从见你的第一眼开始，就喜欢你。即使那时身处险境，依旧从内心相信可以放心地将自己交给你，可以向你求救。那种感觉，就像是早就认识了百年之久。绛鸢在我这，有着与生俱来的亲和力。而且绛鸢很优秀啊，学堂时课业稳居于前三，青云大会常年居于前五，生得好看，说话好听，心细温柔，有责任感。抚琴舞蹈绘画机关偃术皆有涉略，又写得一手好字，是个很容易令人向往的人。”
　　“我……只是喜欢的东西多了些，什么都想学一下，学的时候又有些较真。没你说得这么好。”有花绛鸢觉得自己的脸颊有些发烫，低下头，拿手背碰了碰，企图降温。
　　“你很好，在我眼里，没什么人比你更好了。”
　　听到这，有花绛鸢抬眼看他，眼中情绪复杂，但随即她温和地笑道：“谢谢你。”
　　封言也对她笑：“我说的是实话，你那么好，不论为你做什么，在我看来都是值得的。如果能帮到你，能让你开心，我也会很开心的。”
　　话刚说完，封言又假意咳了咳，他在想，自己是不是太过直白了？像个毛头小子。只是她问，他便答了。他越发觉得自己今日多话，若是胡说八道故意勾引人，他倒是生不出什么羞耻心，偏是不断说出表达真心的话来，他越是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封府。
　　封时拎着一盒水晶糕翻过廊道，敲响了封寒的书房。
　　“开门，是我！”
　　封寒打开门，一个食盒就怼到脸上。
　　“给我的？”
　　“嗯！水晶糕，晶洋斋的，我可是花了高价让他们越时令做的。”封时得意道，“兄长有消息吗？这都快一个月了。”
　　“家主那边一切安好，小姐放心，最多再一个月就能回来了。”
　　“还要再一个月？！他不打算陪我过生辰了？”
　　封寒接过食盒，让封时进来。
　　“家主这次要做的，比以往要复杂的多。但家主给小姐准备了生辰礼，过几日小姐生辰的时候，我再交给你。”
　　“人没到，要礼做什么？”封时撇撇嘴，坐到一把木椅上，“绛鸢姐姐生日的时候，他也没去，就送个礼物，明明知道人家忙的很，也许所有的礼物都堆仓库里了。”
　　“有花家主忙，未办什么生辰宴，原定那日也是要与我们家主议亲，后来又推迟了，家主再登门送礼，也不太好。”封寒又坐回书桌前写些什么，“小姐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吧？”
　　“听出来了就老实交代，兄长的感情进展如何？”
　　“小姐自己清楚吧，家主从不会与人谈论这些。”
　　“他和你也不讲吗？你们关系那么好。”封时有些伤心了，自顾自倒水喝，“你问过他吗？他到底怎么想的，这可是关乎到他的性命，他不如坦白了说，被劈几道雷，也总比死了好。绛鸢姐姐不会见死不救的，他若诚实以告，绛鸢姐姐肯定会帮忙种花的。”
　　“家主怎么想的，我不清楚，但挨雷劈可不是闹着玩的，家主又不是金刚不坏的身子。”封寒放下笔，“家主自己也很想活啊，我相信他会解决的。”
　　封寒突然认真起来，封时顿时有了种被批评的感觉，她坐直起来：“我还不是为了兄长好，说的好像我想他被雷劈一样！”
　　言罢，她便走了出去，封寒忙跟着站起来同她道歉，封时哼了一声，指了指被他放在桌上的食盒：“记得按时吃饭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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