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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修】
顾寒时回到家,家里一片漆黑。
下午到电话的时候沈淮说过等他回来的,不过这会儿,都过了零点了。
他以为沈淮睡了,刚摸索着开灯,客厅的灯忽然大亮。
顾寒时抬眸,见沈淮赤着上身光着脚看着他,头发乱糟糟的。
空调的温度打得极低,他进门的时候感觉像到了冰柜一样,胳膊上都起了鸡皮疙瘩。
他问:“你不冷么?”
沈淮摇头:“睡觉裹着被子。”
顾寒时脑壳疼,从门口的鞋柜拿了双拖鞋,走到他身边蹲下来:“穿鞋。”
沈淮这样的时候特别乖,睡眼朦胧,顶着比平时还卷的卷毛,看着无辜又迷茫。
顾寒时给他穿好鞋,仰头看了他一眼,看到他漂亮的下颌线,还有清晰的喉结。
好不容易压了几个小时的积郁,忽然破土而出,重新窜上他的脑子,一直到天灵盖。
顾寒时站起来,按住沈淮的肩膀,唇覆盖上他的唇。
动作缓慢,但是沈淮大概真的没睡醒,像个木头人一样。
过了几秒,顾寒时的亲吻忽然带上了一点粗重和暴戾,沈淮困倦的睡眼终于有些多余的动静。
他的瞳孔聚焦在顾寒时的睫毛,并且试图去探寻眼眸。
但是顾寒时闭着眼睛,自知是心虚地不敢看他,只饮鸩止渴般的通过舌尖的温度,感知那点存在,仿佛有了那种清晰的触感,才稍稍安下心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沈淮觉得自己快断气了,手摸索着碰了碰顾寒时的腰,轻轻捏了捏。
顾寒时轻咬了口他的下唇瓣,放开了他。
“你今天怎么了?”沈淮揉了揉自己的唇,看着他问,“受什么刺激了?”
“突然有点害怕。”
“怕什么?”
“盛筵必散。”顾寒时笑笑,“你看过红楼梦吗?”
沈淮读书时就不爱这些文学类的东西,但迫于升学压力,自然看过几段,但是出自谁之口,又是哪个情节,已全然遗忘。
现在顾寒时提及,仍觉陌生。
但是他不是文盲,但从四个字,也能猜中大概的意思。
顾寒时是经历过失去的人,他也是;有些人的生活看似光鲜,但是背负的东西太过沉重,他们都一样。
或许能够走在一起,一直到现在,也正是因为同质。
沈淮沉默许久,弯了弯嘴角:“我不会离开你。”
其实听来只是一句寻常的话语。
情侣之间,哪对不会时常承诺?
热恋的时候什么话都说得出来,多的是心血来潮临时起意,但是分开的时候,怒极撕破脸皮,不也是拣难听的说么?
但是沈淮那话听在顾寒时耳朵里,心头一动,心脏某一块像塌陷的棉花一般,软到没有一点力气。
“沈淮。”顾寒时顿顿,像下定了决心一样,终于鼓起勇气直视他的眼眸,“对不起。”
沈淮皱眉:“你要和我分手?”
“不是。”顾寒时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我……”
他垂眸,表情颓丧,像个懦弱赴死的战士。
“你爸的事,是乐少凯搞得鬼,他设了一个局。”
他言简意赅地自首,直接给自己判了死刑。
“我的责任。”
“哦。”沈淮应了声,有些“没大没小”的伸出食指轻轻抬起顾寒时的下巴,“就为这事儿?”
“……”顾寒时的眉头蹙起,“因我而起。”
沈淮“哦”了声,反应平淡:“沈南方狗改不了吃屎。”
他鲜少说粗鄙之言,再加上此时此刻过于平静的反应,顾寒时敏锐地察觉到什么,蹙眉:“你知道了?”
他说话时有热气喷到沈淮的口鼻间,带着薄荷糖的淡香。
沈淮喉结一动,桃花眼里盛着星星点点的笑意,却是带着一股寒气。
“聂双丞的女朋友云茜有个神通广大的干妈。说来也巧,那个赌场老板早年跟过她家白老大,这不进局子了吗?白老大花了点钱,把他弄出来了,这小子感激涕零,都不用打就全招了。”
“乐少凯就是个疯子。设了个局,瓮中捉鳖,我爸跳进个蜜桃坑,一陷进去,就再也出不来了。”
蜜糖坑。
让人先尝到甜头,再无法自拔,慢慢掉入陷阱,最后万劫不复。
“我就是怕你知道了多想,才不想告诉你的。”
顾寒时觉得自己那颗玄冰一样的心被一团熊熊燃起的烈火烤着,他想说话,喉间却是干燥。
“从我弟弟那里知道真相后,我本来都不想告诉你。我怕你怪我,我们会就此断了。”
他剖开自己身体里最致命的要害,给沈淮在聚光灯下看着,又带着不知从哪里生出的破罐子破摔的勇气,像是赌气——和自己赌气,完全失了往日的冷静和风度。
顾寒时想,他还是个疯子,家族里遗传的那种特性无时无刻不在左右着他的思想和行为。
极端,无法克制,也无法节制。
沈淮搂过他,把他的脑袋轻轻揉进自己的怀里。
“我孤家寡人一个,从前还有个不争气的老爸,现在除了你,一无所有。”
如果再没了他,就是真正意义上的满盘皆输。
“你还有一大票粉丝。”许久,埋在他怀里的顾寒时才笑出声来,抬起头看着他,“还有许许多多的钱。等你有一天累了,可以完全逃离现在的生活,去做自己真正想做的事。”
真正想做的事?
沈淮一愣。
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想做些什么,好像从小到大他的人生都是在各种各样的压力之下驱使着前进,到如今连不争气的老爸都没有了,反而不知道走下去的意义是什么。
就像《肖申克的救赎》里那位服刑五十年,出狱后却绝望自杀的“老布”。
有的时候,他会忽然羡慕顾寒时,至少他有自己喜欢的事情。
只有发自内心的喜欢,真正的热爱,才称得上“事业”。
而他没有。
“我没什么喜欢的,也没想做的事。有的时候觉得,活到某个时刻,突然累了,或者觉得没劲了,就可以停下来了。”
这话说的异常感伤,顾寒时闻言只是揉了揉他的卷毛,笑着说:“这可怎么办啊。我俩都这么厌世,动不动就不想活了,还是两男的在一起,都是公众人物。要是一起死,人还以为殉情了。”
沈淮笑笑:“和你一起,怎样都好。”
顾寒时拉着他坐在落地窗前,又扔给他一条毯子。
点了根烟,也不抽,就看着它静静燃着:“你怕吗?”
“怕什么?”
“万一有一天公诸于世。”
他们从来没有公开讨论过这个问题,沈淮从没有认真考虑过,顾寒时……可能也没想过自己会找一个圈内人。
沈淮像踢皮球一样把问题踢还给他:“你怕?”
“我连死都不怕。”
“死”这个字本就过于尖锐,顾寒时的语气带着一股寒意,沈淮眼皮一跳,蓦然握住他的手。
“吓着你了?”
顾寒时终于吸了口烟,又慢慢从鼻腔蹿出来,沈淮从一片烟雾中看他的眼睛,如雾里看花。
沈淮摇头,握紧他的手:“只怕你丢下我一个人。”
“我没那么脆弱。最难的时候都过去了。”顾寒时把烟头摁灭在烟灰缸里,凑过去吻了吻他的嘴角,“而且现在有你。沈淮,无论发生任何事情,都不会轻易放开你。”
承诺式的表白猝不及防。
烟草的味道淡淡的,萦绕在鼻间。
沈淮笑了笑:“你把‘轻易’两个字去掉吧。”
“哦。”顾寒时低头看着地板上的花纹,也笑。
如果说在之前,他对把沈淮“拉下水”这件事还残存疑虑,那么在今天这一刻,所有的犹豫都退到了楚河汉界的另一头。
他早就看清、也承认了自己自私且过于自我的本质。
他非完人,人都有劣根性。
他一门心思钻到电影,电视剧,各个不同的角色去体悟各式各样的人生,自以为能把世间一切都看得通透。
可终究是徒劳。
他想和沈淮永远在一起。
往后所有的因果报应,统统由他承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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